《妖精没有未来》暗夜女巫

2、姚堇2

　　他们说我有一双桃花眼。我不知道什么是桃花眼，但我却可以肯定那一定不像是我的眼睛。
　　我的眼睛黑白分明，甚至黑色占据了整个眼睛的一大部分，看起来更像是婴儿的眼眸。可惜他们不这样认为。他们说那是双桃花眼。我不想争辩。人们一旦认定一样东西，便不会想去更改，那是一种近乎疯狂痴迷般的笃定。如同他们认为我的叛逆和一无是处。
　　我对于他们而言，就像是一个典型的异教徒，叛逆者，在一群有着虔诚信仰的人当中，被排斥，鄙视，甚至应当拉出去绑在十字架上用火烧死，像中世纪一样。幸好这不是中世纪。所以我单单的只受到排斥和鄙视，甚至到后来，连这些都没有了。仅仅是疏远和淡漠。

　　我不断的做梦。整夜整夜。恶梦连绵。

　　百年前，我是一个忘川之水所化的女子，迷津未破，跪求冥王让我到人间走一遭。可这一遭，却使得两个可以掌控天下的男人为我反目成仇。
　　战争，硝烟四起，血流成河，家庭破碎，民怨深重。一切只因我，这个被千夫所指秽乱宫廷的妖女。
　　我听到无数的叫喊声，凄惨阴森，在一条满是血污的腥臭河水上，无数的魂灵伸出枯枝一样的手，试图将我拉下去，仇恨化作利箭向我射来，一根根正中胸口，痛的我连呼吸都忘记，耳边一直反反复复的回响：妖孽，还我们性命来……

　　千年前，我是一只九尾狐妖，千年的道行修炼成人，真心爱上了那个十七岁的山野少年，天真淳朴没有心机。我们互相允诺陪对方一生一世。可是他死了，死在一个口口声声称爱我的人剑下。他临死前的眼神，我永远都记得。
　　我踏上了一个叫江湖的地方。那里有无数的男人，他们垂涎我的美貌，利用我法术武功，他们视我为珍宝却在达到目的之后弃我如草芥。我只不过想要一个人爱我，真心对我，为什么这么难？绝望的我大开杀戒，遇人杀人，遇神杀神。横飞的血肉肢体中我一遍又一遍的问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愿意放弃自己千年的修行万年的寿命，只是想要一个简简单单的一生一世，却这样困难。
　　终于有一天，我这个挑起血雨腥风惨无人道人人得而诛之的女魔头，死在了一个猎户的手中。死的时候，脸上还有洁白的笑容。他有着山野少年一样的眼神，他说：你这个误闯俗世四处碰壁的妖精啊……

　　万年前，我的名字叫乾闼婆，寻香为食，精通音律，侍奉帝释而司奏伎乐。我的琴声，吟诵着风花雪月，缠绵悱恻，憎相会，爱别离。我的琴声，同样吟诵着传奇与悲歌，滂沱与渺小，卑微与敬仰，俯拾皆是。可是，两百多年来，我没有记忆。这些琴声，仅仅是熟练的指尖自行拨出的音律，我的脑中，是一片空白。
　　我一直都跟随着帝释天。我敬仰他。他喂我以天上地下最新鲜最纯最好的香，可我总觉得似缺些什么。我曾问他，为什么我没有记忆。他若有所思的看我一眼，说，你现在过的不好么？我想，我过的应该很好。我有苏摩，爱我的苏摩。我想，我也爱她。
　　他们说，有一天，阿修罗会回来，同帝释天一战。每三百年一次。我瞥见那个身影的瞬间一时窒息。那个身影，如同一朵鲜红的曼佗罗，艳丽，夺目；却又似一株纯白的雪莲，透明，冰洁。我终于发现，我爱上了这个魔王阿修罗。虽然我知道，我是帝释天派来的人，虽然我知道，阿修罗有夜叉我有苏摩，但是，我仍然不可抑止的爱上了他。原来，真正爱上一个人，会忘记承诺或忠贞。
　　终于，我拔出了剑，指向的不是阿修罗，却是那个众人都以为我爱的人苏摩；终于，我加入了战争，守护的不是帝释天，而是那个众人都以为我会杀死的阿修罗。我疯狂的毁灭着一切，包括自己曾经喜欢的人。为的只是阿修罗粲然的一笑。
　　剑刺穿了我的胸口。血流了出来，从我破碎的记忆中。我看到了几百年前的自己，同样的背叛，同样的结局。我微笑，苏摩咬牙，帝释叹息。
　　而我与阿修罗，我们之间，有太多分离的破碎空间，仿佛那个人是朵开在彼岸的花，看得见却触不到。
　　来世，你还会是我的妖精。他转身，我似乎看见一滴泪跌落在尘土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