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语》晓幺九

73、第七十三章

　　钢琴的形状缓缓进入视线，由小到大，由模糊到清晰，她逐渐看清了弹奏的人，戴着黑色鸭舌帽，散落的黑发垂在耳边，黑色的口罩，黑色的衬衣，黑色的裤子，在本就暗沉得的灯光下，像夜幕放出的钩饵，影影绰绰，生动而亲切；又像太阳下的尘埃，明晰得颗颗分明，漂浮的轨迹也被描摹得线条深刻——是爱的具象轮廓。

　　是温语！

　　就是温语！

　　她她她她......

　　幸好没有开口，不然要成结巴了。

　　她怎么会来这里？

　　她没有告诉我啊！

　　她弹的都是我让她唱的歌。

　　她练了多久了？

　　她跟我说要工作就是这个吗？

　　她吃饭了吗？

　　怎么能让她躲在这么小的角落里啊！

　　她怎么可以干这个啊！

　　文心又激动，又惊喜，又高兴，又幸福，又心疼，千思万绪，时而花开烂漫，时而巨浪滔天。

　　心脏被扯得隐隐发酸，又麻麻地酥软着。

　　但无疑，温语的出现，就像一杯在冬日里递来的暖茶，周边是凉意袭袭，嘴边是无微不至的温热。

　　让她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夜晚，找到安全的港湾。

　　她站在原地，挪不开脚，就这么远远地望着，像望着昨晚的月亮，两相遥望，又是贴近心灵的陪伴。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雨水打湿了睫毛，黏糊得快要睁不开眼，月亮就要被云层覆盖，变得渺渺茫茫。

　　指腹轻点两下，拨开云层，继续观赏月亮的姣好姿态。

　　文心询问经过的工作人员钢琴弹到几点结束，工作人员说十点半，她看了时间，现在快到十点，于是觉得在大堂休息区坐等温语，刚好那个位置也能看到。

　　最后一首结束曲是钢琴版的生日快乐，文心不言自明，她用镜头记录下这一份声势浩大，又秘而不宣的礼物，在流光溢彩的庆典里，只属于她们两个的秘密的盛宴，不管未来有怎样的变数，这一刻便是永恒了。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按下，收回了黑白键上的手和踩踏板的脚，文心的眼里绽放着烟火，嘴上抿着笑意，由衷地为温语鼓掌。

　　或许只有她在认真聆听，但刚好希望只给她一人享受有。本来就是为她一人准备的演奏。

　　她看着温语挪开座椅，不慌不忙地起身，低着头走下台阶，又从兜里掏出手机，然后就赶紧到自己口袋里的手机震动。

　　温语：【工作结束了，你们聚会结束了吗？】

　　好乖，一忙完就回自己，又被感动了一次，文心在心里偷偷摸了温语的头。

　　正准备走过去，也吓吓她，就听见后面有个不远不近的声音在喊：“文心。”

　　文心转头，一怔，无语，怎么是尹赫。

　　手里还拿着什么。是礼物？

　　文心赶紧看一眼温语的方向，有一段距离，没听到有人喊她名字，但她已顾不得旁人，急忙地和尹赫说有事，然后疾步奔向温语。

　　温语抬眸，一个干净明亮的笑容，在脑海刻画了无数遍的面庞，歪着头，明眸皓齿地看她。软软的目光洒在身上，私柔软的河水，条条小鱼游过时浅啄一口。

　　她快走两步，文心也迎上去，一把抱住。

　　额头在温语肩窝蹭了几下，还没够，听见温语在耳边吹风似的轻声说：“不怕被同事看到吗？”

　　文心摇着头又继续把下巴支在温语肩膀。

　　“可是后面好像有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同事。”

　　文心这才想起来刚刚碰到的尹赫，心想温语来得太及时了，正好可以自然而然地介绍一下女朋友。

　　她拉着温语的手，回头跟尹赫打招呼。

　　尹赫走上前来，看着温语，带了点挑衅的口吻说：“你好，我是文心的同事，过来给她送礼物。”

　　继而，又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对着文心说：“生日快乐，礼物。”

　　说着便把手里的一个大盒子捧到文心面前。

　　文心看着温语，保持微笑，说：“不好意思啊，我女朋友可能不太喜欢我收别人的礼物，谢谢你。”

　　说完感觉到手指被握紧了一些，温语的大拇指悄悄地摩挲她的手背，压抑着内心的雀跃。

　　尹赫似乎有备而来，波澜不惊地回应：“没关系，我知道你有在交往的人，可是不妨碍我表达心意。”

　　文心在心里小小吃惊，这个人看着挺斯文内敛的，没想到讲话这么嚣张。

　　她也想嚣张地再拒绝一次，可是温语捏了捏她的手，冷冷地对着尹赫说：“麻烦借过。”

　　然后牵着文心从尹赫身旁经过，直接把他抛在身后。

　　文心顿时觉得温语好帅，小鸟依人将身子靠过去。

　　温语换另一只手牵她，抽出来的手绕过她的后颈，摸了摸她的细发，问：“怕不怕得罪同事？”

　　文心摇头，接着说：“但是他以后可能是个小领导。”

　　“那怎么办？”

　　“等他当上了再说吧。”

　　心情实在太美妙了，忍不住想捉弄温语：“不过他舅舅是总经理，你有没有熟人认识我们董事长啊？”

　　温语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明叔叔或许认识，就是瑶瑶的爸爸，需要吗？”

　　“不要不要，我很烦搞这些关系的，昨晚被甄澜她们拉着去‘应酬’，我其实很抗拒，我对什么竞争副部的位置没有兴趣，但是我们部门三个组，如果是另外两个组长上去了，那没选上的那两组组员肯定会吃亏一点。”

　　文心偷偷看一眼温语，又糯糯地说：“我就是想逗逗你。”

　　温语无奈地抿着嘴笑，放过她。

　　她们有很多话想跟彼此倾诉，没时间再留给别人。

　　温语带着文心走出大堂，往住宅区的方向慢悠悠走着。

　　文心偏过头问：“你怎么来了？”

　　“这里的经理请我过来弹琴。”

　　文心不信，她转过身，和温语面对面倒着走，说：“这个借口很烂。”

　　温语拉着她的手，眼里荡漾着笑：“哦，那这个度假村我爸有股份，一点点，但也足够让我讨女朋友欢心了。”

　　文心雀跃地蹦跶了两步，她懂温语是为了陪她正日再过一次生日，才来这里，虽然没有再说“生日快乐”。又以不动声色的方式，像钢琴的旋律一样，缓缓地倾诉着关于爱她的细枝末节，她喜欢的歌，她喜欢的低调的方式，高调地表达，又是只有她们才知道的暗号。

　　但文心不再说什么，她知道温语也一定会懂。

　　于是心照不宣地牵着手在月明星稀的夜色下散步，在星星点点的路灯下调风弄月，在过路人的目光中，播撒下爱的种子，待他们再次回眸，便会在眼里长出玫瑰，闻到花香。

　　“今晚住这里吗？”文心问。

　　温语调整了一下口罩，说：“不然呢？”

　　文心没回答，只说：“戴一晚上了吧？摘了吧，闷坏了。”

　　温语一丝惊讶：“等下遇到你同事。”

　　之前不是担心跟她在一起，会被同事议论吗？

　　文心却很坦荡地说：“那怎么了，我女朋友又不是见不得人，就让他们看，看我女朋友多好看，多优秀，对我多好，他们都没有机会了。”

　　“他们”这两个字，让温语敏感了一下，莫名地酸了，她不摘口罩了，而是冷冷地说：“好像你们公司挺多人追你啊。”

　　文心一时没反应过来，说：“啊？没有啊。”

　　温语幽幽地说：“之前那个女生，不是吗？我知道的就两个。”

　　不知道的还指不定多少个。

　　听出来了，这温大小姐吃醋了。

　　可是令文心心情很愉悦，忍俊不禁笑了出声，温语疑惑地看她。

　　她郑重地说道：“可能我之前处理得不好，我愿意公开我的感情，但是不想公开你的身份，之前确实担心被大家知道，我和小提琴家在一起，而且是炙手可热的那种，不想被人议论纷纷，也不想给你造成负面的影响。”

　　“但是看到你对外界很坦然的态度，我觉得或许我多虑了，你也许在工作上有自己的处理方式，公开也好，不公开也好，我其实不能替你决定，所以我也想让我的同事知道你，不想让你总是迁就我。”

　　“但是我依然不希望是那种铺天盖地的方式，我希望是自然而然地被知道。”

　　她不想再委屈温语了。

　　温语突然停下脚步，说：“好。”

　　很简单的一个字回答，是她惯有的、毫不迟疑的纵容。

　　随后她摘下口罩，嘴角勾着不太明显的弧度。

　　文心双手捧着她的脸，轻轻用力，往之间一挤。温语不解的眼神看着文心。

　　“这样的你比较可爱。”她解释。

　　温语任她捧着自己的脸做各种鬼脸，也忍不住被逗笑了。

　　这时候文心的手机响了，她拿出来看，是甄澜。

　　她接起来：“抱歉啊，我女朋友过来找我，我现在跟她在一起，还没来得及跟你们说。”

　　“什么情况？才一天没见。”甄澜在那边提高音调问。

　　“什么？怎么了？”谢秋枫的声音也若隐若现地传来。

　　甄澜告诉谢秋枫：“她女朋友来找她。”

　　“哇靠！”谢秋枫的音调比甄澜还高，清清楚楚地通过电话的麦克风传进听筒。

　　文心笑着听她们在那边此起彼伏的激动，又说：“那个，你们在哪呢？想拿一下房卡，回房间拿东西，今晚就不跟你们一起了。”

　　“我们快到楼下了。”

　　“好，我也......”

　　话还没说完，就碰到了。

　　文心向她们介绍了温语，又跟温语介绍那位看得眼睛都直了的这位是谢秋枫，另一位是甄澜。

　　尽管只化了一点淡妆，尽管穿着最不起眼的黑色，尽管在婆娑的树影下，温语依然像一颗淘尽风尘、温润如玉的夜明珠，熠熠生辉。

　　她莞尔，颔首道：“你们好。”

　　“你好你好！”甄澜说完，见谢秋枫没有反应，胳膊肘捅了一下她。

　　谢秋枫才回过神来，连忙说：“哦，你好你好！”

　　文心取笑谢秋枫：“看呆了啊？”

　　谁让她平时总是取笑自己。

　　谢秋枫“嘶”一声，本想怼两句，但是看了一眼压着嘴角的温语，不太敢造次地说：“还拿不拿东西了！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