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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共生 ...


  •   脚才接触到地面没多久,人们绝望地发现,又开始冒水了!

      愤怒地大喊一声后,散开的人们又急匆匆地聚到一起,无助地蹲在高处注视尸海。

      接下来的几天里,大水起起伏伏,跟逗人玩一样,在绝望的时候突然消失,又在欢喜时猛然出现。

      几次下来,精疲力尽的幸存者们连往低处走的勇气都没有了,成天挤在高处,困了就席地而睡,渴了就喝脏水,饿了就扒尸体……没有光,没有火,现代文明退回到原始状态只用了几天时间。

      没有人类再敢孤身而处,眼前麻木的同类成了唯一的慰藉。

      难言的平衡开始建立。

      然而,不知怎的,明明分散成了成百上千个小团体,明明没有任何可以跨越洪水互相沟通的工具,但一个传言突然在人群之中流行起来。

      传言说,这一切都是上古水神的惩罚,人性本恶,人类为了发展,自私地破坏了人与其他生物的和谐,世界被破坏,惹来天怒,于是司水之神降下神罚,重洗世界,只为了让利欲熏心的人类认识错误。

      故事的逻辑经不起考究,但不管怎么说,在末世有个盼头总是好的,有时候信仰的关键并不在于真假。

      于是人们无聊的生活中突然多了一项活动——祈祷,无时无刻地祈祷,只为了向神明表示知错悔改。

      就这么祈祷着祈祷着,洪水竟然真的没有那么汹涌了,虽然还在时不时升降,但是威力已经小了许多,好几次高度都没超过五层楼。

      这让不少人看到了希望,神明崇拜席卷人间,关于水神的故事不断被编纂得更加完善口口相传,神明画像传得到处都是,但画像上的神明都极其抽象,连轮廓都模糊,人不像人、神不像神,好像越看不懂就越能展示神威,令人臣服。

      或许真的是神明的力量,人们重建文明秩序的心越来越强烈,只要一抓住机会,就会有人忍着尸体腐烂时散发出的冲天臭气,忍着那种湿哒哒的触感,忍着突然被大水卷走的恐惧,陆陆续续下到地上收集可用的工具,捡起,再造,企图恢复往日的辉煌。

      幸存者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多。

      如果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着,说不定文明社会的光会再次穿透云层。

      说不定……

      第一次,幸存者们看着持续了好几天,把修好的东西又全都泡烂的洪水,眼里充满斗志。

      第二次,这次洪水来得更急,不到十分钟,大水就淹到了六十多米,很多人来不及跑,就被洪水吞噬。刚被清理干净的地上又多了残躯,幸存者仍然充满斗志,甚至有人中二地大声宣战。

      第三次,幸存者的眼里开始出现迷茫,手中捧着神明画像不知所措。

      第四次,幸存者重建世界的热情降了很多,多日的努力总是会被洪水摧毁,就像摆不脱的命运。

      第五次,幸存者们看着泛滥的洪水,看着洪水里的尸骨、器械,无动于衷。
      第六次,第七次……

      最后,幸存者终于接受了这一切,他们开始学着和洪水共处。

      从有灯的世界到完全适应月光都穿不透的黑夜,他们只用了一个多月。

      ……

      沈从蹲得腿麻,他站起身,在地上留了个几厘米深的脚印。沈从低头看去,脚印里很快积了不少水。

      “好像又要发水了。”沈从说。

      黄仁研低头看了眼脚印,随后不甚在意地移开目光:“还早,还能钓会儿。”

      见黄仁研无动于衷,沈从不再多说,等腿麻的劲过去之后,沈从说了声,缓步走出了水库。

      等沈从再次走到大楼附近的时候,地上已经积了几厘米的水,淹过了沈从的鞋底。

      刚才听的时候没什么感觉,这回亲眼看到之后,沈从才真切感受了一下他们的绝望。

      发水的范围很大,是所有地方同时升起来的,而且水一直都在一个平面上,并不会因为地势高低的不同就产生倾斜,低的地方只会升得更快以跟上高地的速度。

      这样的无差别攻击只能往高了躲,而且这次涨水的速度很快,沈从只不过分神看了眼张辉荣他们的状态,水就已经淹到了脚踝。

      张辉荣像是没注意到水位的变化,依旧孜孜不倦地撒着种子,其他人也没什么要跑的迹象,无动于衷地做着自己的事。

      沈从走到一楼,这才发现孙含空他们已经在楼道里集合了。

      看到沈从走来,刘创富赶紧问:“你去哪了?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天气湿就算了,这地上突然也开始渗水了,我刚才一脚踩到水坑里差点给崴个半死。”

      水位已经升到快要淹没小腿,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沈从一边上楼梯,一边简短地给他们复述了一遍发水是什么情况。

      听到原因,原本因为腰痛落在最后的刘创富一个激灵,脚下生风似的,挤开一众身体健康的年轻人跑到了最前面:“那按你这么说,我们上楼也不安全啊。这个楼泡了这么久,谁知道会不会哪天撑不住了就塌了,日他老母哦,我们要怎么才能回去?”

      沈从没回答,他也不知道。

      这种类似“前情提要”的故事里没有任何如何回去的线索,唯一的一个线索,也只是告诉了他们将要命不久矣,要么在楼塌之前逃回去,要么等着一起淹死。

      “你们看!”胡笳突然指着窗外喊道。

      沈从已经走上了拐角,再退回去太过麻烦,那扇小窗户也容不下几个人一起看。沈从干脆几步跨到了上一楼。

      见沈从过来,刘创富往里一缩,给沈从让了个位置。

      窗外,洪水已经升了有两米高。

      浑浊的洪水下,沈从看到,张辉荣正扛着锄头,拎着桶,不慌不忙地走向大楼。

      不止是他,其他人也差不多,动作像在散步,好像这些水不是来夺命,而是来跟他们交流感情的。

      “他们怎么不跑,不怕淹死吗?”胡笳不解地看着,由衷有些佩服他们的肺活量,她光是站在这样充满水汽的空气里都有点呼吸不上来,总觉得鼻子被堵着,他们却能在洪水下镇定地走路,更别说里面还夹杂着各种东西。

      水升得很快,就这几步路,洪水已经淹到二楼,几人都快要看不清水里面的人。

      胡笳实在看不下去,大声喊道:“跑啊,快跑啊!”

      然而只有张辉荣一个人给了回应——抬头看了一眼。

      就在这一眼的时间里,水面上飘过一个红色的塑料桶。

      胡笳看过去,才发现是有个人踩到了什么东西没站稳,一下摔了下去。摔倒之后,那人却没有挣扎,连一点求救的倾向都没有,平静地滑落到水里。

      胡笳盯着看了许久,看到了一个漂浮起来的尸体。

      走在前面的人终于回头看了一眼,但也只有这一眼,随后又平静转身扛着锄头继续走。

      “他们怎么……这样?”胡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不想活吗?

      “……”

      没人能给她答案。

      余满拉着胡笳的手臂,最后看了一眼窗外:“先走吧,水要淹上来了。”

      沈从坐在地上,忍着身体的不适重新换了纱布。

      耳朵上的伤看不见,但一直泛着痛。腿上的抓痕也开始肿胀,有了化脓的迹象。

      发水之后空气里的潮湿度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峰,明明没有接触水,但沈从依旧感觉自己被泡在了水里,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肺里好像被灌满了水,每一次呼吸都像窒息。不仅如此,身上的红疹子也越来越泛滥,几乎要长满全身,又痒又痛。

      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一个个应激反应都很猛,一眼看去像是疹子成了精,跟猴一样不停地抓耳挠腮,难捱的痛呼声此起彼伏。

      刘创富闲不下来,自己身上的伤都痛得不得了,还要跑去一个个慰问躺在地上的人,胡笳也跟在他身边帮忙清洗伤口。

      孙含空虽然忙着照顾连雨,但眼神也时不时往刘创富那边望,好像一有需要就会立马冲上去的样子。

      张辉荣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

      他刚站在门口,就听刘创富问:“兄弟,你那还有纱布和药吗?你看我们这确实挺需要的。”

      张辉荣瞥了眼地上痛苦的人,摇头,走进房间。

      后面的人跟着鱼贯而入。

      沈从数了数,少了三个人。

      又隔了好一会儿,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黄仁研背着他的鱼竿,冲沈从笑了笑,眼神在门口的众人身上停留了几秒后,抬脚进了房间。

      屋里的人好像并不因为有同伴去世而感到难过,他们只是沉默地帮着刚回来的人擦头发、拧衣服,拧出来的水被装到桶里,然后又被倒到窗外。

      这些人的头发估计从灾难来临开始就没剪了,几乎个个长发及肩,一束一束得贴在身上,这回被水泡了,哪怕被擦过也一副落汤鸡的样子。

      他们这行人也差不多,头发都沉重地搭在头上,刘海贴在额前cos非主流。

      沈从抬手摸了下自己的头发。

      还好,他本来就剃的寸头,虽然最近长长了点,但是依旧精神地竖着,除了也湿成了一束一束的,但也没有太狼狈。

      “呕……”

      有个躺着的人突然半坐着干呕起来。

      这要是吐在屋子里面可就不好了,刘创富赶紧拍拍手,给他扶到了门外。

      不过门外并没有传来呕吐声,反而传来一阵震天动地的咳嗽声,听着像是要把肺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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