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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冥界还魂(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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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界,神瑛台。
祁进带着一份素斋进了地牢,里面关着的那个和尚也饿了几日,出于人道主义,他得保证他活着赎罪。
说来也奇怪,上次这和尚闹事,普救寺那边说的好听,什么严加管教,什么兄弟单位,结果又来第二次,还冲着他几个宝贝疙瘩命来的。
若是放在二十年前,他一定手下不留情,送他未见佛祖先见阎王!
他推开里间的门,放下斋饭,敲敲桌子:“小师父,吃点东西再打坐吧。”
法悟睁开眼,许久未喝水的嗓子干哑:“为何不杀我?”
祁进道:“你行凶未遂,罪不至死。”
法悟不理解:“我对你们的人出手,为何不以牙还牙,这样关着是不是太便宜我了?”
祁进更不理解:“你们佛门不是最讲慈悲为怀,到你自己这怎么尽往严重的说。你若是想赎罪,把你知道的台前幕后交代清楚,我们也好顺藤摸瓜一锅端,救更多人。”
法悟执拗道:“我觉得还是杀了我的复仇方式更快。”
祁进的唠叨属性被激发,憋了几日的鸡汤一股脑往外输出:“你年纪轻轻不想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净想着什么时候死怎么死,你的命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你的家人,朋友,普救寺上下,还有你师父,都盼望着你好好活……”
法悟一愣,塌下腰长出一口气:“我师父坐化了,普救寺不要我了。”
城西灾情后不久,师父留下一句“功德圆满”坐化,化为舍利子。师叔带领众师兄弟夺回住持之位,并将他赶了出来,全城上下大大小小寺庙不得容身。
这么多日来,窝在花神庙里藏身。
庙里的香火绵绵不断,他看到形形色色的游人如织,汇成洪流周而复始。
人贪心不足,许的心愿可笑荒唐。
他想着,也就是佛与神愿意听这些聒噪乏味的心愿。转念一想,心愿既不是都能实现,那诸天神佛有没有认真倾听,倾心庇佑,凡人的一腔虔诚为之奈何?
突有一日,深夜寒风凛冽,花神像金光闪现,神明降下法旨,成事后许西天极乐如来座下听禅位。
他心动了,那是佛门弟子的终极目标,甚至是师父那样的人都不一定达到的高度。
法旨特别强调一件事:屠妖务尽。
那是他第一次违背师父教导,对一只兔妖穷追不舍。
那时,他收到了第二道法旨,是专门的事情:“杀神瑛台落衡,此为妖。”
一次不成,他又收到了第三道一模一样的。
祁进纳闷道:“你说神让你杀妖,杀落衡,他的目的是什么?”
法悟摇摇头:“不知道,法旨简单说明任务。但我能肯定,华阳城……不,六界之内有许多像我一样的人,受到神明感召而沦为工具。”
他恭敬捧着舍利子:“在牢里几日,我回忆了师父教导我的话,明白我之前做的太错,离经叛道,无法挽回。”
祁进拍拍他的肩,给他递杯水:“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没有孩子因此受伤,这是一幸;及时悔悟,回头是岸,这是二幸。你师父庇佑着你呢。”
法悟眼泛泪花点点头:“余生我将不摘下手铐,我将为我犯下的过错赎罪,行善事,圆因果,度众生。”
祁进起身离开,走时并未上锁:“愿有一日,你能亲手斩断枷锁。”
……
冥界,阎罗殿。
三殿正绞尽脑汁攻克结界,和里面的两人大眼瞪小眼,看到高台山滚下一个血人的时候狡黠一笑,对燕回扬扬下巴:“看人家说的不错吧,小公子不是罗群上神的对手。”
“落衡!”
燕回拍打着结界,方才有多极力维护,现在就有多想破开。
他的落落在疼。
等了许久不见罗群上神回来,三殿的笑僵着不动了,暗暗吃了一惊:“疯了,竟真杀了罗群!”
燕回和花盈不约而同打个寒颤。
弑神……多么熟悉的词汇。
四殿不在意谁生谁死,他对落衡那身毒血甚是感兴趣,闻到血腥味的一刹那扑上去,在血迹斑斑的脖颈上用指甲割开一个口子含上去,大口大口吞噬血液。
燕回急得快疯了:“鬼东西!你放开落衡!你放开他!”
他抽出“芳景”,不管不顾地调动所有灵力,在高压下的灵力运转坑坑巴巴,废了老大劲释放出两成功力,打在结界上一弹,反倒把自己弹飞出去!
花盈拉住燕回:“我们一起来!拼了!”
两股灵力翻涌,将结界打碎成金光,两人控制不住地前扑,栽了个大根头。
燕回不敢耽搁,一个翻滚起身,推开四殿,扶起浴血的落衡,却不知道手该往哪放——全身上下都有伤口在渗血……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落衡觉得冷,身上很沉,里里外外都很疼,但心里轻松得很。
他为神尊报仇了,手刃叛徒……
隐隐约约好像听到谁在哭,眼皮却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哭声却放越大,脆弱的心脏又开始揪着疼。
花盈一人一剑拦在两人面前,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高声道:“两位大人若想再战,花盈必将奉陪!”
四殿舔干净唇边血,贪婪地盯着落衡,眼睛泛着绿光:“真是个美味的小家伙,真想收藏起来,一个人享受。”
三殿抽出软剑,先踢四殿一脚,而后飞身而上:“先到先得!”
花盈提剑而上,一瞬间体内灵力翻涌,直接突破扶苏剑法第五重!剑随意到,能拦截下大部分三殿的进攻。
还没欢喜几瞬息,上神威亚落下,把他的笑硬生生逼回去,巨大攻势下,他渐渐吃力,落了下风,身上口子也多了起来。
上神与上仙并非一字之差,而是修为的天差地别。
四殿鬼魅一般窜到落衡身边,突然一道金光在眼前闪现,幻化成雨箭落下,若不是避得及时,这会已经扎成筛子了。
他笑道:“你们真是不怕死!在冥界压制下去强行调动灵力,不怕爆体而亡吗?就像小家伙一样……”
燕回眼底只有染血的落衡,笑也染上血气:“拉上你们陪葬也是不错。”
三殿轻轻跳开,远离花盈不要命的打法:“疯子!一个比一个疯!”
她揉揉酸痛的手腕:“许久不曾这么热闹过了,玩过了,该动动真格了……还没有男人能从美人关中走出。”
脚下升起血红大阵,无数艳鬼女妖衣衫单薄,千娇百媚,搔首弄姿,无差别攀上人就往怀里钻。
花盈一剑劈一串,猜不透老阿姨什么恶审美,这一个个瘦的麻杆似的有什么好看的。
“满堂,过来,让阿娘看看……”
他抖得一愣,是阿娘的声音!
模糊间,他看到了阿娘的身影,在向他招手,在喊他过去。
“阿娘,满堂想吃杏仁酪,桂花酥……想要阿娘编的蛐蛐笼,小花他们都羡慕。阿娘能陪满堂踢球吗,荡秋千也行,或者我陪您绣花剪纸,怎么样都行……”
不知觉间,他已经泪流满面。
就要握到阿娘手的时候,突然被人一拉,手腕被割开一道不浅的血痕,疼得一激灵,立刻就醒了。
幻境……
燕回丢过“芳景”:“莫被幻境蒙蔽心智!”
花盈点点头,几遍清心诀下来眼前又只剩麻杆姑娘,没啥好看的。
三殿嘴角一抽,心里腹诽道:“这些人真够无趣的,连个相好的女子都没有。”
“闹够了没有?”
一声不大的声音穿透破败的阎罗殿,健硕的男子缓步进殿,边走边打量战局,眉头皱的越深。
见到满目跳跃的美人,愈发恼怒,一掌打在三殿胸口,幻境立刻就破了,完整展现战后的阎罗殿。
断壁残垣,碎石林立。
三殿捂着胸口跪倒:“玄冥大人恕罪,我……”
玄冥一抬手,他不想听她说话,径直从她身边穿过。
等大哥走过,她才发现后面还跟了个光脚的人族。
低头一转眼,发现老四不知道什么时候先撤了,独留她一个应对玄冥,狠的牙痒痒又不敢发作。
玄冥看向高台,发现没有留一块坐的地方,脸色越发难看,背手扫过鲜血淋漓的三人,压迫感十足。
“一点小事,闹了这许久,废物。”
雨露均沾地骂,也不知道说谁。
花盈不由得吞口唾沫,不敢再注视他的眼睛。
燕回视线一转,看到玄冥身后的春山时一愣,没控制住唤道:“春山哥……”
身上突然加上一道审视的目光,他抖得一激灵,不敢再动。
玄冥呻吟低沉:“你认识?”
身旁的人族立刻半跪下:“小七不认识。”
燕回睁大了眼,心中安慰自己道:“可能是喝了孟婆汤,不认识也正常,正常……不认识是好事,好事……”
玄冥神色不改,语气冰冷:“证明给我看。”
小七一愣,随后很快起身,拔除腰间短剑,对准燕回胸口往下刺。
花盈想去拦,身体却想冰冻一般,动弹不得。
燕回闭着眼不躲,他欠春山哥一条命,得还。
等了许久,也不见疼痛到来,一睁眼却吓了一跳——落衡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空手接白刃,血已经聚成一个小血洼。
小七回头看玄冥,像是在询问是不是可以了。
落衡像是被一股大力拉着,从燕回怀中猛地拉出去,随手丢在废石堆里。
他强撑着身体爬出来,身上打断疼痛却阻止他下一步行动,每动一下经脉爆发剧烈的疼痛,像是将他撕裂一般。
他从喉间挤出一句:“别动他!”
玄冥冷脸道:“证明。”
小七咬咬下唇,狠下心将短剑扎进燕回胸口,又大力一拔,血立刻冒出来。
燕回释然一笑,心道:“我欠你的,该还。”
玄冥奖励似的在小七唇边一吻,斜眼看狼狈的众人,一甩袖子丢出齐榕:“滚。”
花盈能动时,立刻搀起落衡,半挂在他身上又去搀燕回,踹一脚半死不活的齐榕:“没死吧?没死起来干活!”
齐榕面上闪过一丝不悦,又很快隐藏,换上讨好的笑,麻利背上燕回。
得了玄冥大人允许,这一路上畅通无阻,花盈觉得快跑出飞毛腿,尽可能快到了黑白无常小屋。
他能感受到,背上人的呼吸越来越轻。
“黑大哥!白大哥!救人!”
黑白无常心里有预期,但看到众人的样子还是吃了一惊,看清落衡浴血的样子心情复杂。
备好的灵丹妙药一股脑灌下去,落衡的情况不好反降,血咳的越来越多,脸比旁边两鬼还白!
白无常皱紧眉,按住灌药的黑无常:“别喂了,他灵脉尽断。”
黑无常叹息道:“何其熟悉,这次没有人替他重塑经脉了,他也没有下一个三千年。”
花盈着急道:“生死关头,二位被打哑迷行不行,快救救他!”
黑无常拍拍他的肩:“这种情况我们无能为力,六千年前他出现在冥界时就是这种情况,是那位帮的忙,又慢养千年,如今……”
他说不下去了。
不知何时,落衡幽幽转醒,眼皮还是累的睁不开,听见他们吵的聒噪,低声道:“又不是死了……”
花盈一拳砸在床上,想指责又不敢高声,大张着嘴发出嘤嘤嘤的声音:“胡闹什么!你的命是可以随意糟蹋的吗!”
耳边嗡嗡的,一句话也没听清,落衡皱皱眉,问道:“燕回呢?”
白无常心疼道:“他没事,喂了药,睡一会就好了,该担心的是你自己。”
心里的牵挂落地,他一歪头彻底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