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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没有迈出的第二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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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教室,林蔚然和谢子骁又隔了三排的距离,一个在预习,一个趴着睡觉。运动会这天作业很少,不足以冷却大家一天下来的兴奋。
“嘿,张哥,你有了个新外号,想听吗。”
“张启睿你被表白墙表白了。”
“说清楚点,咋回事儿。”
“有个女生,发表白墙说‘坐在角落里很文静的那个男孩子想认识你一下,麻烦认识的同学推一下’。”
“张文静你出名了”
全班顿时沸腾起来,有起哄的,有出主意的,有立马要私聊推□□号的,张启睿周围的男生更是坐不住了。
13班有两个班草,一个是男生封的,清瘦,戴个黑框眼镜,长得酷似许嵩。还有一个是女生更偏爱的长相,张启睿,皮肤白,个子高,眉清目秀,鼻子挺拔,头发始终清爽,穿上丹城附中白色衬衫,卡其色裤子,配上蓝白条纹领带的夏季校服,出演一个青春校园小网剧男主角也使得。
“这个女生的眼光还真是毒辣,隔这么远拍的糊图,都找出这撮人里最帅的。”林蔚然的同桌黄嘉瑞把手机凑过来给她看校园墙的配图。
的确,帅的人和身边的普通人是有壁的,同样的画质下,五官都能帅的比旁边更清晰些,残酷的像不在一个图层,比如坐他右边入镜的谢子骁,简直困得像个二愣子。
林蔚然忍不住笑出了声,黄嘉瑞不明所以。
“就是觉得谢子骁挺倒霉的,对比之下太惨烈了。”林蔚然真实的想法表达出来,暴露了自己毒舌的一面。
但人类的缺德是相通的,黄嘉瑞被她奇怪的关注点给逗笑了。
“不过说真的,这种校园墙表白不太可靠吧,就算加上联系方式,怎么推进关系啊?”林蔚然很认真的提出疑问。
“就聊天呗,然后再约见面?”
“嗯,但校园恋爱感觉很不靠谱,年少的喜欢都很轻盈,很难喜欢到一定要认真展开的程度,更多的是靠冲动吧。”
林蔚然不知怎么的开始阐述她对校园恋爱的看法,本来只打算分享个八卦的黄嘉瑞不得不云里雾里的见招拆招。
“你以前谈过吗?”
“没有”
“那有喜欢过一个人吗”
“不知道算不算,只是感觉他很幽默,想和他做朋友。”
黄嘉瑞立马兴奋了起来,果然身边人的八卦才是最香的。
“谁啊谁啊,是咱们班的吗?”
“不是,是初中隔壁的隔壁班里的”
“你咋认识他的”
“在学校艺术节上,我俩都是主持人,当时他在后台,表演了一个海草舞,很逗,说话也很好玩儿。”
林蔚然用很简短的语言概括了认识契机和心路历程,把黄嘉瑞胃口充分地吊了起来。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又在同一个考场,他坐我斜后方,我用给他起的外号打了声招呼之后就没下文了。”
“你应该私下加他□□啊”
“我初中几乎不玩□□,属于线上失踪人口”
“那你是不够喜欢”
“的确,应该只是模糊的喜欢,也许只想和他做朋友。”
话题到这儿草草结束,林蔚然陷入沉默的回忆之中,而且关于那天的记忆比她想象中的要清晰很多。
大概是发生在两年前初二上学期期末考试的考场上。
按照期中考的排名,她坐在第一考场最左侧第一列的第二个座位,上午的第一场考试,她进教室已经快到了发卷的时间,等她匆匆入座,才发现那个男生坐在她斜后桌,应该排在年级13名左右。
这是他们艺术节后见的第一面。
第一场考完,中间休息20分钟期间,林蔚然很想和他搭话,但坐在他前后都是他同班的人,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聊天。一直到第二场考试预备铃响,她都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倒是在演草纸上画了好几个小人儿。
上午场结束,人一股脑地往外涌,此时赶上去,太过刻意,只得打道回府。
那天下午,林蔚然特地早早地从班级出来到考场上坐着打腹稿,给自己打气。可等见他从前门踏入教室的那一刻,她立刻立起一本书缩了进去,趴在桌子上,假装百无聊赖的模样。
等对方落座,失去了最佳打招呼的时机,心里又捶胸顿足。
坐了一会儿,男生起身出门,林蔚然等了五秒赶紧从教室后门晃了出去。
出门瞥见他在教室外走廊的书包里搜罗什么东西,只得假装直奔厕所,一路风风火火,“目中无人”的样子。
林蔚然拐回来,他已经进教室了。于是又在门口心理建设了五分钟,期间教室又接连进了几个人,眼见拖无可拖,入进战场般,跨门而入。
教室里人还不到四分一,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他坐在座位上,正好前后左右无人。
她每穿过一列课桌,脑袋里的措辞就又改了一版。
终于停顿到了他前方的位置,脑袋完全成了空白。
她调整出轻松的微笑,调侃的语气和低声轻盈的声音,配合摆起的右手,将话从嘴边推了出去。
“海草君,我们又见面了。”
听见这个称呼,海草君本人当场“应声求饶”,叫她不要将其声名散播出去。
林蔚然有点窃喜,因为他没有骗她,海草君在班级里真的是个“正经人”,能在后台跳舞,是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他笑起来的时候,两颗小虎牙会露出来,衬得憨厚中带着狡黠的可爱。
她欢快简短的回答了“OK~”就算是“放过”了他。绕道去和这列最后面的杨冉玥没话找话,试图掩饰她刚才的动机不纯。
当时陈佳佳正在和杨冉玥聊天,但距离上,最近的同班就是她俩了,玩的更近的贾欣怡坐在教室最右侧靠近门的位置,找她需要变道穿过大半个教室,显然不符合逻辑,不够“自然”。
去找杨冉玥是顺势而为,所以即使见陈佳佳在,她也得硬着头皮加入。
而且杨冉玥除了是她的初中同班同学,还是她小学隔壁班的。启初小学一个年级只有两个班,她在一班,杨冉玥在二班,两个人又一同排练过三十多个人的团体舞代表学校参加区级校园赛。
在双重身份的加持下,她“自来熟”地拿起杨冉玥桌上放着的一只崭新漂亮的黑色水笔观赏。
“你刚才搭讪好丢人啊,注意下班级形象。”
回忆到这一刻,站在第三视角的林蔚然恍然大悟。
原来,从那么久起,她就被陈佳佳盯上了。
当时她是怎么反应来着?
对,没来得及反应。戏剧般地,下一秒考试预备铃就响了,在教室的所有人都需要带文具出教室,搜一遍身重新入场。
陈佳佳的那句话声量不大不小,她无法估计隔了直线三米距离的海草君是否能听到。
她当时是怎么进行那场考试的?初二上的那场期末考物理成绩好像挺好的,毕竟印象里每科排名她都能进入班级前几。
林蔚然从小学就意识到自己的反射弧比较长。
小学时期还好,是个小透明,班级中上游。大部分人对她的最大印象就是会跳舞,会办黑板报。甚至有人从三年级艺术节她跳了一支孔雀舞后,把她的民族也潜意识里改了,从人口最多的汉族摇身一变,成了极具少数民族风情的傣族人。
没几个人关注过真实的她,亲近点的玩伴里,最接近的评价是“呆”,经常跑神。
初中时期这个特点开始显露,也离不开她意外崭露头角。
初二的期中考试,让她从班级中上游一下变成了班级第一年级第二。又因为连锁的一些微妙的原因推着她自己更开放了些,接替了纪律委员的职位,参加艺术节主持,朗诵比赛。
上堂课历史老师讲的隐晦笑话,下堂课语文老师的某句话,让她灵光一现,咂摸出味儿来,憋不住笑出声,引得老师质问,诚实回答之后,引得全班无语。
甚至连悲伤都会产生延迟。
第二天期末考试完,林蔚然回到家,拿着手机窝在沙发里,紧绷的精神终于完全放松了下来。看着久未登录的□□界面才反应过来,她好像没有勇气再去找海草君搭讪,或者再进一步,自然地要□□号了。
通常林蔚然面对尴尬或者受伤的情况,会下意识的哄自己“坚强点,小事儿,没关系,大方点”。
句话就像个玻璃罩子,能隔绝她的感知,支撑她摘取最后体面的胜利。这也是她的父亲母亲一直哄她的话语,几乎没什么安慰的效果,准确点来说是简单粗暴地麻痹负面情绪的感知罢了。
她上面有个大她十三岁的亲哥哥,但她父亲经常口头叫她为儿子,从小把她往坚强男子汉的方向培养。
但种话就像是有时效的止痛药,且发挥时效忽长忽短,并不稳定,这次仅支撑了她两天。
“你刚才搭讪好丢人啊,注意下班级形象。”这句话终于从大脑浅表层渗透了进去。
早已到了极限,精神稍微松懈,一切情绪阻隔都功亏一篑。
内里被关禁闭的少女的羞耻心和血液里青春期酝酿出的特有的敏感“里应外合”,让放松下来的林蔚然,油然想起了这时的她可以脆弱,没有人看见。
委屈的情绪猛然涌上来,像汹涌的海水,拍碎了一切,一浪又一浪击着心脏内壁。
“我没有伪装好……他也可能听见了……”
“陈佳佳有没有听到我起的外号,如果听见了……”
林蔚然勉强断断续续地思索着,但最后她只得出了一个悲伤的结论,
她失去了一个没有拥有过的可爱的朋友。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第一天考试结束林蔚然就可以向海草君要□□号。借口她都想好了,他的班主任教物理,他们班一定是全年级最早知道物理答案的,而她物理是全科中最烂的,想要提前对答案估分在情理之中(虽然真实的她是考完一科便毫不留恋,全力复习冲刺下一科目的考试选手)。
海草君是她第一个主动接近的男生。
在交朋友上面,林蔚然一向很懒,同班的,坐的近的,回家顺路的,观察一下,只要不讨厌,能聊得来,就都能自然而然的走近,二人组,三人组,四人组她可以毫不费力地融入进去,产生自然的友谊。
林蔚然面部的线条都是柔和的,脸圆圆的,眼角圆圆的,眼间距稍宽,鼻头肉肉的,嘴巴也圆润富有肉感,眉色不浓不淡,总之外表上毫无攻击力。
对有好感的人更是释放百分百的亲和力,食物口味上接纳度也很高,乐于尝试新事物,并且由于不在乎在“朋友”心中的排第一第二这类问题,和她相处的朋友会感觉很轻松。
林蔚然现在就处于最稳定的三个人的友谊。她,贾心怡和江星逐她们仨从小学起就是同班同学,初中再次同班,自然就亲近了起来,自然到怎么开始的都忘了。
一切都很微妙,明明小学同班时,她们对各自的印象都是从亲近的玩伴里听闻的,林蔚然甚至回想不起她们仨六年间任何直接的交际。
但这种懒惰导致最近进入青春期的她不再和小学一样,满足于玩伴型的解闷,对于这种自然的友情产生了莫名的空虚感。她开始发现自己与她们的性格大相径庭,家庭环境不同造就的行事风格会相互冲突,且无法改变,毕竟人改变自己都很难。
明明在同一个班级,明明在笑,在对话交谈,置身其中,却又像在自说自话,自娱自乐,林蔚然都快认命了,或许她应该尝试适应这种孤单和落寞,避免变得矫情和顾影自怜,
恰好这时候,海草君出现了,她看到了一种新的可能。
她开始想象,如果他和她在一个班会怎样?他应该会担任一个职务,再不济也是某科课代表或者小组长,他们之间深入接触的机会很多,一开始会被他的一本正经感到欣慰——班里还算有个可堪大任的男生,然后会发现他幽默逗乐的一面——毕竟他长得很符合她的偏好。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经验匮乏,力量孱弱,没办法厚起脸皮继续执行原来的计划。
她的幻想也像空中的泡泡还没飞到树梢就破了。
一直忍耐到进入高中,这愿望才重新拾了起来。她要找一个能和她心灵相触,能逗她笑的可爱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