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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对谁撒娇 ...


  •   白照影躺在医院看闲书时,曾看过些故事。

      无论是在华国封建时代,还是欧洲的中世纪,越是科技不发达,人们就越避讳谈论鬼神,甚至可能把解释不了的怪异现象、灾难……推给他们认为是鬼怪巫师的人。

      乱搞巫术,在古代有一万种死法,不论这大夫接下来要说什么,白照影都不能认。

      他挽起衣袖让陈老大夫看看他新鲜的伤口,血渍未干:“您看,我是活生生的人。”

      陈老大夫颤巍巍地拱手,沙哑地补充:“也有可能因为接连遭逢变故,神思紧绷,情志内伤,这种病不如说其实在心底,表现出来就是身体不适,老百姓常说‘像丢了魂儿一样’……”

      想到这条来之不易的小命,白照影当然决定认这个,不能认自己穿书。

      他长长一声叹息:

      “唉。”

      “也不瞒大夫,我本久居后宅,初次离家,又是嫁给天潢贵胄,以前我还是个温吞水的性子。我怕做得不好,怕给世子丢人,害怕在王府行差踏错……日日担惊受怕,让您见笑了。”

      南屋萧烬安茶盏与杯盖轻轻一碰。

      他未能听清楚许多字,只听白照影不断重复害怕。

      他记起白照影新婚时求他,被罚时用带着惊诧的眼神瞧着他,将那染血的衣袖递给他看,血液鲜红的颜色,在他脑海刺得慌。

      白照影蝇营狗苟小心翼翼地讨好……

      萧烬安嘲弄地挑起嘴角,冷漠地锁了锁眉。

      而中庭那边,茸茸礼貌地搀着老大夫走出庭院,边走边说:“您慢点,慢些,这里有门槛,药箱茸茸帮您提。”

      老者还再絮絮地叮嘱:“切记,姑娘,世子妃要好生调养,切莫再受惊吓。”

      北屋白照影还趴在榻上哼哼唧唧。

      萧烬安更加烦躁起来,放下茶盏,语气无甚起伏地对守在门外的成安道:“拿融雪膏。”

      融雪膏生肌弥骨不留疤痕,外敷时有剧痛。

      成安做事不带脑子,提醒萧烬安:“因为殿下常常受伤,融雪膏只剩下半瓶了。要是伤势还不太严重,属下给您拿点儿别的。”

      屋内一时沉默,萧烬安并不答话。

      成安被萧烬安给出的压力缓缓杀死,拔腿去了。

      ***

      世子院私库不同于王府,因为许侧妃把持公中,有些东西入了库反而不方便取用,萧烬安自老王妃死后,逐渐暗中建立起自己的库房。世子常用的兵器、伤药、暗器,都藏在里面。

      平时这些都是成美负责,成美在绸缎庄散播芙蕖院刻薄世子妃的传闻,暂时回不来。成安从南屋出去了半个时辰也没回来,很明显,他没找见。

      萧烬安眸光不耐,拨开虾须帘,踱步出房间。

      他刚一出门,白照影后背就仿佛牵着条线,他撑着手臂支棱起来,狐疑地望向萧烬安离开的方向。可惜他并没能解锁世子院所有地图,萧烬安又想作甚,他不太明白。

      不过白照影也没有多想,庆幸自己暂时平安。

      白照影唤茸茸去拿伤药。刚才大夫们只开了方子,留下了许多药瓶。可是他们不敢给他包扎伤口,所以到现在伤口还裸露在外面,一碰就痛,伤口边缘还是青青紫紫。

      白照影心疼地扁了扁嘴。

      上百名大夫留下的伤药,都是薄荷脑那种又凉又辣的气味。

      白照影在鼻子前面扇风,呛得他直打喷嚏:“茸茸,药太难闻了,快去再拿点香膏来。”

      茸茸言听计从:“都有,少爷请稍候!”

      茸茸的小身影拨开帘子跑出庭院,一双小短腿倒腾得极快。

      她刚走,北屋的虾须帘又动了:“禀报世子妃。”

      外面是世子院的侍从,不记得姓名:“迎客厅有您的娘家人来看您,人知道刚才您在就诊,所以没让通传,已经等很久了。”

      白照影心中略沉,娘家人?

      白家的?

      他早就知道白府设计谋害自己,听到他们的到来,不仅没生出半分期待,反而迅速拉满警惕——这会儿白家不是应该还在处理那桩欺君之罪吗?

      侍从禀完事就走了,没留下更多信息。

      白照影思前想后,到底是不能不去,万一白府再给他扣上顶不孝的帽子……他好像还得费力气撇清干系,古代可真麻烦。

      前世白照影被家人无限呵护宠爱。

      这世界的家人并不爱他。

      白照影垂眸。

      他想爸妈了,还有他的祖父祖母,外公外婆,他们一路磕磕绊绊给他治病培养他上大学,哪怕知道即使将他精心养育到十八岁,之后他也并不能活太久。他是全家唯一的遗憾和明珠。

      迎客厅就在眼前。

      他踟蹰站在石阶之下,感受到一片孤立无援的清寂。

      他想,如果来的是白父,他喊不出那个人叫爸爸。他的爸爸,是个斯文的中年人,每次回家都会到房间先探望自己,会哄他说“病一定能好起来”,很爱很爱他。

      白照影偷偷掉了颗眼泪。

      他拼命地吞了口口水,手背把眼泪抹去,他拔腿要跑。

      可是那个瞬间,有阵清润的嗓音,从身后响起,语气温和得像春风一样:

      “不是受伤了?还跑这么快。当心摔着。”

      白照影缓缓地止住脚步,向后侧过半边身子,瞧见身青色的袍裾。

      青年主动向白照影靠近,他回头看清楚这个人的脸庞。眉清目秀,神态俊雅,身材颀长仿佛亭亭竹节,他唇边含笑,笑起来就像块古老又典雅的美玉化形了。

      他是……谁?

      被这身风度吸引了眼球。

      对方的身份,白照影却一筹莫展:白老爷?白兮然?

      恐怕都不是。

      迎客厅响起茸茸的喊声,小丫头端着两瓶香膏来找白照影了,她一见到这青年男子,连忙激动地紧走几步,让门槛绊住脚,差点儿把漆盘掀翻:

      “表少爷!……不对,是小侯爷!不不不,也不对,您今年春闱在殿试上得了好名次,今后就该称呼您官职,叫您崔大人啦!”

      表少爷,姓崔,不是白家的人,是原主生母那边的亲戚,倒也算是娘家人。

      这个人能耐心等自己看完病,还对茸茸这小丫头忘记身份尊卑的呼唤不以为忤,白照影猜想,他要么是与原主很熟,要么就是格外温柔。

      又或者是二者兼备。

      白照影试探地唤了声,说短促词语时,总是很清甜的:“表哥。”

      崔执简微微凝住。

      ***

      傍晚的阳光斜照,染红了白照影半边脸颊,使声音像晚霞飘忽,气质也变得跟以前不同,很光艳很浓丽的模样,像一树盛放的桃花。

      他这个表弟,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是很内向的性格。因为他太怯懦,姑母才在临终前托付自己永远照顾他,崔白两家于是定下婚约。

      可是前不久姑丈商定两家退婚,退婚次日,他就收到了他表弟的下落,原来白照影竟被白家偷梁换柱,到了隋王府替嫁!

      隔日,他又收到了全城大夫为表弟白照影看诊的传闻,动用了那么多大夫,表弟果然在王府受到磋磨。

      于情于理,他身负托孤之重。纵使婚约取消,也不能置身事外,愧对姑母的在天之灵,这是他对白照影的责任。

      ……曾经他对白照影唯有责任。

      如今。

      婚事的责任卸下来,崔执简望着白照影,竟莫名心中浮现起一丝惆怅。他把那股不该出现的情绪压下去,问:“坊间传闻你在王府出了些事情,现在解决了吗?”

      白照影一时语塞。

      怎么说呢?他确实报复了许侧妃,但今后还要生活在同一个屋檐底下。至于萧烬安那边,自己更是与他相处得如履薄冰,境况实在不容乐观。

      但扬起来却是个微笑,因为不愿让这本书里,唯一一个肯关心自己的家人为自己担忧,算是弥补他上辈子没有余力,为家人做些什么的遗憾吧。

      “我很好,解决啦。”

      笑容也是崔执简完全没见过的鲜活神态。

      崔执简凝了凝,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从身后捞出个牛皮纸袋,悬在白照影眼前摇了摇,牛皮纸包上面覆着红封。

      崔执简温声说:“我给你带来些好东西,尝尝看,是你喜欢的。”

      他喜欢什么?

      原主的喜欢,跟自己一样吗?

      那种熟悉的被照顾的感觉浮现上来。

      白照影竟又对崔执简多出几分信任,凑近纸包歪头去看。

      崔执简慢条斯理地把麻绳解开,红封缓缓取下来,牛皮纸里头露出几十个粽子状的糖果,颜色如宝石,是一个个粽子糖,每颗都晶莹剔透。

      白照影眼睛亮了亮。

      前世他怕血糖失衡不怎么敢吃甜食,这辈子虽然活得更加举步维艰,但他一直尽量在满足口腹之欲。

      他在崔执简手上认真挑选起来——薄荷味的太凉,桂花味的又有点太腻……他挑挑拣拣给每颗糖果找了个不想先吃它的理由,最后拈了颗最符合心意的玫瑰松子糖含在嘴里。

      花香在口中晕开,白照影眼睛里的光更亮了:

      “谢谢表哥,粽子糖真好吃。”

      掌心被白照影隔着牛皮纸来回拨弄,白照影指尖将触未触,像蝴蝶在手掌起舞,痒痒的。

      白照影满足地享用了几块糖,崔执简却还伸着手。

      直到白照影问:“表哥?”

      崔执简方才滞后地冒出句:“吃太多糖牙疼。”

      他把他当自家人,白照影自然而然地嗔怪:“牙疼也是都怪你。你不买糖我就不吃了。要是我真长了虫牙,表哥要向我道歉。”

      崔执简:“……”

      隔了好半晌,崔执简方才微微抬起唇角,温柔的眼眸将白照影包容进去:“好。”

      他将白照影看得仔细,见到白照影擦手时,手腕往下有道红痕,是块新受的伤。

      崔执简思绪默默绷紧。

      他知道萧烬安是怎样的人,宫廷宴饮,时令节会,凡有这个人出现,几乎当场便会流传他荒诞无稽的风闻。

      以往崔执简秉持君子之道,认为与这种人井水不犯河水,避而远之即可。

      现在白照影却成这疯子的直接受害者。

      崔执简既气愤又怜惜,因为这块伤,他眉目冷下来,对白照影道:“隋王府不比其他宅院,姑丈跟白家暂时顾不上你。可你不必有动辄得咎的担忧,若你真受了委屈,或有性命之虞,纵使拼却功名爵位不要,我崔执简也会护你周全,让隋王府知晓,你的母族也有底气。”

      “……”

      他的话还没说完,白照影就感到心底凭空升出一阵热流,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他轻轻吸了口气,再次不着痕迹地来回打量,觉得崔执简身上有种很熟悉的气质。

      温柔又从容,很像他们白家的长辈。

      白照影思绪乱搭。

      从崔执简这个人,突然回想起书中崔执简的结局——他承袭了文翰侯的爵位,官职做到大虞朝顺天府府尹,也就是上京市□□。

      原书围绕白兮然和七皇子展开,像崔执简这样的能臣角色,也许被安排成主角攻受在政坛的助力。白照影没想到这个人会是自己的表哥。

      所以,他为崔执简高兴,也为自己高兴。

      白照影想:如果隋王府这条剧情走完,萧烬安战死,他在上京就是寡夫,寡夫门前是非多,但他至少还有个表哥可以依靠,想必不会有谁能欺负自己。

      活在古代当真不易。

      白照影规划好了后半生的路线,低徊婉转地叹了口气。

      然而崔执简却因为他这声叹息,以为白照影不信自己的话,眸光略定了定,想给白照影再吃颗定心丸。

      可是他正待启唇时,话却被迎客厅外一阵笑声堵回喉咙:

      “哈,哈哈哈哈……”

      萧烬安笑得开怀,让人听见却冷得发抖。

      同样的夕照映在白照影身上像鲜花着锦,披在萧烬安身上,则宛如给修罗厉鬼喂饱了血。

      崔执简抿了抿唇,在瞬间筑起防备,略向前走了半步,将白照影挡在了后边。

      这小动作自是没逃过萧烬安的眼睛。

      萧烬安听说白照影在迎客厅与崔执简见面。

      他揣着融雪膏,在迎客厅外站了会儿。

      凭他的武功,自是无论出现在哪里,都不会引起其他两人的注意。

      于是他看见到白照影对别人笑,吃别人的糖,跟别人说说笑笑,然后还围在崔执简身边,像小鸟啄食般在他掌心挑挑拣拣……

      躁郁感再次海潮般浮现。

      他觉得自己见不得美好的感情。并且发现了白照影这个小骗子的另一面——原来他不止有花言巧语,口蜜腹剑的时候,还会有爱笑爱娇,轻易向别人痴缠耍赖的模样。

      “要是我真长了虫牙,表哥要向我道歉。”

      “好。”

      指腹摩挲着融雪膏的药瓶,屋内越发言笑晏晏,屋外萧烬安心里那股无名火就更为旺盛。

      可是他嘴上依旧懒洋洋地开口,话像利剑贯穿崔执简心尖:

      “连张婚约都守不住,你能护谁周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对谁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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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如无意外每晚九点更新。 同款娇气包小可爱移步专栏《笨蛋美人绑定了明君系统》 预收指路《小夫郎又美又娇气》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