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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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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间的等待格外熬人,也许只是过了几分钟,却漫长的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在仿佛凝滞的时间里,齐霁浑身一点一点变得冰冷,又僵硬到麻木,终于,门里传来一声极其低哑的声音,透着一股被人吵醒时的不耐:“进。”
神经像是被人很轻的挑了一下,从麻木中苏醒过来,齐霁泛白的指尖扣上门板。
推开门,周砚靠在床头掐着眉心,昏黄的台灯将那张脸照的晦暗不明,不过哪怕模糊,都能察觉到同刚刚语气中如出一辙的不耐:“怎么了?”
不过很奇怪,明明那张脸是不耐的,齐霁却依旧感觉笼罩在他身上的冷意正在缓缓散去,他掐了掐回温几分的手指,垂下眼睫:“我好像有点害怕,我能不能……跟您一起睡?”
“……”
半夜被人吵醒的烦躁散了七七八八,周砚隔着一段距离看着被昏暗光线包裹其中显得好似幻影的清瘦身形,感觉自己好像出现了幻觉。
“能行吗?”见床上人半天没有答话,齐霁有些不安的从眼睫下抬眸:“您放心,我不会影响您睡觉,我睡在沙发上就可以。”
“……”不是幻觉。
不过这个离谱的请求……
周砚垂着眼皮手指在床单上无意识的轻扣几下,最终有些冷淡道:“我不习惯跟人一起睡,你可以自己克服一……”
话还未说完,窗外乍然一道电闪雷鸣,刺白的光线一瞬间穿透轻薄的窗纱,将房间的一切照的如同白昼。
尽管只是很短暂的一瞬,周砚依旧看清了,站在门口的人局促的缩在一起的单薄身影,在这一瞬间很明显的颤了一下。
不是普通的害怕,更像是……无法克制的恐惧。
未尽的话戛然而止,轰隆隆的雷声过去,在沉默的空气里,落下周砚状似无谓的声音:“随意,但希望你说到做到,别吵到我睡觉。”
虽然不知道周砚为什么突然转变了想法,但齐霁还是松了一口气,感激道:“谢谢。”
在他的道谢声里,周砚起身,从旁边的衣柜里给他拿了一条毯子,又把床上的另一个枕头扔他怀里。
齐霁抱着枕头毯子走到沙发旁,和衣躺下,把整个身体蜷缩起来,缩进毯子里。
周砚关了台灯,晚他一步躺下。
房间陷入黑暗,也陷入安静,只余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此起彼伏的响着。
明明只是一道再普通不过的呼吸声,齐霁却感觉自己慢慢的平静下来。
脸颊蹭了蹭毛茸茸的显得格外温暖的毯子,想了片刻,他还是启唇:“周总,您真是个好人,这回,我是真心的。”
“……”周砚一只手枕在脑后看着天花板:“所以以前的都不是真心的?”
“以前也是,但是没这回这么真心。”尽管知道周砚看不见,齐霁还是认真的在一片黑暗里看向他:“今晚,真的很感谢您。”
“……”也不是什么大事,倒也不必这么言辞恳切。
没听到回应,齐霁也不在意,顿了顿,又自顾自的道:“那,周总晚安,做个好梦。”
“……”这句也是今晚的真心限定么?
说完这句,齐霁没再说话,闭上眼睛,试图入睡。
真的很奇怪,明明周砚也不是什么温柔的人,甚至大部分时候都冷淡又漠然,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待在他身边,都觉得莫名的安心。
认识也没多久,但跟他聊天的效果,居然比跟认识了很久的舍友聊天都好。
就连那道沉稳的呼吸都像是有奇效。
伴随着不远处的呼吸声,抓着毯子迷迷糊糊的杂乱无章的想了半小时,齐霁慢慢沉入梦里。
两米之外的床上,周砚手臂压在眼皮上,听着那道逐渐绵长的呼吸声,被气笑了。
他被打扰到失眠。
某个始作俑者倒适应良好。
挺好。
跟预料中的一样,不,比预料中还糟糕一点,过了不知道多久,感觉如果不下雨,此时天都应该蒙蒙透亮了,周砚才不怎么习惯的睡去。
只可惜这段来之不易的睡眠并没有持续很久,不知道是什么时间的某个瞬间,耳边伴随着雷声猝然响起一道惊呼声。
本来就睡得很轻的周砚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的循着声音来源看去。
两米开外,那道清瘦的身影坐了起来,身形蜷缩着,不断的颤抖着,哪怕隔着浓浓的黑暗,都仿佛能看清,而急促的喘气声一道接一道的落下,像是马上就要窒息。
不知怎么的,心头好似被人很轻的扯了下,周砚跟着起身,按亮床头的台灯。
昏黄的灯光照亮这一方天地,也照亮了沙发上的身影。
周砚抬眼,真切的看到那道不断抖动的身体,看到他脸颊滑落的冷汗,看到他被冷汗打湿狼狈沾在额角的碎发,还有他发红的眼角,和眼睫上坠着的一层晶亮。
灯光昏黄,那张脸却没有被染上半分暖意,白的渗人,微张的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
周砚突然想到,两个小时前小漂亮突然莫名其妙找过来非要跟他一起睡,甚至更早之前,莫名其妙找过来一定要跟他聊天,还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毫无意义的话。
那时候,也是像现在一样惊醒了吗?
所以,不是他的错觉,确实不止是害怕,而是刻进心底的恐惧,是早已持续了一整晚的恐惧。
之前他也曾在家中睡着,却并没有被惊醒,与今晚的天气有关吗?
周砚又想到电闪雷鸣时他轻颤的脊背,一种猜测在他脑海成型。
也许,是心理创伤,与电闪雷鸣的雨夜有关的心理创伤,而且很严重,严重到连躯体都表现出明显的特征。
明明从第一次见面起就阳光开朗,像是充满勃勃生机的绿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面?
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无从猜起。
周砚也一向无心窥探别人的秘密。
盯着那道依旧在持续颤动似乎久久无法缓和下来的身影,眼底光影浮沉半晌,他下了床,走至沙发旁,单腿蹲下来:“做噩梦了?”
齐霁慢半拍的转头,却满脸空白,他像一只提线木偶,身体无意识的机械牵动,思绪却像是被困在刚刚的梦里。
他又做梦了。
还是那个重复了不知多少次的梦。
道路上大团晕开的血迹,手术室上方的不停闪烁的灯,白布下灰败的脸,充斥在耳朵里歇斯底里的哭声……
那些画面混乱不堪,又支离破碎,每一幅都伴随着森冷诡谲的惨白光线,和渗入每一个毛孔的刺鼻医药水味儿,混合着潮湿的水汽,发酵成让人作呕的气味。
让人作呕的气味……
齐霁再一次猝不及防的起身,飞奔向洗手间,趴在马桶上干呕。
像是要把整个胃都呕出来,却依旧什么都吐不出。
只有因为剧烈干呕和咳嗽呛出的满脸眼泪。
周砚在始料未及的怔忪里晚一分钟追进来,沉默的盯着眼前光是看着都让人难受到无以复加的场景,顷刻,抬手一下一下轻抚在那张犹在轻颤的后背。
后背传来被人抚过的触感,一下一下,算不算多轻柔,却能察觉出动作背后安抚的意味。
空白了很久的思绪,像是终于被一丝一丝从那场噩梦中抽离出来。
齐霁浑身无力的趴在马桶旁边,感觉意识慢慢回笼,尔后不知过了多久,飘荡的灵魂迟缓的回到躯体,一脚踏入现实。
总算能区分出梦境和现实。
只是眼下的现实……也没比梦境好到哪儿去。
他在周砚卧室的马桶上大吐特吐,虽然什么都没吐出来,却满脸泪痕,难堪的像个小丑。
齐霁难得窘迫的遮住脸颊,也顾不得难受,声音闷闷的跟周砚道歉:“抱歉啊,还是给您添麻烦了。”
他没想到,今晚他会连做两次噩梦。
可能是跟怀瑾越来越严重的病情有关。
周砚见他似乎是缓和了几分,停下手上的动作,也没回应他的道歉,只反问:“能站起来吗?先洗脸。”
齐霁点点头,垂着脑袋站起来,往洗手台走。
只是刚刚吐了太久,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又蹲了那么长时间,腿早就麻了。
刚走两步,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下一秒,却没感受到本应该出现的疼痛,只察觉一只手扣在了他腰间,搂住了他下滑的身体。
齐霁垂眸,是周砚,一只大手卡在他腰间,轻而易举的环住了他半个腰,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今晚真是够了,每一次的不堪都清清楚楚的展现在周砚面前。
他动了动腿,驱散那股麻劲儿,等能站稳了,小声道:“我可以了。”
周砚松开手,却没有让他独自一人往前走,隔了一步的距离跟在他身后,直至他安全走至洗手台前,然后斜倚在洗手台边,看着他洗脸。
洗完脸,脸上终于没了那些斑驳的泪痕,整个人也都清醒过来,只是眼睛还有点红。
齐霁眨了眨眼睛,离开洗手间低着头往沙发走,破天荒的有些难为情:“今晚真的太给您添乱了,我没事了,您赶紧睡吧。”
话音刚落,身侧却掠过一道身影,周砚两步跨至沙发旁,拎了枕头和毯子:“去床上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