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跌落之后的礼物》择夏

10、十 回避

　　当林蔚然开始意识到这个问题时，一种不安感油然而生。

　　这种不安感来自于记忆，也来自于陌生。谢子骁和海草君是完全不一样的。她和两年前的自己也不完全一样。

　　她失去了先迈一步的勇气，她不想再被人注视讨论，不想再被围观，她缩回了自己那副佛系的壳子里。

　　考试将近，墙绘最后上色还剩下四分之一的工作量，林蔚然交代了一些细节便放手了，把自己埋进了书堆里。

　　期末考前的月考，林蔚然的语文意外进入了年级前十，单科榜单被张贴在教室斜对门的白墙上，十分显眼。

　　但这个话题第一次被提起是一周后语文课上老师对13班整体作业完成水平进行批评时，某个具有班级荣誉感的同学拿林蔚然的成绩进行反证。

　　“我知道你们班大多数同学都是要选理科的，期末将近，物理化学这些副科复习比较紧张，但语文作为主科占分大，讲究日常积累，作业也不仅仅是表面做完就好的，这次成绩就是很好的反馈，大家要引起重视。”

　　13班的语文老师名牌大学研究生刚毕业，显然不懂这样温柔的讲道理是不起作用的，即使是在这所重点高中。

　　“可是这次林蔚然成绩就进入年纪了前十啊，”这句话从某个男生嘴里一出，全班都像挣回了面子一样拍手叫好。

　　当时坐在这个角落里的林蔚然感受着到四周投来兴奋的目光，有些尴尬，也有点开心，因为这是第一次，有同学光明正大地为自己的成绩而开心，虽然目的不纯。

　　此时林蔚然的语文书里还夹了一本地理参考书，她一边手上极力掩盖书面不让人察觉，一边面上挂着不知所措的微笑。

　　“那没什么好骄傲的，我教的8班里的李佳沁考到了年纪第3，这并不代表什么，我们还是要落在实处。”

　　此话一出，全班都安静了下来，实力碾压一切。丹城理工附中11班到20班是平行班，1到10，4,5,6是实验班，其他的是a班，层级分明，众所周知。

　　‘骄傲’这个词林蔚然从不陌生，初中起它就总是在她稍微有点成绩时，被家人老师用作一盆冷水泼过来。

　　“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后退。”

　　“成绩好更要以身作则，不能骄傲自满。”

　　她开心要藏着，生气更是不能有失态，她既要严肃服众又要亲和待人，尤其不能得意，就算考得好，心里高兴，也要摆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态度。

　　真心的夸赞在林蔚然的世界里从来是个稀缺品，久而久之，林蔚然学会了用自我肯定来弥补这一项，虽然这个替代品同样存在一定的风险。

　　这次的冷水扑过来，林蔚然还是依旧勉力做出乖顺的样子，埋头的更低了点，不过把地理参考书换成了小说杂志，连载的故事终于到了结局，这时候看正合适。

　　这是她无声的抗议。骄傲实在谈不上，她早已没有了这个资本，只是有点意外的窃喜而已，她可以告诉自己，她是有能力的她可以再次爬起来而已。

　　林蔚然并不讨厌那个男同学或者泼冷水的老师的做法，她能理解他们各自的动机和行为，都是合乎常理的。

　　她倒霉惯了，喜悦到她这里总会变形。

　　只是她头一次产生了想逃离这里的想法。

　　今年冬天格外的冷，第一场大雪来的也比去年早很多，柳絮状的雪花一层一层奋不顾身地坠向操场。学生上课的心早也飞了，眼睛时不时飘向窗外的纷飞之景。

　　下午的大课间，全班不约而同地相聚在操场的各个角落。林蔚然也早就带好了加厚的短手套，不过她走游击风格，从操场东南角一路跑向北，遇到熟人就送一个雪球，特别熟的会往裸露的脖子上砸。

　　一路埋伏，一路追赶，林蔚然大笑不止，身上几处也被砸湿了，挂着水珠。

　　跑够了，笑累了，便拽起黄嘉瑞一起去小卖部买一大杯的关东煮分着吃。

　　满满的一大杯里厚实半透明状的冬瓜块，串在一起的海带结，鱼籽袋，蟹排，开花香肠，鱼豆腐都挤在一起，浸泡在鲜红的辣油汤里，怎么看怎么喜人，两人边吃边走，浑身都暖烘烘的，好不惬意。

　　等两个人吃饱喝足一盘算还是决定返回“战场”看热闹，尽管离上课只剩不到十分钟了。

　　两人挎着手，边走边侦查，发现50米外十几个班同学聚在足球场的东南角游戏，于是赶紧赶过去凑热闹。

　　挤到人群里面，才发现，是场一对多的打雪仗。

　　谢子骁躺在被雪覆盖的草地上，身边五六个班里男同学将他包围起来，有的上来按住他的手脚，有的上手扒他扣在头上的卫衣帽子，还有负责塞雪的，分工明确，气氛火热。

　　谢子骁像岸上扑腾挣扎的鱼，一边伸缩蹬踹四肢；一边雪接触肌肤融化感觉又凉又痒，忍不住缩着脖子笑，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

　　林蔚然看见这幅场景，第一反应八成是谢子骁犯贱招惹人引起了群攻，但立马又心生不忍。

　　他的卫衣帽子，领口，小腿部分的裤子都被雪水沁湿了，短款黑色羽绒外套是防水的，但偏偏他将其敞开穿，露出了灰色棉质的卫衣，显然作死前的防御工作做的不到位。

　　整个“报复”的过程持续有五六分钟，直到预备铃响起，谢子骁才免遭进一步的“蹂躏”。林蔚然全程站在一旁，没有去雪上加霜（毕竟很多热心群众都这样做了），也没有雪中送炭，等看他站起身后，就先一步拉起黄嘉瑞赶回教室了。

　　教室里早早开好了空调，暖洋洋的，每个人身上都残留着打雪仗的兴奋。

　　谢子骁在教室后门的空地一边抖雪一边嘴里骂骂咧咧，手上还很不舒服地拉扯衣领，看来是里面贴身的保暖衣也进了雪水。

　　“原来男生的世界不仅简单直接，还不留情面，好不到哪里去。”林蔚然看向气愤的谢子骁时是这样想的。

　　吃完晚饭，林蔚然又逛了趟小卖部，买了一盒她最喜欢在冬天喝的热巧克力牛奶，装到大大的棉服口袋里。

　　林蔚然的座位在第一排最右边靠近门的角落，但鬼使神差，她选择从后门进教室，林蔚然今天晚饭吃的很快，此时教室里只有零星两三个人在前排埋头写东西。

　　她不动声色地从谢子骁的座位路过，然后猛一下倾斜身体，将那盒巧克力牛奶掏出来，推到他的课桌上。

　　谢子骁喜欢坐在后排中间的位置，四面八方都围着人和书墙，像住在密不透风的城堡，和喜欢坐在靠窗或者靠墙的林蔚然完全不同。

　　希望这盒巧克力牛奶在主人回到他的城堡时还依旧这么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