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短信》panther

9、第九章

　　一小时后，林雾离开食堂办公室，王满山和郝淑芹在外面等着。王满山一见到他，立马上前担心问：“怎么样？没事吧？”

　　一小时前，王满山和郝淑芹来市场买生活用品，意外看见了林雾和罗晓蓉，林雾见到两人后先是一愣，接着礼貌的打招呼：“王叔叔郝老师，我东西落食堂了，你们能不能帮我送一下我妈……”

　　三区家属院和一区都在一个片内，两家直线距离七十米。

　　“没事，你回去拿吧！”郝淑芹听完，直接挽住了罗晓蓉胳膊，接着像想起什么道：“我前天腌了一些糖蒜，还想着给你送过去，你一会儿拿完了来我家一趟。”

　　两家人关系很好，林海明去世后，郝淑芹经常找一些由头帮林雾，林雾也会在放假后帮王嘉慧补习数学。

　　“行！”林雾听完后笑着答应。

　　三人离开后，林雾直接返回食堂，顺手拎起后厨的泔水桶，对着卢美玲一倾而下——他知道罗晓蓉受欺负后，就没想过这件事轻轻揭过。

　　“啊！！！”后院里，卢美玲感受到满身黏腻，惊恐的大叫。

　　“哎呀，你怎么把泔水倒人身上了！”其他人反应过来后立马拉住林雾。

　　泔水桶在地上吱呀呀的转了两圈，直到十秒后才停止转动。

　　“我要报警！你这是人身伤害！”卢美玲有些害怕，更多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面子的恼怒。

　　“你不报是狗！”林雾根本不害怕。

　　“你！”卢美玲气的准备借手机报警，厨师长连忙拦住她：“员工间小打小闹，报什么警啊。”现在钢厂正在参加省里的绿色钢厂评比，这件事要是闹大，他怕影响钢厂评分。

　　“我不服！他凭什么倒我泔水？”卢美玲摸了摸头发，从上面摸下一把红油和两块鱼骨头，她刚才是坐着的，领口大，现在秋衣里面也全是泔水，她身上黏的正往下滴答着。

　　“发生什么事了？”前厅里有一桌领导正在吃饭，他们听到动静，又听到报警和泔水，一脸严肃的走了过来。

　　“孔主任……”厨师长见对方是厂里的行政主任，立即紧张。

　　十分钟后，众人来到了食堂办公室。

　　“我想着互帮互助，他就直接提着泔水过来了……”办公室里，卢美玲添油加醋的说着事情经过，对自己偷奸耍滑的行为一笔带过。

　　行政主任是人精，听出了里面的关键：“人家是包子工不是洗碗工，你怎么不去帮人家包包子，这也是互帮互助。”

　　“我……”卢美玲爱耍小聪明，在这些人精面前没法偷奸耍滑。

　　行政主任说完卢美玲，又看向林雾：“你是林海明的儿子？”林海明右腿瘸了，之前一直在锅炉间工作，他对林海明有点印象。

　　“嗯。”林雾刚才热血上涌，现在已经冷静了不少。
　　行政主任看了眼几人，沉思了半秒道：“卢美玲偷奸耍滑是她不对，不过你也倒了人家一身泔水，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以后你不能随便欺负人，知道吗？”

　　他说到最后，严厉的看向卢美玲。

　　“我知道了。”卢美玲挺怕警察的，一开始就没想过报警。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怎么样？”行政主任点头后看向林雾，他只是路过吃饭，这在他眼里只是一个绿豆大的小事。

　　“过不去。”林雾道。

　　“什么意思？”行政主任皱眉。

　　“我爸在世时一直是厂里的先进员工，之前厂里给我妈找工作，我很感激，但我妈也配合厂里拍过照片。厂里不能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明面上关心员工家属，背地里欺负人，当然这些事情领导们都不知道，但事实上，我妈就是被欺负了。”

　　林雾说的拍照是今年三月，厂里接受省电视台采访，为了展现钢厂的人文主义精神，特意安排罗晓蓉接受采访。这件事后，省记者写了一篇《爱满人间：徐湖钢厂关心去世员工残障家属》的报道，这种类型的报道太多了，没有激起雪花，但白纸黑字的印刷过——

　　林雾是事后知道这件事的，他要是提前知道，绝不允许罗晓蓉接受采访，这些采访除了翻阅时的同情心，带给他们更多的是一些探究和隐性歧视，他只想简简单单，不想罗晓蓉遭受更多的恶意。

　　“你想怎么样？”行政主任正了正身子，没想到林雾会提这篇报道。

　　林雾看向卢美玲：“就像我之前的说的，每天一桶泔水，倒满一个月。”以牙还牙，他认为这个处理方式非常公平公正。

　　“不行！”卢美玲瞪着眼睛看向他，要真这样，她没脸活了。

　　“这个不行。”这涉及到公然侮辱罪，行政主任同样拒绝，他想了想：“你妈以后去厂子里上班，那里上班时间规律，下午两点到六点，工资还按这里的，一天三十，至于其他的……”

　　他看向卢美玲和其他人：“卢美玲扣六百，这个钱给罗晓蓉，当成这一月的晚班洗碗费。厨师长和食堂经理管理不善，一个人扣两百，这次行为记录到员工考核。”

　　徐湖钢厂是徐湖最大的国营钢厂，分内部食堂和外部食堂，他说的‘厂里上班’是内部食堂，那里离得远，但有班车接送，工作量和环境比这里好。

　　“孔主任……”卢美玲听到扣钱，立即慌了。

　　“爱干干，不爱走！”行政主任不惯着她，接着严厉的看向林雾：“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我不想以后再听到‘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些话，钢厂有钢厂的规章流程，要是什么事都绕过下级向上级解决，整个国家都乱套了。”

　　刚才林雾说的隐晦，但他听出了其中的意思：这件事要是解决不好，对方会找媒体。至于会不会真找……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咬人的狗不叫，他不想在钢厂评选时期节外生枝。

　　当然，这个事情虽然顺利解决了，但作为被威胁的一方，他对林雾的印象直线下降。

　　“你还有没有其他意见？”行政主任问。

　　林雾担心罗晓蓉继续受欺负，倒泔水时已经打算好让对方辞职，没想到厂里直接给她换了工作。

　　林雾想了想问：“厂里的工作环境好吗？”他问的是人际关系方面。

　　“我明天给他们开会，绝对没人欺负你妈，食堂后厨有监控，你想看了可以随便看。”行政主任沉着脸道。

　　“好。”林雾点头，算是答应了。

　　“那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行政主任问。

　　“我以后不会再提了。”
　　“希望你说到做到。”

　　林雾知道这件事给人的印象不好，但他不在乎，他只在乎自己在乎的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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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满山和郝淑芹回去后，听到林雾被行政主任叫住了，立即着急忙慌的赶了过来。

　　九点四十，林雾离开食堂办公室。

　　“他们太欺负人！我明天找钢厂领导问问！”郝淑芹已经向其他人打听了事情经过，气的心口疼。

　　“没事的，已经解决了……”林雾吐了口气，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这时卢美玲和厨师长等人离开办公室，几人见到林雾后，卢美玲眼里噙着泪花，满脸气愤的看向林雾，其他几人也复杂的看了过来，特别是厨师长和食堂经理，他们刚才是实打实的受处分了。

　　林雾看了一眼并不在意。

　　“慧慧呢？”林雾转移话题问。

　　“在家写作业……”三个人就着月光往回走着，郝淑芹还是想刚才的事情，叹了口气：“换地方了也好，这里太乱，员工食堂安静一些，以后你妈的下班时间就跟你王叔一样了，以后让你王叔下班了，带着你妈一起上班车，这样安全，你不用惦记……”

　　她说完碰了王满山一下。

　　“以后让你妈跟着我就行，我把她送到你家楼下。”王满山在一旁点头道。

　　罗晓蓉属于中度智力障碍，有一定的行动能力，跟她交代几遍后会乘坐两点一线的班车。尽管这样，林雾还是非常的真心实意的感谢：“谢谢！”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郝淑芹摆了摆手。

　　他们走的这条道先路过林雾家再到王满山家，在走到林雾家楼下时，郝淑芹从王满山手里拿过一个罐子：“这是家里的腌的糖蒜，我估计着你没时间拿，给你带下来了。”

　　这是一个黄桃罐头瓶子，林雾以为是他们路上买的罐头，刚才走路上还说帮他们拿，王满山没同意，没想到里面放着糖蒜。

　　“谢谢……”林雾愣愣的接过。

　　“好了，快上去吧！”郝淑芹说完，想了想道：“以后别这么冲动了。”她说的是林雾倒泔水的事情，卢美玲心眼坏，但林雾要是再冲动点儿，她担心会发生无法挽回的局面。

　　“我知道的。”林雾倒泔水时看似冲动，但料定卢美玲不会报警。

　　即使她想报警，食堂也会多一事少一事的不愿意惹麻烦，这是这些求稳企业的一贯的处理方式。林雾是充分考虑后才倒泔水的——他不怕惹事，但卢美玲显然不值得自己产生后续麻烦。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些遗憾，今天的泔水桶再脏点儿就好了……

　　三分钟后，林雾打开房门。

　　他家三十六平，入目先一条窄窄的过道，过道尽头是一间主卧，旁边为一间次卧，这是房子的全部格局。

　　罗晓蓉有智力障碍，他们家一直用的煤气灶，林雾不做饭时会把煤气罐关上锁起来，家里电插头会在固定时间检查一遍，这样不用担心罗晓蓉独自在家引起火灾。

　　此时林雾到家，走道里的灯光暗着，罗晓蓉屋子里的亮着。

　　林雾把糖蒜放到走道里的窗户台上，来到罗晓蓉房间。罗晓蓉已经换好了背心短裤——这是林海明在世时特意教过的，罗晓蓉会自己换衣服。

　　罗晓蓉正趴在床上画画，见到林雾后，笑的非常开心：“雾雾回来了？”

　　“嗯。”林雾点了点头，把书包放回自己房间，来到罗晓蓉床边坐下。

　　他检查了下罗晓蓉的手背，上面已经不红了。

　　“以后不是你的事情，你不要做，有人欺负你了，你要第一时间告诉我，知道吗？”林雾教育道。
　　“没有人欺负我呀。”罗晓蓉因长期智力障碍，表情相比正常人有些奇怪，她不明白林雾口里的‘欺负’意思。

　　林雾叹了口气：“你明天不用去食堂了，我带你一起去员工食堂，你以后在那里工作，有谁让你洗碗，或者扫地擦桌子什么的，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他刚才已经借王满山电话跟班主任请假了。

　　班主任对他周一请假有些不满，不过他学习成绩不错，对方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咱们不要工作了好不好？”林雾说完后再次问,同样的话题他们谈过很多遍。

　　“不要，要赚钱的，不能拖后腿！”罗晓蓉立即警觉，手里的画也不画了。

　　“你没有拖后腿。”林雾沉默了一下。
　　“不要！要赚钱，要工作的！”罗晓蓉用力摇头。

　　“好……”今天九月九号，林雾想，只要再熬十个月，熬到他高考结束，他就是一个成人了，这样就有能力养活罗晓蓉，两人的生活也会越来越好的。

　　晚上十点，林雾洗漱完睡觉。睡觉前突然想到巷子里男生——

　　【11月19晚八点，小葫芦将发生车祸。12月15晚八点，罗晓蓉发生车祸。】小葫芦是王嘉慧的小名，认识王家的人都知道。

　　林雾闭眼，他想到从小到大，经常有人因罗晓蓉的智力问题开各种玩笑，即使现在也时常发生。今晚男生的出现，就像一个人陌生人突然告诉你，你妈明天死了。
　　这是一种非常不吉利的，荒谬的，冒犯的行为。
　　林雾刚听时非常愤怒，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这么恶劣，但罗良出现后，一切都解释的通了，这是罗良那群人又一次的恶作剧。

　　11月19，12月15。
　　林雾记下了这两个日子，他知道这种事情不能往心里去，但他想到男生的话，还是非常的计较，非常的生气。

　　就在林雾生气的同时，2024年，三十七岁的林雾听到一声钟响，缓缓睁眼。

　　他看了看时间，22:12分。

　　自九月六号后，他的记忆再次刷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