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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万物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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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界有个地方,是众神都不得踏入的,传说那是古战场的遗迹,里面都是些当下应付不了的东西,有三位神仙轮番为此地注入法力坚固封印大门。
这三位和神界其他神仙有所不同,法力超群却不问世事,和战场遗迹同生,诞生的意义就是守护这里。
他们本无名无姓,还是天帝幼时无意中闯入,才知道这里,并一一赐名,芩竹就是其一。
她和其他两位不同,诞生之初是睡梦状态,三位轮值,到她守门的那些年岁便苏醒,无关她的事时,便就继续睡觉。
醒了睡,睡了醒,也参与不了另外二位的话题。因为她总是显得无趣一些。
于是在漫长守门的日子里,她只一个人坐在门前的巨树下抱着酒喝,按照时间向里输送法力,顺便打盹犯困。
记得有一次,她便是睡过了时辰,结界门漏了条缝,她陡然惊醒才控制住局面。
而谁也不知道,有一个黑色长条,从中滚落到了下界。
有一日,她被同伴从梦中拍醒,迷糊间去树下坐着,展开自己的工作,加固完封印后,便趴在桌上发愣。
忽然,她竟然听见有陌生的声音呼喊。
“神仙大人……如果有神仙,求您帮帮我……”
芩竹循着声音抬袖展开一幅水卷,竟然是人界一人,用血画了奇怪的印花跪在其中,话语传到了她这里。
自她诞生来,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她多少觉得新奇,于是开口:“什么?”
那人灰头土脸,一身血污,手里还握着个形似玉简的黑色长条,听到她的回答似是不可思议,又立刻回神磕了个响头,说:“我想求您,帮我报灭门之仇。”
“什么意思?”芩竹没听懂。
那人也是愣了,反应过来忙道:“我父亲一生为国为民,却被奸人陷害全家被斩,我侥幸逃脱可亦是半身残废身中剧毒,奸人我已无力追杀,但此仇……不能不报!”
少年眼中不知是血还是别的,猩红狠厉,但芩竹没看到,她看了少年的记忆,也知道是哪些人在背后做事,闪身出现在那人身边,说:“可以。”
她也想看看她的同伴们日日都在玩些什么,刚好趁此来见见世面。
少年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吓了一跳,慌忙低下头,又磕一次:“多谢神仙大人,我无以为报,只有一条贱命可供你随时差遣。”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芩竹伸手想扶他起来,又发现他动弹不了,便不再强求,避过他走出了这破庙。
她在人界逛了几日,随手报了那少年的仇,觉得无聊,便又返回了神界,而这一次,却不是孤零零的一颗巨树,而是天帝带着许多神仙一块前来。
芩竹问过才知,她替那小少年报仇杀掉的人,在人界命数本不该绝,其中一位,更是为世有大建树之人,杀了世间万法就有了变数,因果纷乱。
芩竹不解,那人污害好人,自己却也是个好人?
她的同伴拍拍她,说:“世间之事有自己的规律,你本就不该掺和,好人坏人也不是根据一件事评定的,你啊!”
“对不起,那我该怎么做?”芩竹这样说。
天帝本还以为她是心性一念之差由善转恶下界屠杀,这样一看松了口气,说要她去补了人界因果的疏漏,和那几条早死的人命下一世命数变化。
参与命运之事随意,可修补便是难上加难,耗费法力巨大。而她还要加固结界,更是耗费,两位同伴也结束休假,自己还未恢复多少就来顶替她。
芩竹必须要快速地提升法力。
为今之计,就是下界历劫。
霞星楼之前是看不出禁地里三位神仙的生平的,这一次却是奇迹般地看到了芩竹的。
她竟然是与人界的一个已死之人牵出了一份因果。
同伴们知道的比她多,这下便说,你下界肯定会与他相识,皆时,只需要你亲手杀了他,斩断这条因果,破了情劫,就能最快速的恢复力量重返神界。
芩竹记下了,也记住了那少年的样子,乖乖去了。
同伴欣慰一笑,可下一刻发现,这小神仙记了半天,却忘记保存她的记忆。
一时无言。
芩竹回忆着之前做的蠢事,看手里上古阴器化作的商则小人,无言笑笑,坐在大树下给那封印甩出一道法力。
工作做完,她又从眉心化出一缕亮光点进木娃娃心口,揣着她返回了人界。
…
陵南府一个半大的县城里,有一家新开的医馆,旁边,支着个算命的摊子,还招摇竖着面大旗,写着“不准不要钱”。
而摊子上的人,沐浴着清晨的日光,趴在桌上睡大觉。
不多时,走来一个豆绿色麻衣的姑娘,长发被一根木簪挽着,腰间挂着个木头娃娃,近前来把酒壶放在面前的算命小摊上,问:“算一卦多少钱?”
算命先生是个小姑娘,鹅黄色的褂子在光下亮眼,此刻声音却是含含糊糊,脑袋在臂弯转了半圈,嚷道:“不算不算,还没开摊呢……”
说着,手还胡乱摆了摆要赶客。
医馆里走出来透气的黑衣姑娘伸了个懒腰,看到这边的景象又是恨铁不成钢,扬声道:“姜绾,你再不起来没饭吃了!”
她走过来要拍人,还不忘招呼客人,刚要说话,看到对面人的身影时却是一愣,不敢置信道:“芩竹!”
“芩竹什么芩竹,小麦姐姐,你再用这种方法骗我,小心我不给你交房租啊……”姜绾嘟囔着要控诉她,抬头看见面前这背光的人影分外眼熟,不禁瞪大眼睛,腾地一下站起来,上下看了好几遍,又对麦子瞪瞪,一时不敢认。
芩竹微微笑笑,张开手,对面两人登时红了眼眶,齐齐扑了过来。
“好几个月了,怎么找都没影,你吓死我了。”麦子气道,“这丫头还成天说你死了死了的。”
姜绾哭唧唧:“我也不想啊,谁叫她之前……还不告而别!”
芩竹仰着头避开姜绾脑袋上的玉簪,拍拍她安慰着:“我这不是回来了。你们这些日子怎么样?”
姜绾这才安分下来,拉着她和麦子跑进医馆,细细说她们这些时日有多不容易,又要找她又要开店,又怕芩竹回来找不到她们,特意选了个又贵又显眼的地儿。
几人叨叨叨说着,好不容易得了空当,姜绾才想起来另一个人,她左右在芩竹身边伸着脖子看了好长时间,才纳闷道:“商则呢?”
芩竹舔了下唇,垂下眼把那木娃娃给她看:“这呢。”
麦子看她的神情,没有说什么,起身去给她倒水,反倒是姜绾伸手戳着那木人好奇:“怎么了这是,也不出来见见我和小麦姐姐?”
“出了些事情,他灵魂散落,现在只能寄居在这木人里养着,也不知何时能醒。”芩竹说。
麦子的茶水来了,刚才轻松的氛围淡去,三人对着桌子上那木人瞪着,半晌,姜绾才道:“没关系,陵南这段日子突然万木回春,接着整个大肃都焕然一新,这是灵气宝地,他一定能出来,你别伤心。”
还不忘拍拍芩竹的肩。
麦子哭笑不得,点点她的脑袋,刚想说什么,门口有人来看病,她忙起身迎接,而姜绾的摊前也有人在徘徊,芩竹扬扬下巴示意她去,自己则是跟着麦子去给她打下手。
太阳由东升高,暖洋洋的,底下的人忙碌又充实。
芩竹也是当着自己的小药童,天天在医馆里转悠,时不时上天去加固那处封印。
闲暇时,便带着木娃娃和姜绾麦子在后院畅饮。
春去秋来,又是一年冬。
那两人去购置年货,留芩竹一人看着医馆,她把之前的几包药抓好放在一边,等着来人取药。
但不知是不是病人有事,半晌还不来,她便在台子上趴着小憩。
过了会,忽然感觉有人拍了拍她的胳膊,芩竹想着是那病人取药,抬起头扶着额角指向旁边的药包,说:“药在那,你自己——”
眼前的“病人”站得稳当,俯身趴在桌上看她,门外风雪飞飞,他一身红衣微微笑着,亦如从前。
芩竹眯了眯眼又揉了揉,伸出的手换了方向转去摸他的脸,快要碰到时,被那人轻轻歪头躲了过去。
她忽地笑了,就看那人原本的笑意突然消失,猛地往前探身而来,压着眉头说:“你不说点什么么?”
“什么?”芩竹笑也是笑得很淡,却依旧让人挪不开眼,她看着眼前人忽然发愣的脸,继续刚才没做到的事情,抬手拂上他的脸,道,“说,我没想和你道别,捏碎它的时候我也会心疼。”
商则眸子轻颤,表情带上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隐隐的期待。
芩竹从侧脸摸到他额角,慢慢放到他发顶,拨了下发丝,继续道:“而且你有句话也说的对……”她的表情带上思索,想了想认真看过去,“我可能就是喜欢你但不自知,不过,现在知道了。”
“你还要和我白头偕老吗?”
商则愣了好久,才接受了这件事,看着面前芩竹的脸,着急地把她的手攥到手心,确认她的真实,大眼睛扑闪两下,竟然滚下一颗泪珠。
刚想说话,却又听芩竹说话了:“不过也不大可能,我白头的时候,你估计已经成了一捧黄土。”
商则抿嘴笑了,尝到了发咸的泪,他摇摇头:“才不可能。”
门外传来几声笑闹,是麦子和姜绾回来了,她们不知拉了什么回来,还“砰”地一声摔在了地上,顿时又笑作一团。
馆里两人听见,忙起身去看,而门外的人也看见了他们。
短暂的停顿后,不知是谁喊了句“快来帮忙”,芩竹和商则对视一眼,快跑出门。
“我们今晚吃宫保鸡丁。”
“唉,商则回来了,那木娃娃呢?我还给他缝了新衣服。”
“就你那技术,难看死了。”
“还在。”
“我觉得挺好看的。”
门前的灯笼火红,后院的灯火也随之亮起,不多时,烟囱飞出白烟,那张方桌的四面,终于坐满了人。
响亮的爆竹声下,是人们的欢歌笑语,平凡心愿。
天下太平,岁岁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