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前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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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叹一声，终于让齐璞坐下，对自己年幼的孩子道：“当初俞氏受难，你也知晓此事。”
齐璞点点头。俞氏大案，但凡消息灵通些的，谁敢不知？皇帝一怒，伏尸千里，并不是虚言。
“这件事情原本不该让你知道，不过……倘若日后我有什么不测，你心里该有个数才是。”她低下头，堵住了齐璞张嘴欲说的话，柔声道，“四郎，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倒是我要与你说的这件事，你该认真听一听。”
齐璞微微垂眸，也不知是否猜出齐氏的心思，只道：“听阿娘的。”
齐氏叹息一声：“我知道你心里有想法。”
顿了顿，她瞥见儿子沉默的表情，不再说那些车轱辘话：“俞大娘子虽说年少，我们却都能看出她品性如何。你也知道，虽说俞氏没落，但齐家并不在意这个，否则为娘也不会嫁入齐家。”
这话倒是说的不错。
齐氏出身小门小户，娘家只是个外放的小官，只是后来与齐驰有了感情，男未婚女未嫁，自此结为夫妻。
齐璞想不明白母亲说这话的意思。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阿娘与我说这些，可……我们却并不知俞大娘子的心思。”
齐氏看着面前温良恭谨的儿子，忍不住抬手敲了敲他的头：“傻孩子，遇到好姑娘，你得及时抓住。你如今年少，咱们倒没有这么着急，可你若有意，又如何不能多培养些感情呢？”
齐璞这时候才琢磨过味，看来是他和俞大娘子关系尚可，家里人这才有了些想法。
然而齐璞可以对天发誓，他对于俞大娘子的感情，完全就是纯粹的师兄妹情。
他佩服这个姑娘，乱世之中，以女子之身，能做到的事情，兴许他只需一半的努力。
但这也不代表两人一定要成亲。
齐氏看着儿子的表情，瞬间明了他的想法，轻笑一声：“只是要你想清楚，也不用太有压力，反正你如今这般年少，指不定日后又有什么变故呢。”
齐璞尬笑一声，没有说话。
对他来说，这些确实考虑得太早了。
他知道盛朝的风气如此，男男女女自幼年就开始选定婚姻的另一半。他也知道母亲嘴上说“还早”，其实已经开始焦急起来。
他只是不知道，母亲是担心抗不到他成亲，还是担心自己的境遇呢？
齐氏没有逼迫他，只叫齐璞回去好好休息，至于自己这边，没有必要这样紧张地盯着，倒像是命不久矣一般。
齐璞应了一声，狼狈而逃，原本心中的那些难过、悲怆，都被母亲这突如其来的一手搞得烟消云散。
回到房里时夜已经深了，齐璞一番洗漱之后，正要躺下，忽地，门被人用力推开。
齐璞转头看去，竟是贺笃站在门外，正满头大汗地深深喘息。
他一阵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随手抓起丝帕，丢到贺笃怀中。
贺笃捡起丝帕，随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珠，三两步走到齐璞面前，低声道：“阿郎，咱们的人在封丘看见了薛复。”
齐璞的睡意被这一个消息炸得顿时消散。他翻身坐起，批起外衣，问道：“他带了多少人？”
贺笃思考片刻：“没有看见，这消息是从封丘本地人那里传来的，据他们所说，薛复身边的人都穿着盔甲，人数似乎并不太多。”
“不过这打扮似乎……”
齐璞脸色发寒，冷冷接过话头：“他倒是怕死。”
贺笃同样脸色沉郁，道：“此人怕死是怕死，可他却不曾想过，若不做那些毫无人性的事情，又怎么会有人冒死刺杀他？”
若是如此，又何必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盛朝这造反起义的次数，吓到了他，然而还是威慑力不足。
齐璞冷笑一声，道：“赵炳春的事情，还是不够吓到他。”
薛复带上精良的卫队，不就是为了这个？
齐璞也没有想到，薛复的进度如此之快。不过两三日前，他还在武德等地流连数日不止。
不过，盛朝水路本就发达，沿黄河而下，若不耽搁太久，其实早该抵达。
何况洛阳才是他的最终目的地。其他耀武扬威的部分，都比不过在洛阳贵族之中这样嚣张跋扈来得痛快。
齐璞一想起自家和薛复有仇，就更加坚定了某些大逆不道的想法。
要么把薛复困死在洛阳，要么让他变成自己手里的提线木偶。
这样看起来，他们的时间并不多了。
齐璞沉默片刻，没有再说什么，先叫人收拾了个屋子，让贺笃居住。
一夜无眠，他的心里还在想着薛复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祖母早早地离开了。齐璞不用问就知道，是去赴了程夫人的宴会。
原本齐璞还想，跟着祖母一起去程府看看，不过骤然得知了薛复即将抵达的消息，他对其他东西的热情就暂时消退了些。
总之，要把洛阳抓在手里，还得先把薛复搞出去。
洛阳城里的贵族们虽说被他临时打劫的这件事情吓了一手，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与家里通过气，不过，这暂时对他来说还不够。
齐璞带着贺笃和赵锐二人清点了库房，其中零零散散，并没有多少护甲。
也是，他和祖母数次领用，能剩得多才是怪事。
齐璞正在思考要如何对薛复下手，忽然听见身后的赵锐道：“县衙里应该还有多的。”
齐璞这才想起来，虽说李班头并不受重视，但他自己的队伍一定是有些存货的。
然而这个想法一闪而逝，齐璞很快又摇头道：“”不行。”
并不是齐璞不想，而是这件事注定是不能成功的。他想要截杀薛复，那就是谋逆之罪。
朝廷知晓此事，必将主谋除而杀之，不会轻轻放过。
然而李班头虽说希望替苦主翻案，却还干不出这样的事情，至少现在不会。
赵锐也有些失望。然而他正露出些许沮丧的表情，却又看见齐璞轻轻地笑了一声。
“阿郎？”他疑惑地问道。
齐璞回过头来。
他只是突然想起，虽然不能让李班头跟着他去搞事，但让自己的人才潜入其中这件事也需要加快进度了。
只是这件事情他昨日才让赵锐去办，恐怕一时半会儿还拿不出结果。
想到这里，齐璞对赵锐道：“你今日抽些空闲时间，让师叔去办那件事。尽快尽快。”
齐璞放下手上的护甲，一边往外走，扭头又对赵锐说：“咱们先准备准备。”
谋逆这样的大罪，当然不能让他们自己一个人承担。齐璞早有准备，掏出自己不久前从各大世族贵族子弟们身上翻出来的物件。
三人环坐在桌前，赵锐看着面前，桌上摆放着一大堆琳琅满目的物件，一脸茫然：“阿郎……这是？”
……
齐驰走出宽阔的紫宸殿，他身穿紫色圆领袍，腰佩玉珏，脚步缓慢地落在朝臣末尾。
天边透出一丝鱼肚白，清晨的京城慢慢醒来，远处五彩的窑砖随着他的脚步，发出斑斓的光芒。齐驰握紧了手里的笏板，手指用力得微微发白。
忽地，背后追上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同样着紫配玉的官员跟了上来，拍拍他的肩膀。
齐驰回过头去。他脸色不大好看，将那人吓了一跳，忙问：“齐侍郎身体还好？”
齐驰连忙理了理衣摆，笑道：“稍感风寒，并无大碍。”
“……”那人一副我懂的模样，“听说齐尚书家中长辈身体也不大好，前几日我得了些老参，不如着人带回家中，也许有些用。”
齐驰谢过对方好意：“多谢严监正。”
来人正是数月前上任的司天台监正，其父去世后，子承父业，颇受皇帝信任。
严献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与齐驰并肩而行，毫不忌讳，宽慰道：“前几日我夜观天象，见太白逆行，侵犯斗牛。趋之可知这是什么意思？”
齐驰听得十分腻味，假笑一声：“敢叫严监正赐教。”
严献十分得意，眼见朱门愈近，这才道：“此乱世之相也。”
说罢，他大喘一口气，忽地又笑了起来：“我只怕自己看错了，多等了一刻钟，却又看见群星拥皓月居中临下，盛世将至矣！”
齐驰不知道他和自己说这些作甚，草草敷衍两句，正要离去，便听严献压低声音道：“齐侍郎担忧故里，却不知道盛世将至，逢凶化吉，万事无虞也。”
齐驰浑身一震。
这句话正说在他心坎上，只是不知严献意欲何为，便向严献笑道：“多谢严监正宽慰在下。”
齐驰身体不适，两人没有多聊。齐驰向严献告辞后，齐府的马车隆隆离去。
严献注视着他的背影，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
等候在宫门外的侍从上前，一边扶他上车，进了马车，才轻声问：“阿郎何必与他说那么多。”
严献摇头，并不回答。
他回忆起自己看到的星象，“群星拥皓月居高临下”，群星却是汇聚于洛，正统不在京城，此乃皇权倾覆之兆。
这是一个小秘密，他绝不敢将这番话告诉泰安帝，但稍作修改，告知齐氏，却没什么不好。
“齐驰与薛复过节颇深，陛下着实看齐家不满了。”严献淡淡道，“且看他们能不能熬过这一劫。”
洛阳……
严献看着齐府马车消失在视野里，松开手，暗自道，也不知道最终的……是不是齐氏。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前夜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