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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6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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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中。
清冷的银月悬挂在墨色的天空中,整座开阳城已经陷入了沉睡。由于宵禁的原因,这座沉睡的大城街道上没有一个行人,四处门户紧闭一片昏暗,唯有城门楼、衙门、商栈和城主府还点着灯笼,在漆黑的夜里散发着点点微光。
就在这样的寂静中,一群身着软甲手持武器的人悄无声息地从暗处现身,将城南那座两进的院落团团包围。
为首的人抬头看了一眼府邸的大门,对着身后的人一挥手,其余的人从怀里掏出带着绳索的铁爪扔上墙头,不过几个起落间,一群人就越过高墙进入了院内。
他们贴着墙根在暗影的笼罩下穿行,遇到府里巡逻的侍卫,这帮人快速出击,三下五除二就将侍卫们放倒,很快他们就摸到了后院。
安宁睡得不实,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的瞬间她便惊醒了过来。外间的几个嬷嬷丝毫没有察觉还在沉睡着,被进来的人一掌打晕,往嘴里塞了布团反手捆了个结实扔在地上。
安宁起身,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摸到妆台旁,抓起自己的发簪握紧横在胸前,将自己整个人隐没在墙角屏风的阴影里。
出乎她的意料,进来的人并没有虎狼般扑向床榻,反而在门口处站定,轻轻开口:“县主?”
安宁鼻子一酸,从屏风后现身。来的不是旁人,是她自小便跟在她身旁的侍卫总领刘金虎。借着微弱的光彼此认出了对方,刘金虎单膝跪地:“小的来迟,让县主受委屈了!”
安宁说不出话来,只得上前扶起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无力地张了张嘴。
刘金虎心中一沉,然而此时不是耽误的时候。他轻声对安宁道:“得罪了。”
说罢将安宁背在了自己背上,拿准备好的粗布捆了个结实。
他人高马大,小巧瘦弱的安宁在他背后并不起眼。院子里一众护卫正紧张地警戒着,见他成功救出了安宁,心中都是一松。众人也不声张,悄无声息地搭上人梯,送刘金虎翻出了院墙,这才一一接连跟着,如来时一般如法炮制,用飞爪离开。
城主府的后院主屋亮着灯,李月桦正焦急的等待着。忽然听见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她迫不及待地迎上前,见丈夫怀里抱着一个娇小的身影,正大步穿过夜幕。
顾林书进了内室,李月桦将门窗紧闭,这才返身去看,见丈夫放下了怀里的女孩,正小心翼翼地替她解开脸上的赤金面罩。待看清女儿的样子,她再压不住内心的情感落下泪来,上前紧紧将女儿拥入怀中:“宁儿!”
安宁同样泪如雨下,紧紧抱着母亲。李月桦心疼地捧起女儿的脸,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泪水,顾林书蹲下身,拿起她脚上的脚镣看了看,转身从一旁的墙上取下自己的配刀,吩咐妻子避让到一旁,只听见一声钝响,铁链应声而断。
面罩、脚镣。李月桦气得双眼通红,无法想象女儿经历了怎样的折磨。她抖着手握住女儿的双肩:“宁儿,你受苦了。”
安宁看着她只是落泪。
李月桦察觉了异样:“你怎么不说话?”
顾林书沉重地开口:“她被人下了药,如今说不出话来。”
李月桦身子摇了摇,再绷不住:“我可怜的宁儿,我苦命的女儿!”她将女儿抱进怀里,恨不得所有的苦难她都能替她承受。
“宁儿。”顾林书走到安宁身旁,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顶,心疼地看着她,“如今家里你不能久留。我今夜将你从摩诃手中救出,他势必能想到是我所为。若他将你尚在人世的消息放出去,妃嫔假死,咱们难以辩解洗清罪行,这是灭九族的重罪。为父只能先寻个地方将你安顿。”
安宁看着父亲点了点头。摩诃便是因着这一点,所以有恃无恐地留在了开阳城。在他看来,顾家投鼠忌器,断然不敢将安宁救走。他低估了顾林书夫妇对女儿的爱,也高估了自己对形式的判断。
李月桦万分不舍,却也知道形势紧迫。
顾林书转身看向身后,刘金虎仍是一身黑衣软甲的打扮:“老爷。”
“县主就交给你了。”顾林书轻声交代,“车已备好。你带着县主从北门出城,赶回京城。无论听到什么样的消息,都不可让县主现身。到了京城去寻大老爷,我已飞鸽传书过去,他自会将你们安顿。”
安宁自然知道父亲母亲冒了多大的风险才做出这样的决定。她泪眼朦胧地下跪,结结实实给父母磕了三个响头,这才随着刘金虎连夜离开。
天亮之后,摩诃来到城主府递了拜帖。
顾林书在偏厅见了他。
摩诃一早去后院寻安宁,见门户大开,几个嬷嬷被人堵住嘴捆住手脚扔在地上。府里夜巡的侍卫尸体也在墙角处被发现。他没有声张,只是抽刀结束了几个嬷嬷的性命,便换了身衣服来见顾林书。
“城主杀伐果断。”摩诃起身行礼,“小侄好生佩服。”
顾林书落座。这么多年身居高位,他早已有了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气质。他看着眼前的少年,他还不到二十,已经如此老辣。若他是宁人,大宁又添一员虎将。可惜了,他的身体里流的是王庭的血液。
“中军在凌云州驻军二十万。”顾林书不疾不徐地开口,“五万在内围场,五万在外围场,八万散在七城巡防,还有两万散在外部。”他说的都是明面上众所周知的数字,“外部的两万人可以整合供你调遣。”
摩诃还价:“五万。”
顾林书没有抬头:“外部虽然人马众多,但是各个部落各自拥兵为重。这两万人马不是乌合之众,汇聚到一起,骤然突袭王庭也并非没有胜算。”
摩诃没有说话,他自然不会带人一路打过去。他要做的是领着人用最快的速度在几大部落里走一圈,凭借这些兵力得到各部落的支持,唯有必要时才会速战速决杀鸡儆猴。
“三万。”摩诃退而求其次,“但是需得配备三万人马的粮草辎重。”
顾林书抬起了眼睛看他。
他还活着站在他面前的重要原因是他没有碰过安宁。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也确实从王太后手中救了安宁一命。
顾林书露出了一个微笑:“好。”
月中了。
月亮从一轮新牙渐渐变成了一轮圆月。十五的晚上,明帝到了永和宫和慧贵妃一起用晚膳。
这些日子慧贵妃整个人看着丰腴了不少,原本的瓜子脸圆润了许多。先前进宫的衣裳都穿不下,内务府赶着给做了好多宽大的衣裳。
见明帝盯着自己打量,慧贵妃放下手里的筷子有些羞赧:“圣上不要再看臣妾了。臣妾这些日子也不知为何,总是想吃东西,这身子就……就胖成了这般。”
“有了身孕能吃想吃是福气。”朱弘辉温言安慰,“你如今是双身子。正是需要调理的时候,不要顾虑旁的。”
慧贵妃低头莞尔一笑。从她有了身孕后,明帝待她和往常大不相同,让她渐渐地安心了许多。如今她虽然胖了些许,看着渐渐隆起的腹部,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
她也不知自己在害怕什么。
“圣上。”黄大伴进门行礼道,“施大人到了。”
“让他先在外厅候着吧。”朱弘辉道,“待朕陪贵妃用完膳再请脉。”
黄大伴躬身应下:“是。”
慧贵妃心里喜悦更甚,亲手夹了一筷鹿肉给明帝:“圣上尝尝这个。”
待用完晚膳,明帝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眼下月色正好,爱妃不若同朕一同赏月?”
慧贵妃看明帝的意思似是要留宿永和宫。她怀孕后便撤掉了绿头牌,但明帝仍会三五不时的在宫里留宿,这让她十分欢喜。
两人去了后院赏月,沿着小道一路漫步,走到了锦鲤池边。
池塘中的锦鲤见着灯光纷纷往岸边聚拢,翻起了水花向岸上的人讨食吃。
慧贵妃从宫女手中拿过了鱼食洒下去,锦鲤便翻腾得更加欢实。
朱弘辉想起了太师府后院隔着两座院墙,在夜色下挑着灯笼喂鱼的少女。她进宫时他还曾答应过她,等到天气转暖便在毓德宫里挖一方池塘,养上她喜欢的各式锦鲤。
如今天气已暖,人却永远的不在了。
一股剧痛袭上心头,疼得他浑身麻痹。他的身子不由得晃了晃,又用力握紧拳头控制自己的心绪。
慧贵妃回过头见明帝骤然面色苍白,不由得关切地询问:“圣上可是身子不舒服?您怎么看着面色这般苍白?”
明帝道:“方才突然觉着心悸。”
慧贵妃将手里的食盒递给了一旁的宫女,过来搀扶明帝:“正好施大人还在外间候着,不如先回去让他请个脉。”
她扶着他,毫无防备地站在池塘边。明帝的眼眸沉了沉,似是身体不适骤然朝她倒了过去,她如何能撑得住他,当下啊了一声,仰天摔进了池塘。
“娘娘!”一旁的宫女吓得亡魂皆冒,恐惧地大喊,“快来人啊!娘娘落水了!”
慧贵妃在水里扑腾着沉沉浮浮。闻讯赶来的太监前仆后继地跳进池塘,终于将惠贵妃救了起来。
“什么?!”慈宁宫里,王太后变了神色,厉声喝问前来报信的周公公,“你说什么?!”
“太后,您快去救救我们娘娘吧!”周公公不停地叩首,将额头磕出了鲜血,“今儿个晚上娘娘和圣上在后院赏月不慎落水,正好施大人来给圣上请平安脉,就请了施大人施救。谁知……谁知施大人诊出娘娘没有身孕,后又请了周大人王大人复诊,皆都……皆都是这个结论。如今圣上龙颜大怒,怒斥贵妃娘娘假孕争宠,废了她贵妃的封号降为才人,还要将她送去冷宫……太后,我们娘娘如何会假孕争宠?!求您救救我们娘娘啊太后!”
王太后只觉着一股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石头一般梗在那里。她冷笑了几声:“好,很好!”
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低估了小猫。他竟然能想到法子从慧贵妃身上破局。
他是如何发现慧贵妃假孕的?既然他发现了贵妃假孕,是否代表着他也发现了身上的毒?
想起朱弘辉那人畜无害的温和模样,想起他在她面前的顺从,真没想到暗地里是只狡猾的狐狸!
王太后沉了眉眼,如今她不能不去永和宫,那她就去当面会一会这只撕破了面具露出真面目的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