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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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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夷登上城楼,只见天际旌旗连成一片,黑压压的如同乌云,地面响起轰雷声,人马汇成的阴影迅速围拢起来,呼呼喝喝之间,便已兵临城下。“砰”的巨响,禁军用投石车击出的巨石砸到了城墙三分之二处高,城墙震颤,落下零星地碎石。
城头之上弓弩手们的面上表情不见一丝松动,整备待发。周明夷挥手,城头上一字排开的弓弩对准了城下,弩箭若流星般划过,箭阵铺开。
城楼之上,箭弩交织若雨,浓烈的血腥气弥漫,铁刃刺破血肉的沉闷声响和兵士们忍痛呻吟的声音交织成一片。战事比想象中的更为艰难,伤重士兵不停被换下,周明夷忍不住破口大骂:“皇帝小儿真算是下了血本,当年他老子舍不得拿出来用的床弩都带出来了。”正在此时,传令兵求见周明夷。
原来,为了防止赵若飞从两侧突袭攻城,周明夷分派孙一千与李锋驻守两翼,目前战场形势,重兵全部压至正面,图谋正面攻城,孙一千按照原定约定调兵回援。
周明夷回望见禁军正在架起云梯,意图翻墙夺城。战势危急,周明夷立即下令:“分派三成兵力过来协战。”
“啊!”传令兵陡然发出惊呼,周明夷扭头,一名禁军已然跃上墙头,被守城的士兵团团围住,最终一名年少的守卫将剑尖送入对方心脏。云梯之下,堆叠着尸体,后来者踏着它们向上。
“火攻!”
“咯吱咯吱”的声音响起,热腾腾的滚油被推车送上城头,周明夷示意,滚烫的液体顺着城墙淋下,星星火苗迅速连成一片火海,狼哭鬼嚎之声此起彼伏。
赵若飞身先士卒,挽起强弓,一箭正中敌方守卫的胸口,喝道:“叛军何足惧也,儿郎们,随我一起上!”晴朗的天空突然阴沉下来,洒下瓢泼大雨,浇熄了大火。禁军士气大振,直呼看来连老天都不帮周明夷了。暴雨声响漫盖天地,战场血战泥泞难行,却丝毫阻挡不了禁军的士气!
弓弩射不尽跃上城墙的禁军们,城上守卫的士兵们挥起砍刀与他们搏斗,尽管禁军兵甲精良,但是守城的士兵们分毫不怯,立志要战至箭尽刀钝。
鲜活的生命在不断流逝,周明夷亦是负了伤,李锋领兵增援,见战场形势焦灼,不知对方能撑到几时。
远处擂响战鼓,行军中的呼喝声响震天动地,正在交战双方皆是震惊不已,雨水遮盖了声响和气味,竟然不曾察觉有行军悄悄逼近。赵若飞心中腾起一丝希冀,早在日前,自己在奏表上请求小皇帝增派粮草人手,更兼曹国舅为自夸劳苦,强行加戏,小皇帝这才勉强答允。
孙一千和李锋面面相觑,隔着人海和雨雾,看不清来者是谁,他们心急若焚。周明夷心中同样没有把握,按照自己派出的信使的脚程,袁森的援军应当两日后才会赶到。
乌泱泱的援兵与禁军队伍的尾部相触,立刻爆出血花,怒吼哀嚎声盛起,一面面写着“袁”字的大旗立起来。一骑身着银亮铠甲,手持长枪,挥舞间挽起淋漓的水花和血花,十步之内无人再敢靠近。
周明夷却没有看他,他的目光凝注在身着银亮铠甲之人的身后。跟在勇士身后的那人全副武装,灰扑扑的护甲毫不起眼,□□却是周明夷亲手替黄育芩牵过的马儿。
周明夷想起黄育芩曾向自己提过,黄育芩幼年时接受过一段时日的骑射训练,出于求胜心切,在一场比试中坠马,后来黄相便不准他出外骑射。
“传我号令,开城门迎敌!”周明夷传令。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黄育芩此举着实令周明夷悬心吊胆,更未曾想黄育芩为何会出现袁森的大军中。幸好黄育芩身前的勇士吸引了禁军的目光,竟然无人在他。
赵若飞惊诧之余连忙收拢队伍。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周明夷下令开城门迎敌,与袁森大军一起,对赵若飞形成夹击之势。赵若飞蓄势突围,终于在西北角撕开一道口子。比起初时来势汹汹,赵若飞看着溃败逃散的队伍仰天长叹。混乱中,赵若飞瞧见曹国舅的马匹失了前蹄,他滚下马来,哭爹叫娘地乱骂。赵若飞策马上前,奋力地揪住他的后领,将他往马上一带,曹国舅便横趴在马背上了。
曹国舅心中暗骂这个搭救他的士兵动作粗鲁,回首却见是赵若飞,正想出口混骂两句,却见赵若飞两眼涣散,一脸羞愧。失魂落魄的样子落在了曹国舅的眼中,曹国舅只得软下心肠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补给的粮草和军备还在路上,攻城之事宜当徐徐图之,莫要灰心丧气,胜败乃兵家常事。”
“龟孙休逃!”一声爆喝自后传来,袁森领着轻骑数箭连发,白羽箭掠空飞过,在赵若飞的耳边“嗖嗖”作响。黄育芩紧随其后,效仿袁森张弓搭箭。
他们与赵若飞之间的间距不断拉大,袁森深知穷寇莫追,正想挥手叫停追击。此时不知是谁射出的白羽箭正中赵若飞的后心,可惜眼见再追不上,众人只好鸣金收兵。
周明夷对袁森驰援之举深表感激,将他奉为上宾,袁森摆手道:“如果不是黄公子机敏,察觉了禁军探子的踪迹,那么我依计行事,恐怕来不及援军。”
袁森话里话外不敢居功,言语中对黄育芩存有敬意,冯先生微不可查地皱眉。黄育芩微笑,大略讲了事情经过。
黄育芩连夜出逃,如今随同袁森回归,解了围城之急,众人面面相觑。黄育芩环顾四周,干笑数声:“采采不在此处么?”
“采采出城办事去了。”说话的人是孙一千,含糊其辞,明显不愿多说。
“周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这时,一团火红色的身影堵在了门口,说曹操曹操便到,来人正是多日不见的孙采采。只见她浑身淋湿,靴底披风尽是泥污,甚至还沾染了血渍。孙一千连忙站了起来,拉她回去换去一身湿衣。
等到孙采采收拾停当回来,袁森和冯先生已经不见了,他们故旧重逢,说不完的话。
孙采采浑不在意,笑着拱手道:“果然不出将军所料,我率一千精锐提前等在回风谷,果然等到了朝廷押送的粮草。一举伏击,尽数缴获。”
原来四境之内民怨四起,不外乎连年灾荒和朝廷的横征暴敛。现在派出禁军围剿,枢密院却在粮草调配上犯了难。且不说连年灾荒的贫瘠地方,早已民怨沸腾,干戈四起,再不能榨取半分的粮食,如果强硬筹措,勉强温饱的地方恐怕也要揭竿而起。
思虑再三,枢密院终于决定理出国库中的往年陈粮,缺口的部分再想办法后面补上。如今粮草凑出来了,押运又成了难题,四野饿殍,唯恐遭人劫掠,押送队伍只敢寻些人烟罕至的道路行走。
回风谷幽深静谧,人迹罕至,草木葳蕤,风景最是别致有趣,却也能伏兵千人。
孙采采将现场激战场景娓娓道来,众人连连赞许。李锋道:“采采,你不知你哥在你带兵离开后,数次和将军顶嘴,心中埋怨将军同意你自告奉勇。我也没有少受你哥的挤兑。”
“先前我也后悔,如今你平安归来真是再好不过了,这下对你哥也算有个交代了。”周明夷笑道。那一日,他与孙一千同去宛州,孙采采领军向相反方向进发。
采采着急得跺脚:“哥,你这是做了什么呀?”
孙一千难得表情讪讪,闷在侧边有嘴难开。李锋便有意打圆场:“采采,你是女孩子,你哥自然对你放心不下。”
孙采采默默不语,方才进门时的神气全部散尽,耷拉着脑袋,垂手站在旁边,黄育芩忍不住道:“采采,莫要气恼,他们都是关心你,如今你胜利归来,我们都替你高兴,现在你就是女英雄了。”
孙采采这才打起精神看向黄育芩,面露些许疑色:“在我进来之前,你可是与周将军有要事相商?”
这下,轮到黄育芩露出了几分尬色:“采采,你离开的这些时日,发生了一些事情。”
等到众人将事情缘由向孙采采说了一遍后,孙采采这才怒骂道:“我不过离开短短数日,这些王八羔子就失了魂,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只顾自己开脱,全然推到黄公子身上!”说罢,孙采采匆匆告辞离去。
众人皆知她这是去问责了。黄育芩遥望着孙采采的背影,心中划过一丝侥幸,所幸分别前的龃龉并不曾影响他们的情分。
只是小半天功夫,孙采采便折返回来,信心十足地表示自己可以证明黄育芩的清白。等到温越被押上前来,孙采采利落地跪下告罪:“周将军,军中由我统管粮草,而我却玩忽职守,令贼人钻了空子,实属失职,如今贼人束手就擒却不思悔改,反而攀咬无辜之人。属下愿以性命担保,黄育芩并非贼人。”
周明夷见孙采采十分笃定模样,问道:“如何可知。”
孙采采并未回答,而是站起身来,面向温越问道:“这些粮食是从你的粮仓中搜出,是否已经拆封?”
这句话问得多此一举,袋口贴着纸质的封条,封条之上,正是孙采采的亲印,事发之初,早已一一核对,纸纹印迹烂熟于心,温越摇摇头。
“好极,恐怕各位都不知道内里装了些什么宝贝。”孙采采撕开封条,从袖中取出匕首,割断了袋口的麻绳,随后蹲下身子,将袋内之物悉数倒出来。浅黄色的谷物堆内,隐隐可见红色圆物,早已烂熟透红。
“这必然是我店内的伙计偷偷放进去的,这帮小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温越反应极快,抢白道。
孙采采从谷物中拾起一张纸条,冲他扬了扬。
“温掌柜莫要替在下担了罪责。这柿子是我放进去了,上面还有我的亲印和我亲笔写下的时间。这张盖着我的亲印的字条,正是我为了防备忘记天数而写下的,是放入柿子的日期。我推算日期,加上摘柿子的那一天和今日,不多不少,正是十二日,如果按照温掌柜方才的说法,黄公子如何在二十三天前将它倒卖与你。若是黄公子在二十三天前将它送入你的手中,这些柿子恐怕早已烂成一滩红水。”
温越顾不得手脚受制,连忙爬上前去,滚出来的几颗柿子已然霉坏,斑驳的表皮之上红泥斑驳,依稀可见“采采之宝”四个字,铁证如山,他塌下了肩膀。
“说出你究竟受何人背后指使?”
温越连连磕头:“是小的糊涂,是小的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