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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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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风餐露宿,及至到达永州,黄育芩派了身边的亲信,递上拜帖,周明夷并未露面,反而是孙一千前来接见,显然憋着满肚子的气,满面寒霜:“黄公子,你们的人真的是好手段!”
黄育芩与张之羽早已在明玉的来信中原,得知事因。
“明玉呢?”黄育芩连忙问道。
“奸邪之辈,人人得而诛之,我们当日竟是瞎了狗眼,居然相信你们一面之辞!”孙一千再次与黄育芩相见,心中早已知晓原黄育芩先前行止不过是伪装,孙一千气恼至极,语气强硬。
“难道他在递出书信时,没有写上你们假意示好的阴谋已然被我们看穿,如今留他一条命,已是仁慈了!”孙一千恨恨地说道。
听见明玉性命无虞,黄育芩略微放心下来,沉声道:“我们提出合作是真心诚意,如今千里奔波,求来良药,请来良医。若是需要我们援手,就让我去见明玉!”
孙一千面上表情古怪,亲自领着他和张之羽二人穿过重廊,在竹影森森处,有两名侍卫守着一处幽静之所。
两名侍卫站在门口,面上覆着面罩。
孙一千道:“明公子便在此处了!”
黄育芩推开门,屋内灰蒙蒙一片,在视线尽头的床榻上,卧着灰色身影。听到门外的声响,那人转过头来,面颊凹陷,面色灰败,正是明玉。
黄育芩迈步正要入内,孙一千却阻拦他:“疫病源头不详,明公子在最初身体不适时,便吩咐了,若非十分必要,切不可接近他。黄公子保重身体,不如择一可靠之人去瞧他。”
张之羽上前道:“便让我去瞧瞧吧。”
黄育芩点头,回首看向张之羽:“明玉便拜托你了。”
“那我呢?”黄育芩问孙一千道。
“自然是随我面见周将军了。”
黄育芩仍旧被要求留在屋外等候。
周明夷的卧室仍旧在原处,屋内陈设无一处变动,孙一千覆上面罩,亲自将屏风折起移开,周明夷半躺在内里的床榻上,面庞清瘦,面色苍白,黑曜石般的眼珠热切地盯着黄育芩,唇角逸出一丝笑意:“别来无恙,黄公子。”
黄育芩错愕道:“周将军这是?”
“哼,被你们的明公子传染上了疫病。”坐在床头的同样覆着面罩的李锋向来与黄育芩和颜悦色,此刻脸上能刮下二两寒霜,他站了起来,身形晃了晃,他连日来照顾周明夷,对罪魁明玉怨念极深。
李锋的袖子被扯了两下,回头看见周明夷皱眉示意他挡住了自己的视线,李锋默默移开,看着周明夷盯着黄育芩使劲瞧的不值钱的样子,迁怒孙一千说:“你现在把他带过来作甚,要气死我吗?”
“方才黄公子令他的手下诊治明玉了,若是明玉能够好转,便让他过来救治将军。”孙一千递给黄育芩一副面罩,顺口说道。
黄育芩戴好面罩正欲入内,周明夷强撑着精神喝止:“黄公子切勿上前,让李锋领你去别屋休息。”
黄育芩嗤笑一声径直走上前去,坐在床边,揭开他头上的帕子,过了水,重新拧干,又用手指蘸了水,点了点周明夷干裂的嘴唇。
柔软的指腹在唇间摩挲,周明夷心头一荡,忍不住道:“你不该离我这般近。”
“我如今押宝在你的身上了,若是你不在了,岂不是白费了我一番绸缪苦心。”念及此处,黄育芩心中又急又痛,转头便对李锋说道:“与我一同前来的人,正是我的恩师张道长,有劳李将军去看看明玉那边情形如何了。”
周明夷眼色黯然,道:“看来只有这句才是你的肺腑之言了吧。”
黄育芩自知失言,却仍旧道:“你对孙李两位将军丝毫不避,却对我颇为见外,我只道是周小将军与我生分了。”
“你明知我心,却偏来气我。”周明夷昏昏欲睡道。
黄育芩见他困乏至极,又沉沉睡去,自己便坐在床头的一只圆凳上闭目养神。
李锋领命而去,只留孙一千木桩似的竖在周明夷的床头,一会看看这个,一会又看看那个。面前站着人,终究不可视而不见,黄育芩开口道:“孙将军请休息一会吧,在下只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即便我有所企图,也要掂量能不能全身而退。”
“更何况,现在我们已经是盟友。”黄育芩重新起身,缓缓踱步到外室。
孙一千跟在黄育芩身后:“当初周将军与你结盟,我自是不赞同的,奈何人微言轻。果然不出我所料,明公子造访第二日,便腹泻发热,就连周将军也因与他交往过密,也病倒了。谁知他不是故意以身投毒?周将军竟然还令我们不准动他。”
“明玉是我手足至交,即便他同意以身犯险,我也不会同意,与你们结盟,各得所需,我与明玉所求不过一族一姓香火不绝,除此之外,战果皆奉贵方。”黄育芩微微笑,展开双臂,亦是展示身无利刃,“孙将军全身戒备,敢问有何放心不下,倒不如周将军看得明白。”
孙一千被当场戳穿,当即辩驳道:“当初黄公子林中遭遇围追,尚且能够死里逃生,可见真人不露相。”
黄育芩闻言脸色道:“当初遇伏之事,所知者甚少,你们又如何得知?”
面对黄育芩质疑,孙一千道:“当初你被周将军自牢中带走,我便立刻发觉,后来尾随你们到城门下,亲眼看见周将军送你出城。又过了两天,派出去搜寻的士兵回禀发现了尸体。”
“你在诈我?”
“黄公子,我并非诈你,你也不必疑我。那些黑衣蒙面之人皆是被野兽利齿咬断喉咙,因此我只当他们是意外遭遇不测,今日见到你们,这才将此事与你们形影不离的狐狸联系在一起。”
孙一千迎着日光,直对着黄育芩,坦坦荡荡。
黄育芩正色道:“如今我姑且信你,正如你也需得信我,我们如今在一条船上,若是因同室操戈而反倒让渔人得利,恐怕得不偿失。”说罢,便转头向内走去。
黄育芩将周明夷额上的手帕重新用水浸湿,孙一千看着他熟练的动作,他忍不住道:“当初不分青红皂白便将黄公子下狱,是我的不对。可是黄公子的身份泄露,永州城内物议骤起,敌军来势汹汹,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若是换我处在同等位置,我未必不会同你一般,孙将军不必自责。”黄宇琪闭目,掩住眼中情绪。
黄育芩仍旧坐在圆凳上打盹,孙一千只得继续站在床前,时间不尴不尬地缓缓流逝,屋外传来脚步声响。
孙一千抬头,来人身姿挺拔,眉目间平和冲淡,目光复杂地注视着黄育芩的背影,黄育芩听到脚步声,站起身来转向张之羽道:“明玉如何了?”
“并无大碍。”张之羽迟疑了片刻,欲言又止。
黄育芩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张之羽便继续说道:“饥馑过后,常有大疫。此地与我们先前所处河南的情况却不甚相同,河南的灾民饿死于路边大有人在,尸体来不及掩埋,更有夜间偷偷食用尸体之事发生。”
黄育芩听到食人之事,略微皱了眉头,张之羽继续说下去:“永州城原本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之一,幸亏周将军一年前救济及时,最近爆发疫病着实蹊跷。”
孙一千道:“自从明公子来了之后,这才发生了后面的一系列变故,现在就连将军都病倒了!”
黄育芩疑道:“明玉过来之时,应是他孤身一人,况且河南至永州,路上行走便要十数日。而据我所知,明玉是在此落脚后的三日后才发现症状。河南的疫病在接触后七日内便会发病,孙将军倒是告诉我,这该从何算起?”
孙一千自然知道明玉这类世族子弟,必定爱惜性命,断然不肯以身投毒,如今周明夷卧病,亲妹采采腹泻低烧不止,心急如焚。幸而冯先生暂且无恙,管理城中大小事务,军中则由他与李锋一同打理,这些日子以来,城中病倒的人不在少数,往往一村一地的出现症状,令他忧心不已。
他承认自己方才的行为是为迁怒,孙一千默然不语。
黄育芩问向张之羽:“李将军没有同你一道回来?”
“李将军事务繁忙,先去忙了,他说,孙将军会为我们答疑解惑。”
原来,自初始时,明玉敏锐地意识到,症状与之前在河南所见相差无几,便将自己所知悉数告知周明夷,家家焚烧艾草,人人佩戴香囊,将身患疫病之人隔离,宰杀掩埋患病家禽家畜,然而疫病蔓延之势并未好转。
明玉时时陷入昏睡,偶尔瞧见黄育芩,只强打精神与他说两句话:“家父自幼便教人替我看过相,那人说,我这一辈子于功名方面毫无建树,却是长寿万福之相,我定会化险为夷。”
说完,便重新陷入昏睡。
黄育芩:“……”
明玉忽又清醒,继续贫嘴。
“虽说我是万福面相,在永州城可是吃了大苦了。原以为风餐露宿小半年,来这里做做人质,享享清福,没想到,来这里的第一日,连喝的茶水都是劣茶,还磨牙苦口,第二日,就直接白水解渴。”
黄育芩:“!”
“等咱们回去后,兄弟你可要在如意园里替我摆上一道席面,只要相府的厨子做的,外面的糕点一律不要,咱们再好好快活快活。”
明玉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睛合成一道缝。
黄育芩出了门,瞧见张之羽与李锋正坐在一处凉亭之内,两人神情颇为严肃,黄育芩径直走了上去。
“我请李将军查明情况,永州情形与河南似乎并不相同,富户家中与贫穷人家,城内、村郊与军中,少壮、孩童与老人患病经历不甚相同,似乎并非密切接触而感染疫病,也并非虫蚁啃啮而致病。”张之羽不确定地说道,“恐怕是一次投毒。”
“投毒?”黄育芩重复了一遍。
“不错,正是投毒。”孙峰迅速道。
“如此大范围的投毒,却不知以何种方式。”张之羽紧皱眉头。
“永州城中自何处引水?”黄育芩突然问道。
李锋挑选了十名士兵和张之羽沿着河流上游的方向一路密查,夕阳逐渐下沉,在半明半晦之间,派出去的其中一名士兵慌忙折返,汇报所见所闻。李锋不可置信地看向张之羽,张之羽亦是一脸惊诧,跟上众人的步伐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