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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第 8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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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小雨自暗处走向火光照亮的空地时,胡四娘扭曲着面容:“你是如何逃出别院的?这些事应当由我们来处理,你为何会来到这里”
小雨情绪复杂地看向胡四娘,昨夜她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一时难以接受,于是留书出走去寻胡四娘。
来到胡四娘家中,踩着屋瓦行走时,却意外听见了她与孙令蛟等人商讨逼宫事项,她惊疑不定却失了脚下分寸,被胡四娘发觉。
小雨挣扎着想要从胡四娘的手下逃脱,口不择言,说自己后悔认识了胡四娘,说胡四娘是冷心冷血的狐狸。
胡四娘原本就心烦,小雨的话更是戳中了她的心中软肋,当即她就吐露了自己与小雨的关系。
“祖母,善恶终有报,李锋早死了,父母的仇也无从报起了,收手吧。”
赵殊算不了这辈分。
小雨莫非是夏相遗留在外面的血脉,可惜时间又对不上。
“胡四娘曾经化名可娘,藏身于京城中,与常随的父亲一起经营香料铺子,对了,常随是小雨的父亲,可惜后来生意遭受同行打压,胡四娘因貌美遭人觊觎,于是四娘未了避免祸及他们父子二人,这才诈死。”黄育芩小声道。
赵殊“嗯”了一声,随即回过神来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只因他记起曾经在明玉的手札中,见过常随这个名字。
那么胡四娘至少是百年前的精怪了。
“我与胡四娘本不该掺入你们的纷争,可惜四娘在这世上羁绊太多,陷得太深。”黄育芩席地而坐,目光注视着不远处的孙令灵。
孙令灵将孙令蛟缚在身后,双手各持一柄长剑,双剑翻飞,在烟火血雾中银光流转。孙令灵被禁军围攻,身上逐渐多出许多细小血痕。赵殊焦灼地凝眉远望,所幸那些伤口并未伤及要害。
赵殊在黄育芩的周围焦急地跺脚:“孙令灵有难,不如我们一同上吧。”
黄育芩想了一会翩然而去,他留下话:“由我来就好,别上前给我添乱。”
黄育芩身形极快,一路掠过刀光剑影。所经之处,禁军被无形剑气震倒,转瞬之间,他便移步到了孙令灵眼前。禁军不知黄育芩从何而来,即便他们的手中刀剑运足了十分力气,只消黄育芩漫不经心地挥手,这些刀剑仿佛落力在棉上,丝毫伤他不得。
黄育芩领着孙令灵要走,孙令灵突然拽住了他,目光移向小雨那处,意思不言自明。
黄育芩目光闪动,回首叹息:“胡四娘与姓李的有那么一笔烂账要算,即使我今天能阻止,明天能阻止,却不能保证以后无事,而小雨的性子随了他的父亲,认定了 的事便要做成,他们的因果,已非我能介入的了。”
黄育芩想了想,又补充道:“而我助你与孙令灵,只因你我的旧账未完。”
孙令灵失望地松开黄育芩,衣袂如同幕布一般徐徐落下。“你似乎格外无情。”
黄育芩不合时宜地露出微笑:“当年张之羽飘然而去之前,他与黄平交代,他已经将我的尸骨迁至青山灵气最盛的所在,供我来日凝出实体,便与我师徒缘尽,于是他心无挂念地寻访海外仙山去了。黄平不解,疑他无情。而我明白他早就该走了,正如眼下的我。”
孙令灵听得云里雾里,黄育芩道:“旧人旧事,恩怨终了,我不该再插手胡四娘与小雨的家事了。”
这句话,孙令灵倒是听明白了。孙令灵“哦”了一声,看向黄育芩的目光更是复杂,怀疑黄育芩与自己的这一番相遇,是否也如胡四娘与小雨一样,是为了终结因果。正如他所说的你我旧账未完,若是前尘往事恩怨两讫,那他是不是就要去学张之羽远走。
皇帝细细地打量着小雨,莫名其妙地脱口而出道:“你是同我赏花的小宫女吧!”
在场众人不解皇帝为何口出怪话,小雨却是心知肚明。
“不,你不是小柔,你与她神态动作相似,可惜你的相貌却与她不像。”未等小雨回应,皇帝又果断否认。
皇帝的心中划过一丝遗憾,升起怅然若失的情感。
小雨玉葱般的手指握紧了横在小柔脖颈上的银刃:“皇上,您可要三思啊,若是您做出什么令我心痛的决定,我的手下失了分寸,反受其害的便是您的子嗣了。”
皇帝的神色晦暗不明,他扶了扶自己的发冠,禁军得令一拥而上。变故只在瞬息之间,小雨和小柔被禁军淹没。
皮肉绽开的声音在静夜中教人头皮发麻,鲜血漫过禁军们的脚边,缓缓流出。
胡四娘发出凄厉惨叫,震得在场众人的耳膜嗡嗡作响,黄育芩睁着双眼,孙令灵抱住了他的腰,赵殊扶住了孙令蛟。
“小小女子,竟敢威胁朕。至于子嗣么,往后总会有的。”皇帝冷笑出声,禁军散去之后,留下小柔和小雨相叠的身影。
小雨的身上不少于十个血窟窿,鲜血喷溅而出,小柔被她压在身下,纹丝不动。
“她们都活不成了。”其中一名动手的禁军叹息,然而他刚抬头,银光在他喉间闪过,然后他看见自己的血液喷溅出来,周围先前一同进退的禁军们的身体如同软豆腐一般倒在地上。
黄育芩甩了甩刀上的血渍,目光移向皇帝。
田敏将自己的身体慢慢地移动到皇帝的身前,禁军警惕地看着黄育芩。
却不料潜行在人群中的白色狐狸突然蹿进禁军的包围圈,亮出尖牙,咬上了皇帝的咽喉……
一出逼宫大戏就此落下帷幕。
孙令灵背负着孙令蛟,同他絮絮叨叨:“三弟,以后不可再用夏世明的名字,只做孙令蛟可好?”
孙令蛟没有回应,孙令灵重复了一遍,却得到了孙令蛟浅浅的鼾声作为回应。
目睹小雨身死,赵殊闷闷不乐地埋头归去。黄育芩拍了拍他的背,赵殊转头:“你不必安慰我,我知你心中更痛。”
黄育芩摇摇头:“忙碌了这么半宿,赵国公为何不曾出现?”
赵殊感到出乎意料,瞪大了眼睛,没好气地道:“我爹又没有选边站,他只是会见朝中清流,约定无论生出什么变故,定要竭力维护朝局安稳,以保百姓安居乐业……”
黄育芩小声道:“得,这又是一位赵若飞。”
天气逐渐炎热起来,天空仿佛是汪着水的池塘,澄碧清澈,黄育芩躺坐在赵国公府的凉椅上,盯着天上流动的白云,与身侧的孙令灵说着话。
这些日子来,赵长槊忙得焦头烂额,连带着赵殊不见人影,于是黄育芩和孙令灵便心安理得地霸占了他的院子。
恐怕接下来的日子里,赵国公府会持续这般忙碌。宫变那日,世族失了领头人物,登时被打散了,而皇帝被意外闯入的狐狸咬断了咽喉,在那日破晓之前就早早地咽了气。
不幸中的万幸,皇后未死,腹中孩儿也无恙,也许是为母则刚,尽管她遭逢大变,但是在以赵国公为首的众臣的支持下,却意外地支楞起来了。
现在就等她十月怀胎之后,若是诞下皇子,众臣则拥戴他为新帝,由新太后垂怜听政,若是不幸诞下公主,便只好在李氏宗亲中挑选新君。
涉事世族纷纷为了洗脱自己,或是推出替罪羔羊,或是言明自己受到夏世明和胡四娘的蒙蔽蛊惑。然而朝中乱做一团,无人理睬他们的说辞。
至于罪魁祸首夏世明和胡四娘皆是不知所踪。
胡四娘消失之前,带走了小雨的尸首。
“孙令蛟呢?”黄育芩呷了一口清茶,状若随意地问道。
孙令灵困恼地叹气:“如今他生出些痴病,大夫说了,要多养些时日才好。”
提及孙令蛟,孙令灵着实头痛了一番,自他将孙令蛟寻回之后,他愁闷难解,孙令灵劝解了两句,他摇头叹息胡四娘打造夏如冰口中盛世的夙愿落空。
不期然听到夏如冰这个姓名,孙令灵小心翼翼地问:“是江东的夏如冰吗?”
“不错,正是他,甘心为家族和儿子铺路而死的夏如冰。”孙令蛟的语气中充满敬服。
平地惊雷轰得孙令灵外焦里嫩,见孙令蛟对夏如冰很是推崇,孙令灵默默地将“你与四娘都被他骗了”这九个字又吞了回去。
夏如冰出生微寒,能为萧道先收养,后来架空萧氏父子,有的是手腕和心计,当时不经事胡四娘和孙令蛟被他蛊惑也不足为奇。
黄育芩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孙令灵想了想,决定说些开心的事情。
“顾娘子如今伤了手腕,恐怕日后再做不得刺绣了。幸而早些年制作糕点的手艺不曾落下,日后便以此过活了。”
黄育芩的面色有些许古怪,他迟疑道:“你还记得我们初次登门,顾芸娘做的那碟绿豆糕吗,不是我说话难听,她于此道实在欠缺天分。”
孙令灵伸手凑近黄育芩的嘴角,黄育芩警惕地看向他,眼见着孙令灵的手指越靠越近,却反手抹掉了他嘴角的糕屑:“绿豆糕可好吃?”
黄育芩终于松了一口气,可是心中隐隐产生了希望落空的情绪。
黄育芩不解其意,点了点头,紧接着他瞪大了眼睛:“你不要告诉我那是顾娘子交给你带回来的。”
“不错。”
黄育芩喃喃道:“这当真是三年不见,刮目相看了。”
黄平的年纪大了,也变得啰嗦起来,时不时地念叨着山中的竹子,长在山谷中的草药和临行前封藏的美酒。黄育芩知晓,他是想尽快离开这伤心之地,小雨的死讯对他的打击极大,黄育芩也不揭穿他。
黄育芩于是匆匆与赵国公辞别,赵殊忙里偷闲,遣人替他们置办了一车京城的物产。黄育芩曾经想问孙令灵是否愿意与他一同离开,可惜,孙令蛟那处却离不了他,因此好几次话到嘴边,黄育芩又咽了回去。
孙令灵确实有些实心眼,自认为占了孙令蛟的二哥的位置,自然要照顾好他。
黄育芩坐在马车上,密闭的空间使得他气闷。
孙令灵自宫变那日归来后,对自己的态度时冷时热若即若离。他原以为孙令灵心中有事,便百般开解他,却总不见效。
如今黄育芩归期在即,孙令灵竟然毫无表示,对先前的许诺并未再提。
“为了前缘走天涯,暂别京中风光佳。待到层林霜叶染,共品橘柿就香茶。”孙令灵的这几句破诗,自己居然看了又看!
他一把掀开门帘,又对上了孙令灵的脸,更加心烦了。
赵长槊,赵殊,赵彦和赵小昭都极有眼色地先回去了,就连黄平也推脱说要去解手,只留下孙令灵一个人直戳戳地立在马车跟前。
孙令灵心有灵犀地突然走近,黄育芩想了想,终于鼓足勇气,正准备说着什么。
孙令灵却抢先道:“胡四娘死了。”
黄育芩泄气之余,道:“你如何得知?”
“回来了。”孙令灵指了指自己。
孙令灵放在手指,与黄育芩四目相对。
其实孙令灵追出来,并非是为了说这些,他很想问,自己与他是否来日方长,却又担心黄育芩当真肯定要如张之羽一般,飘然而去。
可是就这般看着黄育芩,他打定了主意,等他安顿好了孙令蛟,他就会再去寻黄育芩,就算是出海入山,他也要陪在黄育芩的身边。
“原先我的草庐周围遍植竹子,一年四季,郁郁苍苍,三年前我回去之后,重新种上了些柿子树,橘子树与枫树,深秋时节果实累累,苍翠映着橘红,恍若神仙之境。”
孙令灵惊讶地睁大眼睛,呼吸急促了起来:“你的意思是……”
“我等你安顿好手中的事情,回来寻我赏景品茗,如果你愿意,再替我做些柿饼。”黄育芩说罢,将头缩了回去。
孙令灵连忙道:“我自是愿意的。”
“那便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