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春天开进火车里》不料月

57、第 57 章

　　57
　　妈妈去世时，桃西还不懂什么叫死亡，只知道那天妈妈早上出了门，就再也不回来了。

　　她害怕爸爸也一样，会离她而去。所以哪怕爸爸只是离开她的视线一秒，她都会恐慌大哭，满世界找人。

　　当时爸爸还没创业，在外面做业务员。他是话少的人，工作卖力也很辛苦。白天到处跑，晚上还要应酬。可是年幼的桃西一刻也离不开他，他只好带着她出门。

　　风里雨里，他不厌其烦，对她疼爱有加。

　　这种纵容直到上小学，她明白那样的依恋是对爸爸的负担，渐渐逼自己适应分离.......

　　醒来后，桃西什么都没做，就躺在床上静默流泪，枕头已经湿了，眼眶里还在源源不绝溢出泪水。

　　她闭上眼，极力克制悲痛的情绪，突然看到窗外夜幕上空，绚丽的烟花一朵朵开放在上空。

　　今天是大年三十！！

　　桃西猛然想起，掀开被子起来。

　　她只顾着哭，这么重要的事都忘掉了。

　　随意扎起头发，她穿好鞋，小跑来到门口，开门。

　　“醒了？”

　　梳妆桌边，李庭修正在接电话，他看过来。

　　“额，嗯，对不起，我是不是给叔叔添麻烦了？”

　　“不算。”他挂断电话走过来。

　　女孩双眼通红，但精神不算很差，至少没有像当初刚知道她爸被抓后，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睡这么久，看来今晚可以守岁了。”

　　桃西担心他问起探视的事，正紧张不知该如何作答，见他突然说守岁，她吃惊。

　　“要守岁吗？”

　　“中国人大年三十不是都要守岁？”

　　“叔叔，不是.........”后面未说出的话显而易见，不是马来西亚人？

　　“我跟你说的？”

　　啊，好像确实没说过。

　　“就算是华人，也都还留有中国的传统。”

　　“是的，我看网上很多华人在国外，反倒把我们的传统节日过得很热闹。”

　　没有人会愿意远离自己的家乡，去适应完全不一样的环境。不管身在何处，思乡的情怀分毫不减。

　　桃西突然就有点感动，大家同在一片夜空下，共同呼吸宇宙的空气，就像爸爸，即使身在监狱，跟她也是另一种团圆。

　　她不难过，因为她和爸爸，总有一天会再相见。

　　“下去了。”

　　“是不是因为我，大家都没有吃晚饭？”

　　“厨房还没做好。”

　　“那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的。”下到一楼，桃西要往厨房走，被他拉住。

　　“你会做什么，别去给人添乱。”

　　“我不会添乱。”

　　“八点钟我还饿着肚子，厨房所有人的新年红包全都扣掉。”

　　桃西被他的威胁吓到了，这大过年的，被老板扣掉红包，这样的仇怨，简直致命。

　　于是她没再有进去帮忙的意思，跟着李庭修去门口，看唐杰和请来的管家布置过年装饰物。

　　园丁们也在管家的指挥下在树枝上挂上红条，一眼看去，喜庆欢乐。

　　要是下雪就好了。

　　因为是龙年，门口还摆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小龙人。小龙人微仰着小脑袋，一副俏皮又可爱的样子。

　　桃西走过去，惊叹着摸了摸它可爱的小龙头。

　　管家是个年轻的女士，穿着得体的西装大衣，看到桃西和李庭修，上前打了招呼。

　　李庭修没应声。

　　桃西笑：“小龙好可爱。”

　　管家跟有钱人打交道得多了，对李庭修这种反应习以为常，并不觉得什么，脸上依然是和煦的笑。

　　“这是最可爱的一只了，过完年摆着做装饰物也很美观。”

　　这时家里开进来几辆大卡车，桃西好奇又送来了什么东西，就看到唐杰走上去，指挥着司机开去湖边。然后车里下来一群人，依次从车上搬下一桶桶看不清是什么的东西。

　　保姆出来，说可以开饭了。

　　李庭修转身：“叫阿杰回来。”

　　桃西自告奋勇，“我去。”

　　顺便看看湖边那堆是什么。

　　走得近了，她看出来是烟花。

　　不过这么多，要放很久？

　　她没问，跟唐杰说要吃饭了，就走了。

　　饭吃到一半，小花打电话来问她要不要出去玩。

　　桃西想了一下，看向李庭修。“叔叔，小花想约我出去玩。”

　　“可以。”

　　男人的声音清晰传进来，那端的小花又神秘兮兮。

　　“刚才说话的是不是你那个叔叔？”

　　桃西愣了一下，瞄了李庭修一眼，不知道为何，有种偷偷摸摸的感觉。

　　“嗯。”

　　“真棒啊。如果我是你，跟这样的男人同住屋檐下，早晚得做点什么发展发展点感情。”

　　“比如呢？”

　　桃西倒不是真想那么做，只是习惯性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没想到小花那边反倒像抓到了她小辫子，跳起来质问她不坦诚。

　　桃西懵懵喝着汤，听着那端小花一条条控诉，完全不知道小花兴奋的声音已经透出来，在一旁的男人听来，叽叽喳喳吵得要命。

　　“还要比如，就说你得多看小说！教你啊，穿着睡裙在他面前晃悠，或者在他洗完澡出来，身上只裹浴巾的时候，故意摔倒，扯下他的浴巾。再不然，夜里假装梦游去他房间。”

　　桃西：“.........”

　　她这表情落在李庭修眼里，既是娇羞，又是尴尬。虽然没有像挨了骂一样惨白的脸色，但对面像炮火一样不停不休的语言进攻，很难让人理解到底是什么状态下，才会让她露出这副摸样。

　　“吵架了？”

　　男人突然出声，把桃西吓了一跳。

　　“不、不是。”桃西稳住狂乱的心跳，清了清嗓子，“小花，我出门再跟你说。”

　　“是你最好的朋友？”

　　“嗯。她约我出去玩。”桃西看他：“我会在跨年前回来。”

　　司机把桃西送到集合的地点，小花已经早早在那儿等着了，头上戴着小龙人会发光的饰物，捧着热奶茶朝她走来。

　　她脸上难得克制笑容，桃西误以为是饰物的光的影响，接下来她说：“我本来想跟你在电话里聊，可是担心你会哭，就只好把你叫出来了。虽然大年三十说这个很不是时候，但我觉得这对你来说，会是件好事。”

　　“你爸爸判刑了，你知道了吗？判刑二十年。”

　　眼泪一瞬间涌上来，桃西吸了一口气，点点头，视线模糊。

　　“肩膀可以借给你。”小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据说进了监狱可以探监的，你想不想见他？我们想办法申请探监。”

　　桃西摇头：“爸爸他，还不想见我。”

　　“啊，那怎么办？”

　　桃西摇头，泪掉下来。

　　“我会等他，等他愿意见我。”

　　她会告诉他，她没有怨他，他依旧是她最好的爸爸。

　　“那也只能这样了。对了，李少川出国了，我现在才知道他居然是在美国出生的。在美国出生，就默认是美国国籍了吧？”

　　对于这个人，桃西不想再多说，好坏不想浪费口舌做出评价。

　　“而且，听网友说，他们家好像跟你爸爸的公司有很大关系，那些钱大部分可能是转去海外，被李家拿走了。”

　　“还有他的叔叔李庭修。你还记得这个人吗？”

　　“李少川一家根本没有他们表现出来的那么好，完全就是一家子寄生虫。”

　　“李少川的爷爷是假离婚，骗到李庭修妈妈的时候，还在跟前妻暗度陈仓，夫妻俩用心险恶，是在用借用李庭修妈妈的财势发家，用我们现代人说的话是“吃绝户”。李庭修的妈妈超级可怜，被骗钱又被骗情。据说胜鼎做大后，李少川的爷爷就开始露出真面目，冷暴力李庭修的妈妈，逼得李庭修的妈妈精神崩溃上吊自杀了。”

　　.........

　　桃西回来得比李庭修预料的早，不知道跟她的小姐妹聊了什么，一双眼睛像泡在水里。

　　“叔叔，我买了仙女棒，你能跟我一起放吗？”

　　李庭修瞧一眼她手里的小棍子，看着就没有什么杀伤力，皱眉：“会炸？”

　　“不会，很好看的。”

　　“你不能放？”他一个大男人，放这种东西，幼不幼稚？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接过女孩递过来的仙女棒。

　　“一起放才好。”

　　她也不知道能给他什么东西，一想到以前那样对他，她心里就无比痛苦。

　　会难过吗？

　　爸爸不爱，妈妈早早离开他，家里又被别人鸠占鹊巢，他到底是如何一个人撑过来的？

　　她以前骂他的时候，他是不是很生气？觉得她被猪油蒙了心？可就算是那样，他还是对她这么好。

　　桃西拿出打火机，想给他那根点上，可是泪水模糊视线，举着火点，怎么都够不到仙女棒的头。

　　李庭修察觉到她在哭，没有说话，以为是在为她爸爸不肯见她的事难过。

　　他沉默着等待她自我消化。

　　仙女棒往火点一伸，纸张燃起小半会儿，滋滋冒出火光。

　　“叔叔，你晃一下，转起来。”

　　女孩很兴奋，一旁给他指挥。

　　李庭修无语，他怎么可能会做这么蠢的事？但瞧着她灼灼的目光，还是慢悠悠转起了手。

　　桃西也快速点上自己的。

　　男人懒洋洋举着仙女棒，像机械一样转动，好像是被人逼着一样。

　　桃西知道让他做到这份上已经很勉强，于是没有再强求。

　　两人站在一起，火光映照着彼此清晰的眉眼。

　　桃西想了想，看他，很认真：“叔叔，我祝你天天开心，心想事成。”

　　她这副认真的样子既可爱又搞笑，心想事成不是祝出来的，是做出来的。

　　他从不信愿望，想要就去拿，就这么简单。

　　而他想要的，一定会得到。

　　“我接受了。”

　　仙女棒很快燃尽，女孩还在意犹未尽。

　　李庭修想说，这种哄小孩的东西也能让她这么开心，要是等会儿十二点，湖边的烟花都点了，她不得兴奋得跳起来。

　　桃西都快忘了烟花的事儿，放完仙女棒，被李庭修赶回去洗澡，又穿好衣服来到泳池边。

　　很郁闷守岁为什么要来泳池这里，客厅看电视守着不也可以？

　　吐槽着，突然天空响起一阵熟悉的鸣响。

　　她顺着声音好奇望向夜空，只听到一阵剧烈的pong，巨大的烟花在夜幕展开，紧接着又炸开无数个圆形的彩色的小球。

　　把整片山脉都照亮了。

　　“哇！叔叔你快来看，放烟花了！！”桃西跳起来。

　　李庭修端着酒杯过来，很淡定地坐下，瞧她：“别摔进泳池里。”

　　“对了，我拍下来。”

　　拿出手机对准位置，等着下一个再升上天空，桃西发现不对劲了。

　　烟花好像是从湖边打上去的，难道？

　　傍晚那几辆车的烟花！！！

　　“叔叔，这些烟花是你放的吗？”

　　“我在这里怎么放？”

　　“那就是唐杰叔叔。我也去。”

　　“回来！”见她收起手机，兴致勃勃就要走，李庭修喝住人。

　　怎么搞的，是他买的烟花，放给她看的，她现在不看，喜欢去当闲杂工是吧？

　　“怎么了？”

　　“想被炸飞？”

　　桃西想到那堆搬下来的烟花，确实风险好像很大。

　　“我就在附近看。我想看唐杰叔叔是怎么放的。”

　　“不准。”

　　桃西看他，“为什么？”

　　“人家专业团队放的，你去旁边碍手碍脚，炸死你还得赔偿。”

　　好可怕，还会被炸死。

　　“那我不去了。”

　　烟花放了整整一个小时，大约是他们起了头，之后陆续接连放起来，pongpongpong，一直吵到凌晨。不过桃西没有熬太久，回去美美躺下。

　　第二天醒来，手机叮咚叮咚不停跳进消息。

　　小花：【我擦，昨晚上的烟花大会你知道吗？就在你们住的山顶别墅那边，据说有个土豪放了整整一个小时的烟花，专业人士说估计花费起码得上万！】

　　小花：【你看了没？有没有拍下来？】

　　小花：【紧急呼叫！】

　　小花：【西？？我西？？？人呢？】

　　桃西一时很懵，如果她没理解错，那个土豪可能是李庭修。

　　那些烟花居然花了几千万吗？

　　好可怕。

　　原本以为今天无事可做，但吃完饭，李庭修就让她上楼拿衣服。

　　“去公司，给员工发红包。”

　　“今天发红包吗？他们不回家？”

　　“家不会跑，业绩会飞掉。”

　　来到遇合资本，高特助已经把准备好的红包放在桌面。

　　按照部门组员，用盒子分装整齐。

　　桃西瞧了一眼，每个都很厚。

　　李庭修先是发了总经办楼层，然后去员工层。

　　桃西没有跟去，在他办公室等着。

　　一个多小时左右他回来，递给她最后一个红包。

　　桃西不敢接：“给我的？”

　　想到之前的一千万支票，很担心他又要给她跌破眼镜的金额。

　　“对，桃助理，希望你以后工作专心点。”

　　桃西接过：“噢，谢谢叔叔。”

　　她没打开，随手就放包里。

　　男人斜睨过来，两手插着兜，表情很是倨傲：“不看看？”

　　“回去再看。”

　　男人只是看着她不说话。桃西瞬间就明白意思了。

　　打开红包，里面是厚厚一沓红牛，还有.....零星的十块钱跟一块。

　　“好多。”

　　她细长又小的手，几张钱都要拿不住，李庭修瞧她拧着眉极力想把钱攒整齐的样子，可爱极了。

　　“会不会数钱。”

　　桃西幽怨看他，真把她当傻子了。

　　“当然会。”

　　“
　　别数错了。”

　　两人走进楼梯。

　　因为过年，李庭修的专用电梯开了权限，允许整栋楼的员工使用。

　　一群人拿了红包，喊着谁谁谁请客，都守在电梯门口等下去，见老总的电梯下来了，一窝蜂挤过去。

　　只见徐徐打开的电梯门里，女孩正在埋头数钱，大概是数错了，嘴里念叨：“叔叔老是打断我，我又数错了。”一旁的年轻男人双手环胸看着她，眼中满是宠溺。

　　没人敢进去。

　　李庭修看向对面一双双眼睛，微抬下巴：“不进来？”

　　“啊，李总您下去，您先下。”一群人瞬间一窝蜂跑开。

　　来到停车场，桃西终于数好了。

　　“8888。”

　　男人上了车，慵懒的声音传出来。

　　“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