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死番外]临渊》青*

44、三十章下

　　“启禀元帅，探查到宋军正往西侧乱石谷退去，且人人丢盔弃甲，看上去极为狼狈。”辽军探子弯腰站在一匹高头大马跟前，对马上乘坐的中年人报告着军情，此人正是此次的大军主帅萧辰中，看上去已年近半百，却仍旧精神矍铄，英武彪悍之气不逊于青年人。
　　“是吗？你可看清楚了？是全部后撤还是部分人马？”
　　“宋军退时以火阻拦追截，烟尘混乱之中，无法具体确定，但看上去人数不少。”
　　萧辰中以手抚摸下颌的髯须，思索着下一步行动。
　　一名副将劝道：“元帅，宋军已经大乱，这是天赐良机，我们何不趁势追击？”另外一人则反驳道：“不可轻举妄动，万一是诈败怎办？”
　　“我早该想到，他不会这么轻易认输。”萧辰中眯起眼睛凝视着对方阵营，“可惜啊，无论怎么挣扎，失败也已经是注定的事了。”他转头对身边吩咐道：“传我命令，以一万步兵做先锋部队追击，其余人马原地待命。”
　　“属下遵命。”
　　“这次我必要生擒柴愔，以雪我上年受辱之恨。”

　　“他们果然谨慎，没有派人全力进攻，这下子可麻烦了。”
　　乐韫沉声道：“别慌，都到了这个时候，走一步看一步吧。”他虽然表面镇定，心下却也是头一次没了底，不动声色地瞟了旁边的石惊天一眼，只见白衣人全神贯注地盯着前面，像是在等待什么似的。这时辽军已如潮水一般的涌上，宋兵埋伏在山道两侧，以投石和滚木夹击。初时尚见成效，但随着大军源源不断，士兵们的进攻渐渐不支，对方大部队就要突破拦阻直捣本营，今日若无奇迹出现，恐怕人人难以幸免。就在危急的时候，忽然听到辽军阵营后方传来异样的金鼓声，紧接着一道火炮响起，排好的阵列顿时出现混乱，许多辽兵都忍不住转身望去，一时停住了前进的脚步。
　　慕容明珠站在高处看得清楚：“咦？那服色……难道不是他们的增援吗？为何进军反而停下来呢？”他带着疑惑的目光看向柴愔等人，见他们也是不解地摇摇头。
　　石惊天一直紧张地观察这一切，直到这时才露出了稍微松口气的表情。

　　萧辰中正待一举拿下，关键时刻听得后方出现乱势，心下不禁大怒：“发生什么事了？何人但敢捣乱三军？”
　　“元……元帅……楚王殿下亲临中军帐，说有要事宣答，请您过去叙话。”
　　“简直荒唐！沙场之中，大战当前，岂能容得黄口小儿前来搅扰！就请转告楚王，待本帅结果宋人之后，自会前去相见。”
　　传令兵伏地低头：“殿下手持圣上亲赐的金牌号令，命您必须即刻……退兵……”
　　萧辰中气得浑身发抖，好半天才咬牙憋出一句话：“暂停前行，待我回来后再行进发。”说完一把踢开兵士，纵马朝阵后而去。
　　“大元帅多日不见，还是这么健朗，耶律倾枫在此问安了。”不速之客悠悠地道，翻身下马朝着萧辰中一作揖，五官分明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被唤名之人气愤愤地上前回礼，咬牙紧盯着眼前的人不言语。他知道这位年轻王爷虽然还不到三十岁，但论起机智狠辣丝毫不逊于他，更兼深得当今皇帝的宠爱，着实是个厉害角色。
　　“殿下突然驾临军中，不知有何贵干？此时情况紧急，如果没有大事，还请不要耽误了军情。”他特意将军情二字咬得重了些，且有意无意地瞟了周围持锋而立的军队一眼。
　　耶律倾枫装作没看到他的挑衅：“小王亲自到来，自然是有要事。这是万岁所赐的调军金令，命大元帅立刻动身进京面圣，三军虎符也交由小王代管。”
　　“王爷恐怕是在开玩笑吧！”萧辰中冷笑，“如今两军交兵，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你这时要求我后退……恐怕也要问问这些将士们愿不愿意。”
　　“哦？元帅这话似乎另有深意？”耶律倾枫神色平淡，“小王前来劳军之时就想过了，将军们驻守边关日久辛苦，我已经请父皇重重犒劳，此刻诸位的家眷们正在王府内做客，只等待大家归来。”他忽然话音一转，“当然，玉儿表妹自是其中的上宾。”
　　“你……你居然把我女儿……”
　　“我跟玉儿是表兄妹至亲，亲戚间偶有走动也不是什么大事。”楚王挑起眉毛斜睨他一眼，“话已说到这里，我相信以您高明的判断力，应该不会说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类回答吧。”
　　萧辰中恨极：“你是在要挟我？”
　　耶律倾枫微微一笑：“舅舅多心了，小王怎敢对长辈无礼？只是迫于圣意罢了，大将军如有疑虑，亲自去问父皇便是。”
　　两人在帐前僵持不下，一位是沙场老将，在军中颇有威信；另一位是皇室贵胄，也一直名声在外，更兼手中握有天子旨意及亲眷的安危，众将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帮谁才好。
　　“耶律倾枫！你身为辽国宗亲，为何总是偏帮宋人，究竟私心何在？”
　　楚王面色一沉：“舅舅这话可就错了，大辽连年征战，军困马疲，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交兵这么多年，宋军看似孱弱，实则坚忍强韧，绝非一朝一夕可攻下。更何况我们上年才和他们签了互不侵犯的约定，你此刻师出无名却强行进军，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我大辽言而无信？再者提起私心，难道你这次不是因为与柴愔旧日结怨，才会擅作主张挥兵攻宋吗？”
　　萧辰中被他堵得无言可答，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如果是他们先行进犯呢？探子早就查到，最近连日来都在我方界内看到了宋人的身影，且行踪诡秘，分明是奸细来偷听我们的情报，图谋不轨。”
　　耶律倾枫冷冷地看着他，忽然走近身边压低了声音道：“郭放背后真正的支持者，其实是你吧。”
　　萧辰中脸色陡变：“你在胡说什么，我不懂。”
　　“哦，是吗？那不如我们一同到圣上面前去明白明白？比如……关于禁卫军内发生的暴毙事件？”

　　“奇怪，辽人到底在干什么？好像完全被定身了一样。”这边山头上一行人持续大惑不解，眼看着日头逐渐偏西，这场打了半截的仗到底要怎么收场？
　　乐韫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阵势的变化，忽然眼前一亮喊道：“他们开始后退了。”
　　“不可能吧！”慕容明珠从后面挤上来一起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数万大军居然真的在缓缓后撤，而且不像有再次进攻的样子。
　　“居然……被你说中了！”他一把抓住石惊天的手臂兴奋的摇晃，“快说说你是怎么知道他们动向的？”
　　石惊天还没来及回答，柴愔已然大笑起来：“可算是逃过一劫，侥幸侥幸。”
　　几个人正在谈话，一匹快马驶到近前，传令兵下马跪行礼道：“启禀大将军，辽人传话，说有故人请石大人过去一叙。”
　　石惊天轻轻点头：“知道了，我立刻过去。”
　　慕容明珠急忙阻拦：“不行，那边可是敌人，不可轻易犯险。”
　　“不必担心，如今大军已经退去，他们不会另生事端。”石惊天推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纵马而去。慕容明珠怔怔地呆在那里，心头一时五味陈杂，直到乐韫拽了拽他的衣袖，方才回过神来，神情略带黯然。

　　石惊天赶到方才两方对峙的地方，看到夕阳下一人华服锦袍，牵着马缰背对自己站在那里，马蹄和兵器的交杂声已渐渐远去，只有空中盘旋的几只老鸦偶尔发出嘎嘎的叫声。
　　耶律倾枫听到声响，欣喜地转过身：“惊天，好久不见。”
　　白衣人轻声叹了口气，低头道：“二师哥……”话未说完，眼睛已微微发红。
　　“师父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他也叹了口气，“对不起，门中发生这种大事，我却没办法陪在你们身边……”
　　石惊天摇头道：“师兄不要这么说，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
　　“我接到你的飞鹰传书，就直接去向父皇求旨，好在还能赶得及时。”耶律倾枫仔细审视他的脸色，形容十分憔悴，不由得心下疼惜：“先不说这个了。你日后打算怎么办？师父去了，这掌门的职责自然由你……”
　　“不，我打算把门中的事务交给青儿掌管。”
　　“可他的年纪尚小……”
　　“云叔跟冷炎会帮他的，我还有事要完成……”石惊天仰起脸，夕阳的余光打在他的侧面，看不清此刻的表情：“……趁我还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