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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4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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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最后一场雪落在二月末。积雪融化之后,天气渐渐转暖,院子里的枯木枝上露出了点点米粒大小的绿芽。春风拂面,不再似冬日寒风那般凌冽,风柔和得像少女带着春日融融的暖意。
寒冬褪去,大地复苏。安宁的寝殿里再用不住烧炭的铜暖炉,毫不间歇燃烧了一个冬天的铜炉终于熄灭被宫人们挪了出去。白日里寝殿也不再紧闭门窗阻挡室外的寒气。大门处厚重的棉帘被撤下,窗户也被支了起来,让清新的空气涌入殿内。
宫人们也都脱下了厚重的深色宫装,换上了颜色清浅的春服,似乎也映照着春日的勃勃生机。
安宁也换上了一身浅绿的春装,那颜色如同小草的新芽,衬得她仿佛是这春日里的精灵。她在廊下拿着瓷罐给两只孔雀洒食吃,两只孔雀长长的尾羽拖在身后,似穿着华丽的长裙。春日是孔雀羽毛最丰美的时候,阳光下闪烁着五彩的华光,尤其尾羽上的花纹仿佛镀金了一般,灿烂夺目。
白黄大伴进了毓德宫,穿过天井走到安宁身旁,躬身行礼:“昭仪,圣上有旨,传您去觐见。”
安宁将手里的瓷罐交给一旁的白蔻:“有劳黄大伴。”
她待要去换上一身衣裳面圣,黄大伴拦住了她:“昭仪,您这身就很好,快些去吧,圣上在等着您,就莫要耽搁了。”
安宁听从了黄大伴的话,白蔻和沉香要如往日一般跟上,也被黄大伴拦住:“两位姑娘请留步,今儿个圣上要昭仪独自前往。”
若是旁人来宣旨又拦住了白蔻和沉香,安宁断然不敢轻信,可来的是黄大伴,是朱弘辉身边一直跟着的心腹近侍。她虽然心存疑虑,仍然吩咐两个丫鬟:“你们便在宫里歇着吧。”
毓德宫外备着一顶四人抬的软轿,等安宁上了轿,软轿一路向北,穿过御花园最后到了皇宫最偏僻的北门处。黄大伴请安宁下轿,北面的角门大门敞开着,外面停着一辆八匹大马拉着的马车,乌木蓝蓬顶,十分低调。安宁回头看了黄大伴一眼,黄大伴笑道:“昭仪,圣上在车上等着您呢。”
明帝穿着一身常服坐在车里,见着安宁上车,他向她伸出了手。安宁将手放在他手中,被他引着在他身边落座,安宁打量着他褪去龙袍换作了朱思的打扮:“四叔,这是要出宫不成?”
“嗯。”他微笑着看着她,“今日上巳节。宫里不过这个节,听闻民间十分热闹,想着带你出去走走。”
安宁整个人肉眼可见的亮了起来:“真的?!”
他眼里的笑意更深:“真的。”
说话间马车前行,安宁迫不及待地掀开车帘看向外间。
在宫里关了这小一个月,她早就十分思念宫外的生活。可她心里也清楚,进了宫再能出去的机率渺茫。明帝说得空带她出宫,她也没有视作承诺,却不曾想今日给了她这么大的惊喜。
马车一路下山,过了护城河出了皇宫的范围之后,眼前的景象渐渐热闹了起来。
马车在街口停下。朱弘辉扶着安宁下了车,两人带着近侍顺着长街信步而行。
西凉河化了冻,河岸两边的垂柳冒出了新芽,几乎是一夜之间,原本光秃秃的褐色地面上冒出了浅浅的一层新绿,今日上巳节,有不少学子和少女在河边踏青郊游。穿着青衫的学子们在树下席地围坐高谈阔论,新换上春装的少女们则在河水边放花船祈福。
一路行来欢声笑语,太阳暖洋洋地照在身上。
河道上空放飞着许多纸鸢,安宁用手搭了凉棚遥望着天空。朱弘辉见状唤来黄大伴低语了几句,过不多时,随行的护卫就送来了一个大大的燕子纸鸢,朱弘辉接过交到安宁手中:“去玩吧。”
安宁欢呼一声,拿着纸鸢跑去了河道边的开阔地。明帝远远站在垂柳下看着她,看她活泼地拉着纸鸢在河道上奔跑着,慢慢地她身后的纸鸢乘风而起,渐渐越飞越高。
黄大伴笑叹道:“二姑娘真有活力。”
明帝一贯淡漠的眼里是唯有对安宁才有的包容和温柔:“她一直如此才好。”
慈宁宫,王太后刚用过早膳,就听身边的王大伴来报:“娘娘,王嫔带着一众人在宫外候着。老奴见两位才人和选侍面带泪痕,怕是有什么事儿。”
“哦?”王太后放下了手里的茶盏,“让她们去前厅吧。”
王太后到了前厅,王嫔带着一众女眷们矮身行礼,王太后抬了抬手:“都起吧。”
她的目光落到下面的李才人和梁选侍脸上,见两人都面带泪痕,梁选侍看着更是颇为狼狈,头发凌乱,半露的脖颈上带着伤痕。她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落座,看向了下首的王嫔。
还未等王嫔开口,梁选侍抢先一步上前,噗通一声跪在厅堂中央:“启禀太后,臣妾今日在自己的宫里遇袭,还请太后替臣妾主持公道!”
“遇袭?”王太后打量着她凌乱的妆容和身上的伤痕,“你慢慢说,怎么回事?”
“臣妾在长廊下逗猫,突然半空里扑下一个黑影,直奔臣妾的琉璃。臣妾心急要护着琉璃,被那畜生抓伤。”梁选侍拉开自己的衣领,露出下面的伤痕,又揭起衣袖,胳膊上也是触目惊心的血痕,梁选侍落着泪,“那畜生伤了臣妾,抓住琉璃便飞走,臣妾没有半点法子。”
“太后。”李才人出列,在梁选侍身边跪下,“前几日臣妾眼睁睁看着鹦鹉白雪被猎鹰叼走。臣妾去寻王嫔娘娘主持公道,可那宁昭仪仗着自己受圣上宠爱,丝毫不将臣妾放在眼里,推脱此事同她无关。”
李才人也落下泪来,她擦了擦脸颊边的泪水,凄凄切切道,“当日娘娘温言提醒过宁昭仪,要看顾好她的猎鹰,莫要放出来伤人。”她拉起一旁梁选侍的胳膊,再度露出上面的伤,“今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王太后看向下首的王嫔:“怎么回事?”
“确有此事。”王嫔小心回答,“臣妾不想因着一只鹦鹉将事情闹大,所以只是告诫了宁昭仪几句,让她好生看管好自己的猎鹰。那毕竟是猛禽,万一伤着人不好……不曾想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王太后皱着眉头听完,看向身旁的王大伴:“去宣宁昭仪来。”
王大伴领命而去:“是!”
过了约莫一刻钟,王大伴去而复返,却只见他孤身一人回返,不见安宁和他同行。王太后不悦地看着他:“你怎么办的差事,人呢?”
“回禀太后。”王大伴小心地回话,“老奴去了毓德宫,宁昭仪一早便被圣上宣去觐见,眼下……圣上和昭仪皆不在宫中。”
此话一出,原本还在落泪的李才人和梁选侍面色皆是一滞,余下众人也神色各异,王太后哦了一声,淡淡道:“今儿个是上巳节。想来圣上是带着宁昭仪踏青去了。”
王大伴顿了顿:“老奴见宁昭仪不在,便特意去寻那猎鹰,想着查验一番。负责照顾猎鹰的小太监领了老奴去,发现原本关猎鹰的屋子窗户洞开,锁着的铁链也被挣断,屋子里有不少凌乱的羽毛和血迹。不过老奴未曾见到猎鹰。”
听了这些话,太后未置可否。她看向下面跪着的李才人和梁选侍:“你们也别在这儿跪着了,回宫去宣太医来好好诊治。等圣上和宁昭仪回了宫,再来论个公断。”
李才人和梁选侍深深低下了头:“是,多谢太后!”
安宁在宫外随着明帝高高兴兴玩了一天,赶在宫门落锁前回了皇宫。她的软轿刚在宫门前落地,就见白蔻和沉香一脸焦急地候在门口快步迎了上来:“昭仪,您可算回来了。”
安宁手里还拿着明帝给她的燕子纸鸢,脸上皆是明亮的神色:“怎么了?”
“太后娘娘白日来宣您去慈宁宫觐见,您不在。王大伴去了偏院查看海翼,谁知海翼房间的窗户洞开着,屋子里满是血迹和凌乱的羽毛,铁链挣断,海翼不知所踪。”白蔻快言快语,“奴婢瞧着情形不对,悄悄出去打听,听说永宁宫梁选侍的猫被猎鹰叼走了!这还不算,梁选侍还被猎鹰所伤!”
安宁神色一凝,将手里的纸鸢交给沉香吩咐她拿进去收着,自己带了白蔻和白薇径直去了慈宁宫请罪。
见着安宁王太后并没有苛责,慈爱地看着她:“今日和辉儿出宫踏青去了?”
安宁跪地低头行礼:“回禀太后,臣妾不知猎鹰犯下了大错,又不在宫中听候宣召,请太后责罚!”
“陪侍圣上,这是你身为后宫嫔妃应尽的本份,因此没有听候宣召,不是你的错。”王太后道,转而看向一旁的王大伴,“既然宁昭仪已经回宫,时辰还早,去宣李才人和梁选侍来,把这事儿弄个清楚明白。”
安宁低着头避让到一旁,没过多久,李才人和梁选侍便应宣而来。她们前脚刚到,外面便传来通传声:“圣上驾到~~”
两人闻言神色有些微妙,众人皆起身迎接明帝。朱弘辉掠过众人:“儿臣给母后请安。”
“后宫里这些家长里短,我还想着把事情弄明白了再去告诉你。”王太后微笑着看着明帝,“既然来了,你也来听一听,坐吧。”
明帝在太后身旁落座,看向下方众人。太后看着李才人和梁选侍,温言开口:“如今哀家和圣上都在这儿,你们有什么冤屈不平的,尽管讲出来。哀家给你们做主。”
梁选侍闻言上前跪下,将先前的说词复述了一遍,末了抬起胳膊露出包扎的伤处,楚楚可怜地看向明帝:“求圣上垂怜。”说罢深深地叩首下去。
安宁不安地咬了咬嘴唇看向明帝,明帝并没有看她,而是唤来了黄大伴:“去宣太医院曹院判来。”
等待的时间里,殿里众人皆一言不发。宫女上了热茶,太后看向明帝:“今日出宫可还好?”
“一切都好。”明帝恭谨回答,“朕见百姓安居,四处欣然向荣,便知民心安定。”
太后笑着点了点头:“很好。这宫墙隔断的东西太多,唯有自己出去走一走看一看,才能见着真正的东西。”
曹院判应召匆匆而来。太后停住了话头,明帝道:“你且仔细看看梁选侍身上的伤。”
“是。”曹院判放下携带的药箱,跪到梁选侍身侧,慢慢揭开了下午包扎好的膏药,露出了下面的伤处。他仔细查验了一番回头对明帝道,“启禀圣上,梁选侍都是皮外伤,所幸伤的不重,用一段时间金创药便可痊愈。”
明帝点了点头:“这伤,可是猎鹰利爪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