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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 5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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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面无表情的与百里边一同注视着收下手表后独自起身上楼的中岛敦,也许是太累了,以至于对方这次难得的没有礼貌。只回答了一句,“嗯。”就离开了餐桌。
太宰治将手臂叠放在餐桌上,撑着下巴,微眯着双眼安静的看着百里边吞下最后一口粥后才开口说道:“我以为你不会告诉他的。”
“什么?”百里边不解的歪歪脑袋,他今天早上跟中岛敦实的说了太多话了,实在反应不过来太宰治指的究竟是哪件事。
太宰治略有嫌弃的撇撇嘴,将手臂收回,斜靠在椅背上,回答:“孤儿院。”
都说两个人相处久了,自然而然就会形成一些旁人没有的默契。但这条规则放在太宰治和百里边,身上似乎并不适用。
他们常常无法预料对方下一步的行动,通常时间也没有办法了解对方的想法,甚至不太清楚对方的眼中的世界与自己究竟有多少相似的地方。
值得庆幸的是,这让他们对对方有了更多的好奇心以及由此所产生的耐心。
虽然不明白太宰治为什么又问出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但百里边还是放下了收拾到一半的碗筷,说:“难道不应该告诉他吗?这是阿敦的事情。”
如果让太宰治去选,他也会选择告诉中岛敦事情的真相。但问题是说出那些话的人不是他,而是百里边。
百里边那样的人,哪怕知道公主在豌豆上睡过一晚后就会获得永远的幸福,也绝对不会让她磕碰一点。
他甚至还会振振有词的去应付前来询问的女仆和侍卫们——一个周游列国都找不到真正公主的王子,肯定也不是真正的王子。何况公主只要快乐就好,为什么要为了一个王子受到痛苦呢?
在太宰治的眼里,百里边对待中岛敦完全可以说是溺爱。
即便他教会了中岛敦生活自理的所有本事,即便他每天要中岛敦做饭,即便他要求中岛敦去上学,要求他练习体术……
但他从来,从来,从来没有让中岛敦去面对任何来自生活的痛苦。
中岛敦害怕畏惧的老虎被他渲染成了格格不入的大猫咪,针锋相对的黑手党被他变成了值得一用的工具,来自境外势力的针对硬生生被百里边演成了大型国际交友会,就连席卷横滨的那场浓雾也变成了夜晚的跑酷活动。
看,多么仁慈,多么体贴的哥哥。
所以……
为什么要告诉他呢?告诉他这样令人难过的事实。
如果百里边停在中间,没有说出那句,“他所爱的只是旁人口中三言两语的所幻想的你”,也许他还不会像这样现在这样好奇,但偏偏就是最擅长编织美梦的百里边亲手捏破了那个泡沫——这并没有什么必要,因为太宰治相信无论如何,百里边也不会再让中岛敦和那位院长见面了。
所以这也应该被划入,百里边所认同的,没有必要的痛苦之一啊,为什么要把它赤裸裸的展示出来呢?
就像应对那场悬赏一样,把故事美化,变得更加温和,更加感人不是更好吗?
为什么要让你宝贵的公主去遭受这样的痛苦呢,百里边?
你不是最疼爱他的吗?
让他永远活在由你所搭建的真实的象牙塔里,不是你的目标吗?
如果要让百里边去演童话故事,那么能顺利结尾的大概只有睡美人了。除了一场人尽皆知的将要到来的甜美的睡梦,公主甚至见不到占领了城堡数百年的丑陋的荆棘。
她只需要醒来就好了。
百里边将整个身子靠在椅子上,仰头看向天花板,平静的说:“他总要自己出门的,然后发现这个世界既不温柔也不善良,他却什么也无法改变。”就像当年的他一样,发现自己除了保护好自己的生活外,什么也做不了。
时间为过去的记忆蒙上了一层树荫,原本绚烂的色彩也从手中的画册变为了遥道挂在天边的彩虹,除非特意的抬头或是偶尔的出神,再没有被欣赏到的机会。
但那段斑斓的记忆仍在那里。
“你会放他出去?”太宰治轻笑一声,斜着脑袋看向百里边,想从他身上找到说谎的证据。
过于明显的探究的眼神和质疑的相貌显然惹得百里边不满,他真的无法理解太宰治总把他看作一个溺爱孩子的家长的行为,难道他以为他会把中岛敦养的跟他一样吗?
还是说在太宰治那里,只有他对芥川的那种棍棒教育方式才是正确的,其他所有的暴力色彩比他少的都属于溺爱吗?
森欧外也没有打过他,他该不会觉得森欧外溺爱他吧?
有的事情不想还好,一旦想到,哪怕知道这是离谱的,也难免会陷入其中——而且这还恰好就能够解释,那些年太宰治任劳任怨的为森欧外的公司发展壮大所努力的原因——虽然他给我的休息时间比他给我开的工资还少,但他愿意给我独一无二的溺爱!!!
刚刚还高悬于天际的彩虹,好像一下就化为了面前的桥梁,联通了过往与现实。
虽然ta骗了我的钱,坏了我的名声,偷了我的机密,但ta说我是ta的独一无二,为了守护这份独一无二,为了ta的注视,我愿意奉献我的一切。
啊呀……
这个……
难评哦……
百里边看着太宰治,微微皱眉。几年前他觉得对方像是被神明抛弃后拒绝人类收养的流浪的小黑猫,而现在,他看起来已经完全摆脱稚气变为成人样貌的黑发青年,发现对方收敛了气息后,跟那些长期居住在顶楼办公室不见天日的红眼病们居然隐隐有了相像的地方。
太宰治眼看着百里边的眼神越发飘忽,然后突然开口问:“太宰,你会为了一句话,把命给谁吗?”
嗯?
什么意思?
“你愿意用你的生命,去换一句话吗?”百里边抬头,纯黑的眼眸直视着那双鸢色的眼睛,他想知道答案。
去换一句什么样的话呢?
他能够用他那腐烂泥泞的生命去换取些什么呢?
等待太宰治的回答是一件漫长的事。连抚摸棉花都害怕的胆小鬼从来不敢照镜子,哪怕是雨后在街道两旁藏下的积水也要小心避开,以防望见自己的影子。
好在这两个人虽然是学生和社畜,但都对自己的工作不太热爱,所以哪怕今天是工作日,也没有人离开餐桌。
给人带来漫长等待的不一定是一件昂贵的礼服,也未必是一块美味的蛋糕,或许只是只有三个字的回答。
流动的风无时无刻不在隐藏事物真实的面貌,深受氧化的外壳即便是面对清晰的镜面,也难以看出最初的模样,对着黑色的镜面试探许久,太宰治也只能给出一个不算谎言的答案——“也许吧。”
说不清是怎样的感受,反正太宰治在这一天的中午从百里边手里得到了一份蟹肉煲,自百里边给他把过脉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光明正大的吃这么多蟹肉了。
——你会在什么时候让他离开?
——等他好奇的时候。
作为那一家三口的情报的交换,太宰治从百里边那里得到了他的育儿策划。
百里边真的很奇怪,躺在床上的太宰治回忆自己提出要求时对方那副坦然的样子,他明明可以不同意,因为无论如何太宰治都会告诉他中岛敦救下的究竟是谁,但他偏偏同意了。
他同意了。
他告诉了太宰治他对未来的计划。
这是越界的行为。
那条原本可以保证双方相安无事的,泾谓分明的界限在这一天被打破了。
熟读故事的新婚妻子从蓝胡子丈夫手中得到了一串的钥匙,其中有一个格格不入,但却偏偏没有人对她说不要打开地下室里的那个木门。
规则的缺位让一切都变得更加混乱,但恍惚却又让人猛然记起,这世间本来就没有规则的存在。
睡不着。
睡不着。
睡不着。
用不着开灯,太宰治在漆黑的房间中轻车熟路的拉开窗帘,每月只能见到一次的满月在今晚也显得单调,惹人生厌。
刺眼的月光是对熬夜的人的惩罚,太宰治不屑的眯眯眼,试图寻找些能让他心情愉快的东西——如果是二楼,即便是同一个位置,门前的那棵树就能恰好遮盖住月亮了。
但二楼只有三间卧室,一间属于百里边,一间住着中岛敦,还有一间是客房。
已经没有房间可以给他了。
这可真是糟糕。
倒在地上,在被刺眼的灯光威胁着闭眼的最后一刻,太宰治突然想起了今天早上在厨房不幸被烫伤的手腕,伤口不大,也不太疼,只是一时半会儿还好不了。
不过没关系。
他不在乎这个的。
只可惜受伤的手腕不够灵活,把他第二天的绷带缠的有些凌乱,就一点点。
被百里边发现了。
然后,就只能靠百里边去完成受伤的手臂应该完成的日常任务了,而受伤的那部分,被禁止绷带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