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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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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文宣在墨尔本,他说谎了——先前和淮枝说匆忙赶过来,是为了要和美国那边的同事开会。
但他不是公司里唯一的决策者,即便是也大可以把对方喊到悉尼来,不用飞去墨尔本。
如此大费周章,只因和他开会的人高他一头,是淮家的家主。
——淮纪。
六十多岁了,仍然精神很好,身材高大宽厚,甫一见到万文宣就笑起来,亲切地叫他“小声”。
哦,快忘了万文宣真名叫项云声了。
等会儿——淮纪不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吗?或许是吧,但他在很久之前就听说过项家的小儿子,觉得万文宣年轻有为,很是欣赏。
万文宣还在美国,没和淮枝分手之前就听淮枝说他因为性向的缘故和父亲闹掰了,万文宣作为当事人还骂过淮纪,觉得这老古董真就是个祸害,但一直没机会见到对方。
如今和淮纪见面,却道对方对他热情极了,仿佛那个歧视同性恋的人压根儿不存在。
啧。
人果然是复杂的。
万文宣似乎是真喜欢淮枝写的那些精怪故事,又想到里面的人物情节了。
他和淮纪入住同一间酒店,安顿好后去一家饭店吃饭。
两人都是事业型的人,在饭局上净聊公事,之后又回酒店,把合作项目敲定后,淮纪对万文宣的夸奖便又来了——
他似乎很喜欢万文宣,一个劲儿的夸他做事细节稳妥,敢想敢做,有他年轻时候的冲劲儿。
他用的这些词让万文宣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淮子懿——他一直记挂着淮枝在父亲那儿受的痛苦,听他说对方很偏心淮子懿,这会儿听着淮纪对自己的夸奖,就想,淮子懿似乎也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没有淮枝那么瞻前顾后。
淮纪也是因为这点,才会那么喜欢淮子懿吗?
万文宣忽然说:“淮总之后有别的行程安排吗?”
“怎么了,”淮纪笑呵呵地问。
“我现在住在悉尼,和淮枝住在一起。”
“哦,是吗。”
“您会考虑去悉尼吗?”
“我之后在国内还有事,约了嘉乐的许总,”淮纪说出一个集团的名字,看向身后站着的助理,助理向前半步,心神领会地点头。
万文宣没有表现出一点异样,“淮枝最近打算出书了,他的作品被出版社看中,很快就会在国内发行。”
淮纪点头。
“他一直在为自己的目标努力。”
“我很高兴你能欣赏他。但我们这次见面,主要是聊公事,你觉得呢。”
男人看过来,一双眼鹰隼似的,万文宣不避不让,只心中明白,他修复不了淮枝和淮纪之间的父子情。
或许人就是缺什么,追求什么。淮枝对父爱的渴望,因为缺失这一种感情而被影响性格,别扭又自卑。万文宣本来是想帮他得到父爱,不想在看清淮纪对淮枝的态度后,发现亲情是个会看人下饭的东西——对有的人来说是港湾,但对有的人来说,却是牢笼。
既如此,不如挣脱出来。
接着万文宣想到自己的家人——因为前段时间回忆起爸妈的婚姻,便想他们一直没有离婚的话,是否也和亲情有关。
割舍不了彼此相伴多年的那份情。
万文宣想不通,索性放到一边。
拿出手机,想到自己已经和淮枝分别好几个小时,给他发消息。
往常也不是没有出差的时候,但万文宣真是得天独厚,向来是收信息、被人惦记的那位——很少会主动联系别人。
今非昔比,他想自己是得了报应?微信里虽有好几条新消息,但却不是来自淮枝,来自那个和他种了孽缘无法自拔的人。
啧。
万文宣发了好几条消息过去,问他在干什么,有没有吃饭,又故意似的问他吃药了没,想看他生气的模样。
可惜看不了。
万文宣“啪”一声关了手机,坐在酒店里,旁边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外面明暗交替悲喜交加,落地窗上人影憧憧绿暗红稀,他归心似箭。
*
淮枝只是随口说自己想吃米糕,没抱几分期望,不想还真有地方在卖,最传统的那种白糖米糕。
淮子懿一跃而起:“走吧!”
淮枝看了眼时间,八点了,“过去的话要两个小时......”
“怕什么,来得及!”
淮枝点头,拿出手机准备打车。
被淮子懿制止:“坐火车吧,我好久没和哥哥一起坐火车了。”
上次他来悉尼,俩人第一天没打到的士,坐火车去歌剧院——淮子懿觉得挺开心的,而且路途长一点,自己能和哥哥待久一些。
淮枝没阻止他,和他去坐了火车。
偶尔会看到一些新闻,说国外的晚上不安宁,会有许多意外发生。淮枝在外面住了那么多年,每次看到这些事,都觉得和自己像是处在两个世界,他不是没试过在凌晨四五点才回家,但没碰上什么事。
哦,不对,有一次险些以为自己被跟踪了。
——后话。
不过卖米糕的那个店所在的区会有些乱,大晚上的,淮枝还是感到担心。
他没有表露出来,一路上听着身边聒噪的小狗叫个不停,和他下了火车后,顺利买到米糕。
“好久没吃了,以前小时候阿姨经常会做这个,哥哥还记得吗?”淮子懿双手捏着装米糕的塑料袋,捧到嘴边迫不及待地吃起来,嘴里说的阿姨,是他们家做饭的人。
淮枝“嗯”了一声,和他站在大街上,人影疏疏,两边道路宽敞,灰黑色的天上唯有半轮黯月。好像天地间只剩他们,人变得很眇小。
实在不安。
连看到街上被风吹起的垃圾,都要惊魂未定。
只有淮子懿个胆大包天的还在怀念过去。
淮枝一点都不想理他,虚情假意地问他还有什么要买的,希望他能说没有,立马回家。
无奈淮子懿就是个和他作对的——查了手机,说这地方有家卤味店很有名,现在还有十分钟关门,“我们过去吧!”
被兴冲冲的小狗看着,造孽——谁能不中招?
便是和他过去了。
卤水鸭、烧排骨、白切鸡......淮枝说不要吃那么多腌制品,淮子懿却不听劝,付好钱后很乖似的,全都自己拎着,说这样之后几天的饭菜都不愁了。
淮枝一皱眉,心说你要我之后几天都吃这玩意儿?“很不健康。”
“哥哥抽烟的时候怎么不纠结健康的问题。”果然是得意忘形了,淮子懿顶嘴道。
淮枝计较他的无礼,加快脚步往前走,要抛下对方,却不想会撞上迎面走来的一个人。
淮枝绝对不会那么冒失,撞到一个人,他疑惑地低头,见到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站在自己身边,急促道:“帮帮我......”
淮枝第一反应是要甩开这个陌生人,但很快瞥见几点莹光——好像今晚天上缺失的星星都到了一人眼里,昏暗中,女孩在发抖:“有人在跟踪我,请帮帮我.......”
淮枝便往后看。
瞧见几个阿三。
便立刻改了主意,问那女孩:“你要去哪?我们送你过去。”
“火车站......”
刚好顺路,淮枝点头,和她快步过去。
这时淮子懿在身后喊了声“哥哥”,淮枝看向他,没听到他说什么,只见淮子懿很轻地摇了下头,其中用意,淮枝看出来了,但他只皱了下眉,接着问那女孩:“需要我报警吗?”
“会不会....惹恼了那些人,我不认识他们.....但他们一直跟着我,有.....有一段路了,我找不到人可以帮忙......”
“没事,你能向陌生人求助,已经很勇敢了。”淮枝说着,心里也有点惊奇对方居然会选择向自己求助。
“嗯.....”女孩还处于惊吓中,没心思和他说话。
三人来到火车站,淮枝发现女孩的家和自己是反方向,和她在站台上等着车——还有十五分钟才到站,两旁人影冷清,火车站破破烂烂,光线凄黯,加剧人心里的恐慌。
女孩站在一个自助售卖机旁边,缩在机器和墙壁形成的角落里。
淮枝没看她,觉得自己多看对方几眼,就会加剧她的不安。
毕竟是异性。
他看到跟踪女孩的有六个人,居然还敢跟过来,站在他们四五米外,明目张胆地看着他们。
淮枝拿出手机报警。
和接警员说着现在的情况,报出自己的位置。
这时便有个阿三和他对上视线,向他走来。
淮枝三言两语讲完电话,转身,拉上女孩往另一处急步地走去。
地上黑影交替,淮枝不敢回头,觉得躲不过了,便放开那女孩,低声嘱咐她还有五分钟火车就来了。一扭身,正面对上那些人。
阿三们长得各有千秋,身高参差不齐,围过来,动手了。
淮枝以为他们的目标是自己,却没想到居然会是淮子懿。
淮枝:“.......”
很快想明白是淮子懿一身牌子货,让那些人舍了色心,起了贪欲。
“说了要你低调一点。”淮枝又气又想笑。
接着便看到他那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弟弟,一改往日不识好歹的毛病——交出身上财物。
却道淮枝是个硬茬子,一侧身,一抬腿,踹了淮子懿面前的阿三一脚。
淮子懿:“——”
又瘦又脏的一只手在这时向他摸来,目标是他腕上的名表。淮枝瞥见,便又转身,明明也不是个会打架的,但就是抓住那人,揪住那人,毫不犹豫地又踢过去——打不过,被揍了一拳,嘴角流血,把它擦了,手起拳落的扑上去。
“哥哥!”
淮子懿在一旁叫他。
“别吵。”
淮枝是第一次打架,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大概是精神病犯了,觉得兴奋又恶心,两种情绪在他心里剑拔弩张,愈演愈烈,让他疼痛,疼得他生长出反骨。
那些人让他很不舒服,其中一个穿枣红色,落在淮枝眼里,更是烧起一场火——热烈的,不正常的。
火车即将到站,风声呜呼吹来。
这场火被烧得更旺。
这地方因为位置有点偏,快要十一点了,火车上没什么人,淮枝以为会有人来帮忙,但让他失望了,于是他在心里算着警察快要到达的时间,分神去看向女孩离开的方向——还没找到人,眼睛便被揍了一拳。
他没反击,不远处的淮子懿惊慌地扑过来,一颗心剧烈地跳动着,好像旧病犯了,要往枪口上撞——可闹嚷间,淮枝却伸手将他拉住,受了迎面踢来的一脚,接着听到几米外凌乱的脚步声,怒斥声——
哈,终于。
警察高光伟岸的,来了。
淮枝鼻青脸肿的,笑了。
*
“监控调出来了吗?”
警察局,白光大开,他坐在房间里,脸上火辣辣的,一边用冰敷着,一边问对面向他问话的警察。
对方点头,和他说情况已经调查清楚了,但由于是他先动的手,那些人可能会控告他故意伤人。
这是哪门子的道理!淮子懿在一旁勉强听着乱七八糟的英文,便要发作。
“我是自卫,监控里你应该能看出来我有正当理由做出防卫,是他们先伸手过来,要抢我弟弟的财物。”
但是——监控里淮子懿也作出顺从的动作。
于是淮枝说:“我有精神病。”
他把手机里存的病例调出来,递过去。
“哥哥......”淮子懿心中大骇,觉得这很难堪,连忙要阻止。
淮枝用眼神制止住他,和对面警察沟通:“我记得法律上,如果精神病伤人,是不负有刑事责任的,况且我始终觉得自己是在防卫,如果说要追究民事责任,也是我向他们索赔,而不是他们向我。”
警察一怔,看淮枝的眼神便好像变了。
淮枝有些担心,他觉得自己现在看起来挺正常的,可能拿出病例并不能让人信服——是不是得装疯卖傻一会儿,才会让警察相信自己?
有点荒谬。
淮子懿在这时说:“我们找律师!哥哥,不要和这些人废话!告死他们!”
你一个拿旅游签证的人打什么官司,淮枝无奈,心说对方知不知道在这边打官司要很长时间,至少得等个半年,他可不想天天看到淮子懿。
头疼,脑子嗡嗡地叫,淮枝跟面前的警察眼神接触,看到对方走开,回来后给出满意的答复:“那些人会承担所有损失,包括你们的医药费。”
淮枝一愣:“哦......”
才想起来身上有伤。
“对了,之前跟我们在一起的女孩,她上车了吗?”去医院之前,淮枝转过身来,询问警察。
看到警察怔了怔,立刻就想该不会是没有这个人,他的妄想症又犯了。
还好对方说:“她已经上车了。”
“好。”淮枝松了一口气。
坐车去医院的路上,淮子懿说:“我一开始是不想要哥哥你帮助那个人的。”
“看出来了,”淮枝有气无力地回着,走出警察局,签了出警单后,意味着这一桩闹事告一段落,他终于可以放下心神。
“我以为她和那些人是一伙的,就想把我们骗去一个地方。”淮子懿说,“但后来她说是去火车站,我便没阻拦,想着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结果还是发生了意外。
淮子懿双眼一垂,嘴角一撇,“买的东西都吃不了了.....”
白糖糕、卤水鸭....全在打斗的过程中被甩在地上。
淮枝把头靠在车身里,晕晕乎乎地回了句:“明天再过来。”
陷入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