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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被送人的继母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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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本弱,嫁人为妻,妻为下,上孝悌父母,下养育弟妹,是为贤良……”
“女子从父,为天地大事,出嫁从夫,应当牵挂夫君之利,不以己利为先,奉献为重……”
“古有女子贤孝之名,我朝应当以之重视,女子不可驳父、夫、子家中男子决断……”
街上的小儿不停吟唱最近几月传遍大江南北的两本书,茶楼里的说书先生同样在段段讲解《女则》、《女戒》,不时传来男人的叫好声。
“这陆夫人虽然行事如娼妇,却也算是有廉耻之心,知道不对,写了这则告罪书……”
年迈的老头一捋胡须,抑扬顿挫的读起了孟姜所写的告罪书。
从认识那位“将军”,到两人有了首尾,声声泣血的忏悔。
现如今,那位将军无颜见人,已经向皇帝上书还乡,关于二人的留言因为这则告罪书彻底坐实。
街头巷尾议论纷纷,有骂孟姜耐不住寂寞不要脸偷人的,也有骂将军不是人,兄弟的老婆也要打主意。
但视线最多的,还是放在孟姜以“罪人”名义所出的两本书上。
各国纷争不断的当下,人人都在争权夺利,人人都在保卫家乡。
在这里,不存在边民不边民的说法,也许前一晚你还在梦中睡的香甜,第二天就要被迫迎战,城池换个新主人。
在抵御外敌上,根本不分男女。
因为贡献着巨大的力量,几乎每座城池里的妇孺都是一副身强体壮的模样,因为在这个时代,如果身体不好,一定会被优胜略汰掉。
能在战场上和男人掰腕子的女人,势必不是什么软柿子,这也是为什么“孟姜”当初提和离时底气十足。
女子的地位并不低到尘埃里!
女人不比男人弱,又不比男人贡献少,那么再这个朝代,家庭地位可想而知。
这个时代不好,它容易让人妻离子散,也容易让人家破人亡,可对女性来说,地位靠着手里的棍棒长矛打出了一片新天地。
孟姜印象中穿过几个乱世,那些乱世,女子地位并不高,尤其在战乱粮食紧缺的时候,往往在很早就和小孩成了男人的腹中口粮,再不然,成为被交换的货物,想要生存,何其艰难。
但在这个架空年代,不知是什么蝴蝶翅膀,扇出了一小片光明,来让女人得以有喘息之机。
杨湛憎恶孟姜,在那样日复一日不停对他输出仇恨思想的环境下,他只想让孟姜后悔她曾做过的选择。
他想,世界上肯定不止他一个厌恶孟姜这样的女人,他有条件,为什么不谋一个千秋万载,被所有男人感谢的功德?
杨湛成功了!
如今,大街小巷人人都在辱骂陆夫人的败德行径,她写的这两本书却被那些没用、老掉牙的书袋子捧上神坛!
*
“哎,张家那婆娘今天又挨打了吗?”
“可不,嫁过来的时候千万个不愿意,说什么想要为父报仇,要上战场杀敌,连孩子都不愿意生,张家能忍得了她?”
“朝中鼓励生孩子,她还能抗旨不尊?”
“嗨,这世道,什么旨不旨,哪天活不活得成还说不准呢……不过听说张家婆娘就她一个女儿,想为父报仇何尝不可?”他是当父亲的,孩子给报仇,那不天经地义?
“那书上不是说,出嫁从夫,以夫为先?我看那玩意不是什么好东西。”
“嘿,可别乱说,现在朝廷在盯这个事,前两天有人说不好还被抓走了呢。”
更何况,家家户户都求儿子,谁在女人身上找希望找认同呢?
被议论的张家现在正闹的不可开交。
刘晋美当初被继母强行嫁过来捞一笔钱的时候身上被下了软药,等有力气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晚了,她恨,恨继母不是东西,更恨着家人强取豪夺。
她闹了一段时间,什么为父报仇,什么上阵杀敌,全都被当成了耳旁风,这家人一个个都逼着她生孩子。
刘晋美一气之下喝了药,这辈子都生不出孩子,结果这家人和继母就闹起来了,她原以为这下能走了,没想到被囚禁起来不说,继母退回部分彩礼,张家竟然还要再娶一个!
从这之后她被关起来经常挨打,尤其是她的那个丈夫气不顺的时候,刘晋美一直忍着,等着能报仇的那一天。
她恨死了写那两本书的孟姜,她自己逍遥快活够了,写了两本吃人的书为虎作伥,那两本书张家人扔给她看,话里话外都是书里的女人才是值得男人爱护的好女人,如果刘晋美手里有把刀,她很愿意送对方去见书里贤良淑德的“好女人”。
那两人白天刚议论过这事,晚上就让刘晋美找到了机会。
她悄无声息用木刺扎穿男人的脖子,未免被人发现,其他人只能先放过,她永远记得为父报仇才是第一要事,找到路引逃出张家,刘晋美一路小心藏在城门附近,打算开门的第一时间就出城。
为什么先杀她那丈夫?因为他好吃懒做惯了,不日上三竿不起床,等发现他死了一定已经是大中午,如果杀掉公公婆婆,难免异常被人发现。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云层照射地面,刘晋美镇定下来,步履轻盈地走向城门。
而在杨湛准备的院子里,孟姜也遇到了难题。
“我就是个洒扫婆子,现在我不愿意做了,您还是让他们找其他人吧。”
自从听说那两本书是孟姜所作,婆子就开始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孟姜以那两本书的代价换取来到这座废弃的尼姑庵,杨湛找了两个人守住院子看着她,另外找了一个婆子做打扫院落的活,婆子只管扫地,衣服得孟姜自己洗,水也得她自己烧。
婆子比她自由,两天来一次,送些吃食,来了也不作声,这是杨湛的要求。
或许是婆子在家听说了这件事,前天那婆子站她门口骂骂咧咧孟姜没搭理她,如今说要走,孟姜只扔给她两个字。
“随便。”
杨湛想要折辱她,这点困难算什么。
这座废弃的尼姑庵成了一座困着孟姜的空城,来来往往几拨人,转眼已经到了春天。
这天新来一个姑娘为她打了热水,孟姜正在研墨,听到动静,也只是抬头看了眼便收回目光。
那姑娘识得一些字,抻着脖子想看孟姜在写什么。
孟姜没管,姑娘胆子大了些,过了会儿,姑娘说:“陆夫人,你的字可真漂亮呀。”
“你叫什么?”
“我?”姑娘指了指自己,“我叫孟阳。”她有些羞涩,“听起来是不是像男人的名字?”
孟姜回她:“我叫孟姜。”
孟阳梳着发辫,长长的,但由于营养不良,枯黄干燥不说,稀疏毛糙。
孟姜问她,“你不知道杨湛不允许你们和我说话吗?”
孟阳脸色发白,咬着下唇摇头,“我觉得陆夫人你不像坏人。”
来这个世界半年,孟姜一直被人唾骂,偶尔畜生杨湛拿来几本所谓的文人墨客批判她的文章,来嘲讽一番,再心满意足的离开,孟阳是第一个觉得她不是坏人的人。
孟姜:“为什么这么说?”
犹豫片刻,孟阳指了指桌上左上角摆放整齐的那两本书,正是孟姜写的《女则》、《女戒》。
她低头,复又抬头,认真道:“我知你是那两本书的主人,姐姐教我识过字,我认得里面的内容。”
“我曾愤懑过,同为女子,明知女子处世不易,为何要写这样的书来规训束缚女性?听说本朝之外的其他六朝,女子地位猪狗不如,你却还要和那些人一起联合打压我们,将它供上高位压弯我们的脊梁,我,我原本是恨你的。”
孟阳来这根本不是为了挣家用,她是为了杀孟姜而来。
是的,孟阳最初的想法就是杀掉孟姜。
孟阳:“我姐姐被一商人掳走,我们平民百姓求神拜佛,什么办法都想过了,可是根本不管用,后来姐姐从那吃人的围墙逃出来,人已经变得疯疯癫癫,我爹娘心疼她,可她自己不放过自己,最后跳井自杀,可你书里却说,女子若有肌肤相亲,自当全副身心记挂男子,不论境况如何,已为男子所有。你有没有想过我姐姐这样的怎么办?让她怎么活?”说着,孟阳颊边留下两行清泪。
类似这样狗屁不通的条文太多了,从开头孟姜开始作呕,写到最后,胃里的酸水都要吐出来。
那是杨湛要人书写,孟姜不过誊抄。
提笔写了几个字,孟姜并没急着解释,她问,“那你又为何觉得我不是坏人?”
擦干眼泪,吸了吸鼻子,孟阳用闷闷的声音答道:“我一直观察你,发现那两本书你从那动过,如果喜欢,你一定会不停翻看,若不喜欢,肯定会撕碎,可你从头到尾没动也没看,我就觉得,你是不在意它的。”
最后一句,孟姜停下了笔,“那你有什么感受?”
孟阳双眼通红,懵懵懂懂没听懂孟姜是什么意思。
搁下笔,孟姜净手,这才挑明了她的心事,“现在不杀我了?”
“嗯?”孟阳一怔,“您,您知道?”
室内传出一声轻笑,“初次见面,你恨不得一口咬上来,像只狼崽子似的。”
那天之后,孟阳除了打扫卫生,她还多了两样活,一样是和孟姜识字,一样是为孟姜整理纸笔。
孟阳家条件不错,原本是个小地主家庭,家里两个女儿,孟家是都准备招赘的,孟阳的姐姐被县令和富商合伙算计,孟家散尽家财都没能要回女儿,后来是孟羡疯了,他们才夜半悄悄扔了出去。
第一个来这里打扫的婆子是孟阳的母亲,得知那两本书的内容后,她一天都不愿意多待,哪怕给再多的钱。
孟家败落,老人抑郁而终,年前送走最后一位,现在孟家只剩孟阳一人,这也是她敢孤注一掷的原因。
熟悉之后,孟阳敢问的更多了。
之前她就想问,只是惧于孟姜身上的威势没敢开口,现如今,看着执笔写字的人,孟阳收紧呼吸,说出了当时未曾出口的话。
“孟姐姐,你为什么要写这两本书?是他们逼你的吗?”孟阳不傻,孟姜这样明显是被人囚禁了。
然而孟姜的回答让她一愣。
孟姜的声音淡雅宁静,不骄不躁,仿佛能抚平一室的躁动与不安,她说,“我写,你们就看吗?我说,你们就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