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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投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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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关人命,姜绾也犹豫不下去了,不情不愿地抽出一张放在她手心,见那修长的手指像变戏法似的将符纸翻进指间,三两下折成个小三角,接着又向她招招手。
“说好的一张!你怎么——”
“火折子。”
芩竹转脸过去,拉着张没什么情绪的脸掀起眼皮看着姜绾。后者愣了下,将手上的火递过来,她捏着三角一边点燃,将点火的一端朝下使它着大了些,然后迅速塞进那出气的洞里。
对着那小洞等了片刻没有什么反应,姜绾惋惜自己损失的一张符纸,直了直腰,小声在旁边叨叨:“这一张符可贵了,你都用了我五张了,还有那绳。”
她说着,又重新打量了下芩竹,低下头抱紧自己的包袱:“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姜绾虽是声音小,但这地方总共就这么大,加上本意就是暗暗提醒一嘴,所以芩竹听得清清楚楚。
可她没急着回答,心中时间算的差不多,搭在膝盖上的手随意打了个响指,接着起身退开。
脆响声把姜绾的注意力拉过去,还不等追问,那泥堆上的小洞忽然喷出一股白气,把她吓了一跳,见芩竹站得远些,于是也退过去。
眼看着那喷白气的地方从一个变成两个,再到三个,姜绾扯了两下芩竹的袖口,芩竹“嗯”了一声当作疑惑声,半睁的眼平平滑过来。
虽然面无表情,但姜绾就是从那张脸上读出了四个大字:又怎么了。她自觉闭嘴,乖乖看向前方。
天地良心,芩竹从没这么想,看着姜绾的动作当她又是怕了,于是向她前面跨了半步。
姜绾愣了下,从她身后冒头去看那“三孔喷烟”的黑泥堆从泥浆变成泥块,最后干裂开缝,水分蒸干后缓缓成了个弯腰跪倒的人形。
“天呐,我刚才竟然和他呆了这么长时间。”姜绾遮着额头,站直身子缩回芩竹身后。
芩竹听到她的声音,回道:“他是活人,没什么事。”
“我发现你好像不太会……”姜绾从芩竹背后抬起头,从这个角度看,只能看到被门后月光打出的背影,清瘦挺拔,和她的名字一样,像一棵俊秀的竹。
明明冷得吃人的天,她只穿着麻衣,手腕细瘦,窄袖口里伸出来都能宽出那么一寸,却莫名给人一股安心感。
“不会说话吗?之前有人这么说过我。”芩竹的语气和外面干硬的风有的一拼。
姜绾砸吧着嘴认同这句话,再想她刚才的想法,估计也就是因为芩竹这种不通人情,所以显得和世外高人似的。
虽然这高人什么也没有,用的都是她的东西。
姜绾:……怎么有点亏。
正想着,芩竹已经靠近了那干巴的泥人。
人被封在庙鬼的泥里跪了太久,好像有些神智不清,芩竹过去一碰便维持着跪坐的姿势直挺挺倒在一边,然后又被她正经地扶起来,上手去剥干掉的泥。
姜绾看得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地说:“你怎么还帮他剥啊,不是说活了吗,等他自己醒来动动不就好了吗?”
芩竹手上动作不停,一板一眼道:“符纸要钱,我救他,合该给点,用来还你。”
“我……”姜绾一时语塞,张了张嘴,眼珠转了一圈道:“那我也不用你还了,和我同行一程如何?”
“去哪?”
“往北,去辰州。”姜绾看着有戏,立刻答道。
“不了,我刚从北边过来。”芩竹果断拒绝。
姜绾一下就泄了气:“别啊,你只说了北边,那肯定没去过辰州啊,就当去玩玩呗!”
芩竹听她说话越来越奇怪,停下动作转眼盯着她:“为何执意让我跟你走,刚才庙鬼俯身时你也是只记得这句话?”
她这话说得严肃,姜绾一下结巴了:“啊?没有吧,不会吧。”
“有的。”
芩竹深深看了她一眼,转头要继续“剥皮”,一扭头,面前这满脸粘着干土的泥人竟然已经醒了,是个眼袋颇深的中年男人,正睁着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她和姜绾。
“我这是死了吗……”男人呆愣愣地说,他胳膊衣料上粘着的泥土干掉断开了,以至于活动开后还想伸手摸摸扶着他肩膀的芩竹的手,结果被姜绾嫌恶地一巴掌拍掉。
而男人腿脚间的泥还没完全断开,被姜绾这一拍,重心不稳,像个不倒翁整个栽去了另一头。
就是这个不倒翁不容易起来,撑着胳膊半晌才重新跪好。
“干什么呢!”
芩竹的手搭在半空,听见姜绾的话,默默收回来,静静听着她要说些什么。
一般这种超过两个人的场合时,据芩竹有限的经验来看,还是选择前期隐身比较省事。
果然,有姜绾这句话,男人好像瞬间魂魄归了位,眼睛滴溜溜看了四周一圈,赶紧趴倒,话都说利索了:“两位姑娘,不,仙女,刚才我就是一时失神,真的没什么别的心思!我家中上有老下有小,还请仙女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呸!我们费力救你,到你这怎么说的倒像是我们将你害到这里的!”
芩竹看那人像是完全好了,便起身站开,认真听姜绾说话。发现她这会语气动作都很外放,有一种故意发出气势的感觉。
男人听到姜绾的话,才明白自己猜错了,更加惶恐,猛地直起腰想问问怎么回事,又不小心扯到僵麻的下半身,竟然发现它们被泥封的严实,顿时无措起来,伸长胳膊想去拽芩竹的衣摆。
“我不想死啊,这是怎么回事啊!”说着还托着沉重腿脚往过移。
“庙鬼的黑泥缠上了你——”芩竹说话一向不紧不慢,然而在这种情况下,男人根本听不得,所以她后半句还没来得及接上,那人已经开始干嚎起来。
“我怎么这么苦啊,信了那江湖术士的邪跑来庙里求神仙,我也只想让我家过上好日子啊……”
就说这种场合她不应该开口,芩竹缓缓眨着眼,偏头打了个哈欠,转回来却发现姜绾在看着她。
这姑娘眉毛一高一低,眼神透着惊奇,对她看看又对男人瞥一眼,好像再说:你弄哭了人,却开始不耐烦?
天知道芩竹是如何在仅仅与姜绾相处不到一柱香的时间里看懂她的表情,这对她来说,的确够奇迹的了。
芩竹点点头,表示她懂了,自信开口:“再等等掰掉就好了。”
“……”男人一噎,打了个响嗝,愣愣道:“真的?”
话间,他身体放松,不自觉地往后坐了下,“咔巴”一声,粘着腿和臀的泥巴也裂开了,几块干泥被崩飞,蹦着滚到了姜绾脚边。
“可以了,掰吧。”芩竹伸手指了指,余光看见姜绾又要说话,她表示知道,于是在那泥人努力用泥巴封直的胳膊艰难掰腰上的泥时,冷漠无情地开口:“救你一命,符纸五张,红绳一根,应该给我——”
给多少钱她不知道,所以抬头去看这些物件的主人,刚好就看姜绾瞪大眼睛朝着努力摆手。
芩竹借着光努力辨别,发现她的确是伸出两手拼命摆的,便移开眼重新看向那呆滞的泥人,随意道:“十两银子。”
姜绾:……
男人灰土土的脸变得惨白,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芩竹又立刻走上前去将人捞起来掐住人中,而这头姜绾万分无奈:“他一看就穷的要死,哪来这么多钱啊!算了,我看你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直接和我走吧。”
“不去,”芩竹摇摇头,晃了晃腰间的碎块,“我得找东西。”
姜绾气急,对着她腰间的死物愤愤道:“它让你找的?!”
“不算,是我自己要找,只是凑巧。”
芩竹面对她的态度没有半点不悦,也不会回避不礼貌的追问,她问她就答,衬得姜绾的急躁像个笑话。
姜绾抱着膝盖蹲着和她持平,开始委屈:“那你要怎么才能和我一起走啊。”
“找到那东西之后。”
姜绾眨眨眼睛:“那找什么去哪找我帮你啊!”
芩竹也眨眨眼睛:“我不知道。”
姜绾快气死了,一屁股朝后坐在地上,把怀里的包袱当成芩竹使劲揉着。
这时,从两人中间冒出一道弱弱的男声:“仙女……”
“干什么!”姜绾这会正在气头上,看见他更是有股没来由气,可惜自己刚才那些符纸,嘴上便忍不住叨叨:“你看上去也没什么好的,怎么就招惹上了那庙鬼。”
男人被这么一打岔,也忘了刚才芩竹要钱的事了,愣愣道:“我,我就记得来上了香,然后就什么也记不清了,只觉得每日都干渴难耐,浑身还湿淋淋的沉得不行。”
听他的说法,芩竹想起什么来,扭头看了眼门口的位置,那里有条深色的痕迹,正是姜绾来时打滑的地方。
剩下两人注意到芩竹的动作,也朝门口看去,姜绾盯着那痕迹,忽然福至心灵,猛地转头看向男人:“这印子不会是你吧。”
男人一脸错愕,显然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看方向是你没错,大概是被庙鬼拖进来的。估计自从你上香开始,它便一直在你身上呆着,吸了你的精气越来越强大,所以你会觉得身上沉重。”芩竹说。
“可他身上得是去水里泡了一遭才能湿得拖出这么一道结冰的印子吧,”姜绾不知不觉便顺着芩竹的话去想了,也是这时,突然记起早点铺那老板的话,转头看向男人,“老孔!”
老孔有点震惊:“仙女认得我?”
芩竹也看过去,姜绾一下被两道视线盯着,不自在极了,嫌弃道:“你一日跳河三次我想不知道也难啊。”
“啊?我没——”老孔刚想辩解,芩竹就打断了他,继续提了银子的事。
可能是头次听到有了经验,第二次再来,老孔除了表情痛苦,身子还坚强地跪着,嘴唇嚅嗫:“小的家中拿不出这么钱……但但!我知道哪里有十两银子!”
“县城王家正找术士捉鬼,二十两银子!仙女如此神通定能解决,可否由我引荐,就不收我的银子了……”老孔两手攥过来捏过去,紧张兮兮地等着两人回答。
芩竹瞥了眼姜绾,道:“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