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珠韫玉》灵诃

13、第十三章

　　人死后三魂七魄不全，人体中的清浊二气分离，因为执念、贪念与欲念从而停留人间的灵魂，向来是十分危险的存在，她们随着停留的时间越长，身上的怨气越大，阴阳分割的前提下，就对生人的伤害越大。

　　毕竟人嘛，都是有缺点的，稍微在容易动摇的人耳边说两句话，她们就会要生要死，把性命视作最下贱之物。
　　现在的修行法门凋零，修行人大多还是秉持着驱赶和度化，再考虑要不要杀，所以她才敢再三兴风作浪。

　　但是还有一类人，她们并不把鬼当做人。
　　残失的魂魄，缺少的人性，兴风作浪祸害人间，只要执法者无愧于天地，便可直接杀之。

　　随着社会的演变，这种杀伐果断的态度已经相当少了，若是错杀可是背因果的，她们这种人最怕的就是沾染因果，妨碍自己的修行路。

　　但为什么……
　　她会在这里遇见这种人呢？

　　自己刚才说的话自以为是在戳她们心窝，可是她们一点反应都没。
　　不论是男是女，不论她怎么激怒，她们的眼神冰冷而坚硬，就算自己再怎么巧舌如簧，就算她表现出属于人的喜怒哀乐，她们就像是在看一只蝼蚁一样。

　　她们根本就没把自己当成一条命，更不是同类。
　　是一个应该销毁的工具。
　　又或者是头踏进陷阱的野兽。

　　通晓历史又能占卜未来的恶灵看到了自己的结局，不仅要做跳梁小丑，还要再死一次。

　　附身在里面的恶灵彻底懵了，她是来索求阳气，性命和供奉的，不是被几个民间术士困在这里，然后等着这几个疯子处决的，最起码不能死在第一步。
　　她连忙从女学生的身体里出来，打算逃走却撞在了厚厚的屏障上，她用力捶打着无形的壁垒，却连个裂缝都没撬开，为什么她竟然拼死也打不破两个杂毛术士设下的障碍。

　　恶灵只能折回来向她们求饶，“我活得时间久，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能说！我不是这次的主谋，你们放过我，我可以告诉你们更多，是有个女人找到我，给了我一样东西，我才能附体在这些学生身上！”

　　路易斯擦拭着自己的宝贝十字架，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我建议先把舌头割下来，再送它去死。”
　　穆月冷笑：“我同意。”

　　被忽视了彻底的宋绫默默举起相机，又拍了一张黑乎乎的恶灵下跪求饶的照片。
　　傅青琅不仅知道给她东西的是谁，也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女鬼说的连一星半点价值都没。

　　或许在兴风作浪之前，它们应该好好做做功课，哪怕多读两本书，这么无知的鬼让傅青琅杀起来连情绪变化都没。

　　九队，最为特殊的一队。
　　因果勿论，只杀不渡。

　　傅青琅直接把女鬼的头砍了下来，它的身体化作了飞灰，消失在了阳光下，迎接第二次死亡的刹那，它红棕色的眼中还满是不解。

　　路易斯给宋绫解释：“先赶后渡再杀，几乎是成文的规矩了，因果这种东西不好说，但是经过镇妖司判定的并且让九队出面的，都是该杀的，杀一百次也绰绰有余了，这次这么轻松，是因为之前有人给我们铺路了。”
　　宋绫福至心灵，小声说：“是宋前辈吗？”
　　路易斯瞧了眼看着平静，实则很不爽的傅青琅，点点头。

　　他继续道：“准确的说是她的两个帮手，她们三个算是非官方里的修者中实力最强的了，但是各个都有自己的主业，之前上面收编不成功，给闹掰了，也就队长和她们关系好一些，这才不至于在面上闹得不好看。”
　　穆月补充了一句：“民间术士和我们镇妖司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这次能帮我们，估计是因为小宋的关系吧。”

　　它们到死都没明白，为什么几根绳子几件衣服就把她们困得严严实实了，为什么可以在楼里面兴风作浪，但是却发现不了她们给傅青琅留下破除鬼打墙的线索，更是在想逃的时候逃不掉，更不知道，几个大恶灵的残败其实和被她们根本瞧不上的宋绫有关。
　　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只是瓮中捉鳖的必胜局罢了。

　　宋绫：“居然是因为我吗？”
　　前辈人还怪好的嘞~
　　她有些美滋滋的想。

　　傅青琅清理好屋子里残留的阴气，一脸严肃地对宋绫说：“不要相信它们，不要轻视它们，光最开始被路易斯弄死的，身上就有三条人命，有时候这种还残留着意识的恶灵比普通的阴气汇集更可怕。”

　　宋绫说：“我知道了，我才不会信她们。”
　　“山鬼更不能信，她们就是披着人皮的鬼。”提到山鬼，傅青琅的脸上露出了嫌恶的神情。
　　正好借此机会，傅青琅简单解释了山鬼到底在暗处鬼鬼祟祟做了什么勾当。

　　戚寐要的，是直接略过因果关系，不必成为冤亲债主，只需要通过一点手段，就能使人和鬼的气息无线趋近，她自己略微费点气血，就能驱使恶灵为己所用，是以阴魂养阳魂。
　　从表面上来看，只是以魂养魂，但是恶灵同样也能用这种方式掠夺生气，比如像这次的附体，就是用生魂和阳气来滋养阴魂，不同于只是吸了阳气这么简单，这时候人处于绝对劣势，全然滋养恶灵的血包。

　　可怕的不是她，而是山鬼吸纳的那帮臭名昭著的人，因为他们可以通过戚寐分出的炁做到上述这些事，虽然戚寐只缩在一个地方并不行动，但是不妨碍这些事都和她有关。

　　遇则必除之。
　　这是镇妖司的责任所在。

　　如果放任这种恶灵滋长，祸乱人间只是时间问题，如果不是戚寐介于阴阳之间，她的炁已经同阴魂无异，还有无限分身混淆视听，镇妖司早就抓到她给毙了。

　　宋绫无奈：“好好好，我只信你，行了吧。”
　　傅青琅微笑点头，“可以。”
　　宋绫：“……你开心就好。”

　　傅青琅听到宋绫这么说，才心满意足地继续干活，这里的磁场整个都乱掉了，她还得和路易斯忙好一会，有时候后续工作简直比杀这些妖魔鬼怪还麻烦。
　　穆月则留下来安抚陆续醒来的女学生，她们受惊还被附体，阳气折损的厉害，穆月作为医护工作者还得嘱咐好些东西。

　　宋绫对安慰人这种事没什么天赋，就先行揣着设备下了楼，告诉底下焦急等待的校方人员这个好消息。

　　恢复了红光满面的校长看这群人里只有宋绫是年轻面孔，还颇为友好地搭了句话：“小姑娘，你是本地孩子吗？”
　　“是。”

　　“长得这么秀气，一看就是我们本地的，高中在哪里上的啊？”
　　“……二中。”
　　宋绫撒了个小谎，如果说她说自己是一中毕业，怕校长受不了。

　　她挑了棵荫凉很大的树，在树荫下面的长凳坐着休息，宋绫企图从熟悉的建筑群里找到一点记忆的痕迹，但最终无功而返。
　　不过是四年时间，她好像是第一次来市一中一样。

　　倒也不是被孤立，她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只是占了相貌好的外形条件，周围不缺态度友好的人，这才不至于显得被冷落。
　　上学的时候，宋绫不止一次被老师们评价孤僻，又或者是阴郁自闭这种词，每当期末谈话找上宋绫，老师劝她敞开心怀，不要封闭自己的时候，宋绫都会相当茫然。

　　傅青琅还没完事，宋绫闲着无聊翻看相机里的照片，有个身量纤瘦的女学生坐在她旁边，态度蛮崇拜的和她搭话：“大姐姐，你们干这行的，是不是每天都很新奇。”
　　这一声大姐姐给宋绫腻歪的够呛，这喊的有点太亲昵了吧，宋绫多看了她两眼，她眼睛很漂亮，漂亮到和她的五官都有点不协调。

　　镇妖司是特殊部门，算是个公开的秘密，有居民知道也并不稀奇，但是她的保密工作还是要做的，“还好吧，我就是个打杂的。”

　　女同学撑着下巴看着宋绫，眼神亮晶晶的，宋绫对这种奇异的热情感到有些奇怪，她还想说什么，但宋绫收到了信息，傅青琅她们快下来了。
　　她还没说道别的话，刚坐在她身边的女生就忽然没了身影。

　　现在快到饭点，周围来来往往都是学生，还穿着一样的衣服，找不到人影也没什么稀奇，宋绫来不及想那么多，赶紧拿上设备和她们汇合去了。

　　在涌动的人潮中，在许多张不同的面孔交织中，那个女生就停留在路中央，她的脸不知何时已经变幻。
　　宋绫没有意识到她就是自己避之不及的戚寐，或者是戚寐的幻身之一。

　　在宋绫第一次踏进这个校园时，戚寐也跟着来了这里，比起其他幻身，这一缕更为虚弱，或许是因为这里生人太多，她无数次看着梳着娃娃头的宋绫，一个人形单影只，穿着宽松的校服，青涩又懵懂。
　　可因为木珠子的存在，宋绫却从未看到她，她们好像是在不同的世界，她的师姐是个活生生的人，而戚寐却像是一个孤魂野鬼，窥视着她重头开始的人生。

　　她的时间不多了，但是能在消逝之前再看她一眼，自己就已经相当满足了。
　　幻身回头还残留着邪炁的校园，毅然将它们吸纳到身体里，只剩下傅青琅她们在结界之中处理受她影响最严重的那一栋。

　　宋绫现在能力还在蒙昧中，虽然察觉到了黑气在减少，但是只觉得是傅青琅在出手，不疑有他。
　　走在校园的小道上，宋绫叽叽喳喳地和傅青琅感叹方才的经历多么神奇，虽然她看到的是炁，但是当眼里看到的和现实结合起来的时候，还是很壮阔，傅青琅说：“那你下次自己试试。”

　　试试就逝世，宋绫才不要做这种危险行当。
　　刚要反驳傅青琅几句，她忽然感觉到了后背似有若无的视线，她猛地回头看去，却依然是人挤人的样子，都是穿着统一校服的学生，并没有什么奇怪。

　　傅青琅问她：“怎么了”
　　宋绫摇摇头，可能只是自己太多疑了。

　　她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宋绫的心情又雀跃起来，脚步也轻快起来，胳膊时不时碰到傅青琅，后者好像没有知觉似的纵容着她，宋绫自己都没发现，和傅青琅在一起的时候，自己的倾诉欲这么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