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式梦核逃离指南》栗子泥奶茶

36、2000s

　　小孩子总觉得游乐园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
　　是天堂。
　　南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她也并未对游乐园感兴趣过。
　　但她知道地狱在哪里。
　　就在她面前。

　　脚下的土地长着扎人的草坪。
　　周身却像陷进棉花云朵般舒适。

　　南国睁开眼。
　　天空飘着五颜六色的气球。
　　空气似乎蒙着一层泛黄的滤镜。
　　她站起身，闻到一股香甜的，人工制造的气味。
　　路边有爆米花，棉花糖，麦芽糖。
　　店铺里靠窗的位置有许多装在罐子里的水晶宝宝，阳光透过它们，反射出带着颜色的倒影。
　　滑滑梯，旋转木马，碰碰车。
　　并不豪华，但是也并不泛旧。
　　水晶球里面有马车，摇一摇，雪花随着球内的液体纷纷扬扬飘落。五彩的糖果，金色包装袋里藏着的巧克力。
　　南国一直往前走，她尝试着玩跳楼机，她可以无数次地在高空飞跃；她走进海洋馆，珊瑚与水草好似环绕在她的身边。路边的糖葫芦和拐杖糖能随便挑选，直到她吃完第二包薯条时才把垃圾丢在卡通玩偶形状的垃圾桶内。
　　好像这就是孩童时期最好的梦。
　　是作为小孩子时，觉得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都汇聚在这里。

　　但不是游乐场。
　　南国从滑梯滑下来，她时常怀疑衣服会不会蹭到上面的彩绘颜料。太阳，青蛙，花朵，什么图案都有。
　　不是这里。
　　她往前走，她想到对方其实从来没去过真正意义上的游乐场，从来没有坐到漂亮的旋转木马上。她唯一能玩耍的是小学后方的公园里，谁都能来的免费的滑滑梯跷跷板，不知道多久翻新一次的儿童乐园。
　　于是南国朝前走了。
　　似乎要印证她所想的，她的面前出现了儿时的乐园。
　　但是这里很小，南国一下子就能看完。
　　她把头探进管道一样的滑滑梯内，推动没有人的秋千，从下往上看没有多高的登高攀岩区。
　　还是找不到，她便扎进不远处的小学。
　　她感觉小学从来没有这么漂亮——教学楼挂着彩带，教室后方有米老鼠气球。黑板上用粉笔画着可爱的插图，彩旗飘飘，每一个桌子上都堆满了零食。牛肉干，紫菜，香芋糖，鱿鱼丝，果冻。
　　没有课程，没有作业，但是谁都可以拿到小红花。操场上全是各种小游戏的布置，一二三木头人，跳大绳，丢红领巾，抢椅子，不管输赢，都可以领到最好吃的沙琪玛。
　　南国想起来，每一年的儿童节，就是这样。
　　她记忆里，儿童节就是小学最快乐的时光。她们没有任务，不用承担任何人的期待——只要玩乐就好了。
　　她总希望每一天都是儿童节。
　　但是。
　　不在这里。
　　不在能看到蓝宝石大厦的天台，也不在布置精致的教室。
　　于是南国又朝前走。
　　她踏进超市。
　　红红火火的，似乎要迎接什么节日的超市。
　　灯光五颜六色，货架上有很多进口零食。
　　各种米与豆类摆在外面，每次把手插进去都很有意思，冰冰凉凉。
　　这次她不怕被任何人骂，不怕售货员会把她赶走。她可以随便插进去，把两条手臂都埋进豆子堆内，不管多久。
　　她还可以自顾自地捞鱼缸里的金鱼，那只红色的很好看，蓝色的也很漂亮。捞走了就是她的，但是金鱼活的时间很短，她从来没能养活超过一周——即使如此，她还是很喜欢捞金鱼。如果她想，也能拿走另一边的乌龟。
　　超市里什么都有，打折的肉蛋奶，种类齐全按斤称算的青菜。当然没有小孩子对这些感兴趣，她们只会跑到零食柜眼巴巴地盯着零花钱不够买的馋嘴。五香瓜子和开心果，阿尔卑斯糖，脆脆鲨，冷藏区的豆奶和酸奶，冰柜里的小布丁与三色杯。
　　南国拆开一个甜筒，一口下去。香芋味的软绵绵的冰在嘴里化开，还有比饼干更脆的里面抹着凝固巧克力的蛋筒。
　　她很快就把一整个吃完，她还可以吃更多。小时候总是不能随心所欲地吃零食，她们还要吃主食，或者担心零嘴的卫生问题。
　　现在她什么都不用担心。
　　只要她想，她可以挨个把这些全部吃一遍，其中不乏后来就消失在时间里的记忆中的食物。
　　可是不行。
　　她把包装纸丢掉，朝前走去。
　　也不是这里。
　　对方没有进过这种超市。
　　她能消费的，只有学校旁边的小卖部——这也是极少数，一块钱就能买到的糯米糍她都只有在南国买了分享给她时才会吃上一口。她们家会出入的只有闹哄哄的菜市场，连这样的，颇有规模的地下商场也不行。
　　南国便继续走，她出了商场，外面的太阳有些落幕。不再明显的光芒从街道两边的大树树叶缝隙内透出来，五金店与服装店快要关门了。她路过许多漂亮的童装店，但她没有去试，也没有拿走任何一件精致的饰品；这时候该传来不知道哪户人家的饭香，她也确实闻到了。
　　她朝前走，一直到她熟悉的，出入过无数次的小区，一直到她轻而易举地打开家门。她看见饭桌上都是她喜欢的菜，她从来没有在小时候感受过这样的待遇——家里人总是那么忙碌。
　　她坐下来，把每一道都试了一遍——一直到很久后，在她尝试过所谓顶级的牛排，或者米其林餐厅后，她最喜欢吃的依旧是中式的家常菜。丝瓜只要清炒一下就可以，猪肉和白菜一起炖会很香。鸡蛋放的油要多，蒸豆腐加点酱油和小葱就是最好吃的食物。
　　南国吃完，绕到冰箱边打开。
　　里面静静坐着一个奶油蛋糕。
　　上面是粉红色的鲜花和绿叶，用红色的果酱写着祝福语。
　　蛋糕本身很厚实，她挖了一勺塞进嘴里，老式奶油的浓香充满了整个鼻腔，粘腻得有些抹不开。
　　但是每次吃都很幸福。
　　谁都想要漂亮的蛋糕。
　　南国把没吃完的部分放回冰箱，发现书房里的电脑屏幕显示着摩尔庄园和4399的界面。今天没有限制时间，她可以一直玩下去。不用看着表计算任务时长，不用匆匆忙忙地和谁告别。
　　电视也打开了，有右下角是小风车的动画节目，不用担心它切换成新闻界面。桌上有许多零食，松子是剥好的，果盘是缤纷的。西瓜切成两半，用勺子挖着吃；牛轧糖摆满一小碟，和进口的巧克力一起。
　　这是她小时候能想到的，最幸福的生活。
　　她总是希望回到以前，所有人都希望回到以前。
　　她可以一直在这里待到永远。
　　南国静静看着面前的食物，她最后只是吃了一点点西瓜。
　　也不是这里。
　　她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