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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三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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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不知情的人来说,祭典是个令人既激动又兴奋的盛大日子。或许是上天的厚赐,连日的阴雨不见了踪影,碧蓝的长空一望无际,清新干净得发亮,连一丝云彩的影子也无。金灿灿的秋阳洒下来,照得每个人身上都暖融融的。祭祀的长队浩浩荡荡,最前方是手执团扇和兵器的仪仗,随后是宫内的禁军侍从,护卫在皇家大轿的周围,文武百官依次排序骑马在侧。所有人有条不紊地行进着,一派悠哉闲适。
从出发的那一刻开始,石靖的心就没安分下来过。他觉得很紧张,但也很激动,今天是他筹划许久才等到的关键时刻,他已经等了太久,准备了太久,也付出了很多。在他的意念里,今天只能成功,不许失败,他根本不想去思考有关任何失败之后的念头,因为已断了所有的退路。
队伍很快来到了东山的脚下,前面不远处就是岔路口了。这里地势不平,树丛茂密,正是下手的最好时机。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身后跟随的一位侍从,对方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故意放慢了步子。
“停一下!”内侍头令人传话让前方的仪仗队暂停,而后俯身在轿门口恭声道:“皇上,很快就要进山路了,是否需要在这里先休息片刻?”
轿子内传来几句含糊的应答,似是表示同意,于是传命过半柱香的时间再前进,自有随行内侍奉上茶点等物。
时间很快过去,正当预备起行继续往前走时,忽然从前方传来几声惊呼,接着就是兵刃乱撞和人体倒地的声音,整个队伍立刻大乱。
“有刺客啊!”
“快来人保护皇上!”
呼喊声此起彼伏,石靖一直在轿旁附近寸步不离,这时候抢先一步冲上去拦在轿门口喝道:“大家不必慌张,区区几个小毛贼来捣乱,前军禁卫足可对付。你们只要在这里保护皇上就好。”趁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前面时,轿帘被风轻轻吹开一道缝隙,有一点亮光闪动过后又迅速消失,帘子回落后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骚动没有持续多久就结束了,前方队伍整理行装等待命令继续行进,一众近臣则围在轿旁问候可有惊到圣驾。谁知询问数声之后,轿中毫无声息。
石靖皱起眉头,贴近门帘处又问了一遍:“扰乱圣驾者已经被抓获,请圣上定夺如何发落。”但里面还是没有回音。
“事态紧急,还请圣上恕臣冒犯了。”石靖说完便伸手揭开了帘子,谁知才看了一眼就脸色巨变,立刻退出吼道:“快叫随行太医来。”
太医提着药箱匆匆忙忙赶过来,只诊治片刻后便面如土色,回过头看着一众殷切观望的大臣们,哆哆嗦嗦说不出话。
“胡太医,皇上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
“皇上……他……他……驾崩了。”
周围群臣立时大哗,石靖沉声道:“胡太医,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当真看清楚了。”
“侯……侯爷……小人就算有八个胆子,也绝不敢将这种事胡言乱语!”太医跪下连连磕头。
场面顿时陷入混乱,石靖却毫不动容,抬高声音将嘈杂的讨论声压下去:“出了这种意外,我们谁未曾料到,但是当务之急是先想想怎样处理后事。”
“不知道侯爷有什么高见?”一位大臣发问,在这行人中,以石靖最为位高权重,在这当口众人都没了主意,自然是以他为尊。
石靖沉吟片刻后道:“首先,皇上途中遇刺这件事暂时不可张扬,待回宫召集群臣再行发丧昭告天下。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生前已有意立临江王世子为太子,我们自是要拥立世子继位。”
他这一番话侃侃而谈,让人找不到可以反驳的余地。纵然有些人对继承人的问题心有意见,但碍于石靖的威势也不敢多口。
刑部侍郎王文华近前道:“侯爷所言甚是,臣等建议即可转头回宫,以免再生事端。”
“不可冲动行事,”另一位大臣阻挠道,“皇上如今究竟生死如何还未有定论,怎能草率?”
“哦,你是不相信太医的诊断吗?”
“未能亲眼所见,叫我等怎能相信?”
石靖面带微笑:“既然如此,就请罗大人亲自目睹罢了。”说完信心十足地揭开了明黄轿帘,这一看之下不要紧,却教周围人差点惊掉了下巴。
只见皇帝一副才睡醒的模样,先是伸手捂嘴打了个哈欠,然后又使劲揉了揉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周围瞪着自己的臣子们。
“吵死人了,好不容易偷懒睡个觉,却又被你们这群老家伙捣乱。”
石靖一听这声音,恍如一盆雪水从头上直浇下来,从心底泛出一股寒意。他不自觉后退两步,指着皇帝怒道:“你……你究竟是谁?”
被指责人笑嘻嘻的也不生气,只是慢悠悠地从脸上揭下来一层人皮面具。下面一张清秀俊逸的脸庞,脸颊上酒窝随着笑容时隐时现,充满了讥讽之意。石靖看到这张脸几乎恨不得当场晕过去,抽出佩剑喝道:“慕容明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圣上在此捣乱,左右还不快与我拿下这乱臣贼子。”
“咦,侯爷是在说你自己吗?”慕容明珠揉揉鼻子,懒洋洋地指了指他身后:“好好看看吧。”
一众人回过身,看到当今国君身披龙袍,被禁卫军护在中央,身边站着丞相与京城指挥总使。
“石卿家方才那一番安排着实让朕感动不已,只是说得时间未免早了些。”皇帝微笑道,“朕有石爱卿这么一位忠心能干的臣子,日后去见先帝时可以无忧了。”
石靖的脸部肌肉几乎扭曲,他再次转过身,看到慕容明珠正好整以暇地摆弄手里的一根银针,看上去细如牛毛,尖头处闪着幽幽的蓝光,显然是淬有毒性。
“拿这种歹毒东西来对付人,你可真是下了不少功夫。”
石靖后退两步,看看周围的阵势,忽然抽出长剑大喝道:“来人啊,将这冒充皇上的乱臣贼子,还有一众党羽一并拿下!”
他话音刚落,人群中就有一些人也同样举起兵刃,且四周忽地冒出了不少蒙面的杀手,将队伍团团围在中间。原来他经营日久,早已在朝中勾结了为数众多的党羽爪牙,这时眼见阴谋败露,于是决定破釜沉舟一击,或许还能有一席生路。
“侍卫何在?!快快护卫皇上退后!”韩琪大喊,“石靖,你到了这个时候还想要作乱么?”
“哼,既然我活不成,那你们也别想走,大家索性同归于尽!”
慕容明珠笑道:“少自作多情了,谁要跟你这种老头子同归于尽啊?”他从轿中跃出,手中已拿了一柄细细的软剑,指着石靖道:“我们还是先算算私账吧。”
石靖的目光快要将他瞪穿:“你这小子害我心血毁于一旦,我今日就要将你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恨。”
“用不着等他算账,还是先解决自家人的事吧。”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却是从假皇帝身边的一个侍从发出的,只见他右手拔出剑,左手揭去了脸上的面具,正是石惊天。
“好啊,有本事你们就两个一起来吧。我石靖果真养了个好儿子,到头来居然和外人一起对付自己的父亲。”
此刻场面已然大乱,禁军与叛军打成一团,文官们惊慌失措躲避着刀光剑影,还有些人趁机想要逃走,却被韩琪等人伺机拦下。
慕容明珠对周围的声音充耳不闻,只是全神贯注地盯紧眼前的敌人。经过那次失败后,他越加勤练剑法,并潜心研究了对方的招式破绽,这次更加上旁人相助,总之是有备而来。但对方也不比昔日的状况,当日在受伤中毒之下尚且难以对付,此刻面临生死关,自然是越发的拼命。
石惊天倒是没有多想,只是一心想要打败眼前之人为母亲雪恨。他与对方的武功出自同源,有许多招式自是了熟于心,虽然内力稍逊,反而比慕容明珠占得优势更多些。他不欲多纠缠,几次想运功直接痛下杀手,但慕容明珠的身体总是有意无意地拦在前面,让他无法出手。情急之下不禁朝他使眼色,却见对方朝他坚决的摇摇头,手中长剑进攻得更快。
白衣人知道他是绝不让自己有机会使用邪功退敌,却不知慕容明珠尚有另一层考虑,他知道石惊天虽然此刻恨极石靖,但两人总有血缘之亲,这手刃父亲的罪孽他绝不肯让他承受。石靖在这两人的前后夹击下已有点应接不暇,究竟是年老衰迈,气力消耗得比年轻人要快许多。见到状况不妙,想着伺机逃走,但高手相争下不容得半点失神。他这么一犹豫,招式微有滞涩,慕容明珠看准了机会,长剑直驱而入,破了他的剑式。
老人摇晃着后退,不敢相信地看着胸口处插的长剑,瞪圆了眼睛狠狠盯着慕容明珠,而后身体慢慢地软倒,似乎直到死时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失败。
慕容明珠喘了口气,一时不敢相信眼前的强敌真的已被击倒。他转头看了看石惊天,人呆立在那里,脸上神色似悲似喜,几滴泪水洒在前襟上。虽然母仇终于得报,然而倒下的人究竟是自己的生身之父,这其中的酸甜苦辣,着实难以用语言形容。
慕容明珠叹了口气,知道现在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是徒劳,不如让人安静片刻的好。见石靖身上还留着自己的长剑,于是走过去想要拔起。谁知对方忽然大喝一声,双掌平直推出,正打在慕容明珠的胸口。这一下偷袭既狠且准,慕容明珠不但绝无防备,而且距离又是如此之近,整个人登时飞了出去。原来石靖重伤却一时未死,心有怨恨始终不能瞑目,因此先装着毙命的样子,若有人走近,不论是谁都要拉着他同赴黄泉。
其余手下人连忙围过来扶起慕容明珠,看到他双目紧闭,口角不断吐出鲜血,气息微弱时断时续,无论怎样唤他的名字也没有回应。
“我们快些回去请大夫看看,说不定还能有救。”其中一人道。
石惊天正在把脉,眉头越拧越紧。他下意识地咬紧嘴唇,似是在下什么决心,小心扶起慕容明珠背在背上,对着其余人道:“放心吧,他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