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情人》柠檬沙拉

3、第 3 章

　　“喂，我问你话呢！”湛明轩喊道。

　　湛宁“啧”了一声，不想和湛明轩再拉扯。
　　再说，湛明轩下手没轻没重，他要是再受些伤，回头又要准备考试又要打工赚生活费医药费，想想就难受。

　　湛宁一心只想偷听楼下二人的谈话，后退一步打算关门，“我明天就走，别吵了。”

　　“你不就是个小三生的破烂玩意，怎么敢这样和我说话！”湛明轩抵着门。

　　这人果然疯了。
　　就算湛氏还没破产，家里有客人的时候也不知收敛些许。

　　“差不多得了。”湛宁道。见湛明轩还不让开，心里忽然有了主意。“我有事要下楼，少爷您行行好，让我过去怎么样？”

　　湛宁忽然服软，湛明轩有些懵，但还是恶狠狠地道：“行啊，不过你得……”
　　没等湛明轩把话说完，湛宁趁他不注意，弯腰一个闪身到楼梯口处，咧嘴道：“傻逼。”

　　“你个贱东西！”湛明轩忙不迭追过来，伸手要抓住湛宁。

　　此时，楼下的两人听到这跑得“咚咚咚”的动静，也都抬头看，恰好目睹湛明轩伸出手，湛宁后仰摔倒再滚下楼梯的画面。

　　“阿宁！”湛文阳喊道。

　　湛明轩瞬间慌了，不知所措地晃着手，“我没有推他，他自己滚下去的……”
　　“你！唉……”湛文阳蹲下，托起湛宁的上半身，“阿宁，你还好吗？你不要吓我啊……”

　　湛明轩也想下楼梯来看看情况，却对上那位“客人”如刀般锋利的眼神，猛然愣在原地。

　　湛宁摔得不重，他在故意往下倒时控制了角度，只是在湛文阳和纪舟元的视角看来不是这样。

　　“阿宁，我这就送你去医院。”话虽这样说，却没有任何行动的迹象。

　　湛文阳心里疯狂盘算着做常规检查需要花多少钱，医药费需要多少钱，如果真是摔得严重甚至骨折，岂不是还得住院一段时间，费用更是噌噌往上涨。
　　目前纪舟元在这，他又拉不下脸把湛宁送到平价小诊所去。
　　湛家的确是破产了，债款跟了一屁股，一日更比一日捉襟见肘，但湛文阳那点心高气傲的富人心态还在，唯恐被昔日的朋友看扁。

　　“湛叔，我没事。”湛宁轻声道，拍拍湛文阳的手背，露出善解人意的表情。
　　他站起身，身形纤瘦，脸颊更是白得不像话。
　　少年没有说他受了多大的委屈，只是一双漆黑的眸子短暂地扫了眼湛明轩，一切尽在不言中。

　　湛宁表演这一出不是为了给湛文阳看的，他对那个男人的秉性少也有七八分了解，后者比他更会假装，不吃这一套。

　　“纪先生，您也在啊。”湛宁扯出一丝笑，不经意地拉到嘴角的伤口，“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

　　“哪里的话。”纪舟元神情淡淡，看不出喜忧，上前一步道，“文阳，我送阿宁去医院吧。”
　　“舟元……这，哪能麻烦你呀。”湛文阳道，却是由着纪舟元把湛宁接过去。
　　“文阳兄不必客气，你我二人朋友一场，这点麻烦纪某还是能帮上的。”
　　“那我就替阿宁谢谢你了。”

　　“还能走吗？”纪舟元问。
　　湛宁点点头，被好闻的木质香调包围。

　　纪舟元侧身向湛文阳示意，从下扶着湛宁的手腕出门。说是扶，实际更像是攥着湛宁。

　　男人宽大的掌心十分厚实，温热的触感似乎从手腕逐渐蔓延至全身各处。

　　湛宁偏头看向那棱角分明的脸，眼睫不自觉地颤了颤。

　　成功了。

　　*

　　纪舟元是开车来的，湛宁坐在副驾驶上，自觉地系上安全带。

　　“伤得很严重？”纪舟元忽然道。
　　他声线低沉，说话声音却很轻，说完便绷紧了两片薄唇。
　　湛宁张了张嘴正要回答，忽然察觉这人意有所指。

　　纪舟元看出他假摔了？可为什么还要送他出来？
　　湛宁的心脏开始因不安而扑通狂跳，他努力不让自己的呼吸暴露内心的慌乱，随口胡说道：“应该还好。”

　　“嗯。”纪舟元没有追问下去。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两人间的沉默持续了一阵，湛宁没忍住开口：“您为什么会来湛家？”
　　“探望一下老朋友罢了。”纪舟元不假思索。

　　纪舟元似乎还是两年前那样，儒雅，随和，没有多大变化。
　　车窗外的光忽亮忽暗，高挺的鼻梁在男人脸颊投下阴影。

　　“我听见您和湛叔叔的对话了。”
　　短暂的一秒，湛宁发现纪舟元愣了一瞬。

　　湛宁喉结上下滑动，“或许，您那边可以暂时收留我一段时间？等我赚到钱，我一定第一时间还给您。”
　　小镇上的房子快到期了，湛宁的积蓄不够他再继续住下去。且不说房租，连学费能不能付得上都是问题，申请贫困生补助需要监护人办理手续……一团乱。

　　纪舟元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像在思考。

　　湛宁看不懂纪舟元。
　　两年前是这样，现在亦然，所以他一时想不出快速讨好纪舟元的法子——黄雅兰和湛文阳都不想管他，他总得给自己谋划个去处。
　　目前看上去，示弱并没有太大用。
　　该怎么办才好呢？

　　思忖一阵，一抬头，竟和纪舟元在后视镜里对视了。
　　湛宁心中忽然腾起一股羞耻感，仿佛无论做什么，都会被一眼看透。

　　湛宁意识到自己那些小聪明在纪舟元面前无处遁形。
　　他像个跳梁小丑一样滑稽，说不定，早已经被纪舟元划作湛文阳等人一类。
　　不如坦白。

　　“我没有别的意思，要是您不方便就算了，”湛宁声音越来越低，“还有……我不用去医院。”
　　“我知道。”纪舟元回答。

　　湛宁吸了口气，侧过身，带着几分破罐破摔的意味：“您就在这里放我下来就好，谢谢。”
　　“外面下雨了。”纪舟元说，却也没有阻止。

　　纪舟元说得没错，刚一出车门，豆大的雨点“啪嗒啪嗒”打在脸上。
　　湛宁垂着头在雨中走，很快，全身上下都是湿哒哒黏糊糊的。

　　他甚至怀疑纪舟元是故意顺着他的“计划”带他出来，就是为了告诉他——看吧，你那点小把戏，只能算小孩过家家。

　　从来没有这么烦躁过。

　　湛宁擦了一把脸上的水渍，忽然发现两道光柱穿透雨幕落在他身侧。
　　纪舟元就这样开着车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

　　他数着自己路过的法国梧桐，一棵，两棵……
　　“纪先生，您不用这样羞辱我，我知道我刚才的提议和假摔都很蠢。”湛宁踩着被雨水打湿的破败树叶，忍不住开口。
　　纪舟元摇下车窗，似笑非笑地看着少年，“上车吧。”

　　两人就这样微妙地对峙着，最后，湛宁败下阵来。
　　他实在太冷也太困了，不想再顾及其他。

　　纪舟元随手把外套递到副驾驶。

　　“湿的。”湛宁只吐出两个字。
　　“没关系。”纪舟元说，又补充了一句，“我接受你的提议。”

　　“什么？”湛宁惊讶。
　　纪舟元两手紧握方向盘，“我可以收留你，但是阿宁——我是个商人，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

　　“当然，我知道这点。”
　　湛宁接过外套盖住自己，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外套上有淡淡的乌木香，和纪舟元身上是同一种。
　　两人视线再次通过后视镜交汇，湛宁迅速移开了视线。

　　“我可以给你提供你想要的一切，但与之相对，两年后，你需要以‘风跃’签约艺人进行为期至少五年的活动。”风跃是云晟旗下子公司，负责娱乐业。
　　纪舟元低沉的声音蔓延至车内的各个角落。他的语气很轻松，像是在谈论晚饭吃什么，而非一个少年的未来。
　　所谓的交易，听上去只是男人的一时兴起。
　　“最终的决定权在你。”

　　“为什么是两年后？”
　　纪舟元答道：“娱乐圈是个大染缸，太早进去对你没有好处。”

　　“就算有你在也……”
　　“就算有我在也一样。”

　　“啊，是吗。”湛宁道，并不是个问句。

　　“那我们——合作愉快？”纪舟元薄唇勾起，像是和湛宁熟稔的朋友。
　　“合作愉快。”湛宁笑了。

　　车在南城最宽阔的马路上飞驰，一面是江水，一面是耸入云端的大楼。

　　湛宁整个人放松下来，忽地有些困倦，靠着车窗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晶莹的雨水从少年的发梢滴下，又沿着白皙的脸缓缓滑落。

　　湛宁做了一个短暂的梦。
　　梦里有人握住他冰冷的、攥着拳头的手，强硬地一节节把手指掰开，再把什么温暖柔软的东西放入掌心。
　　他想把手心收回去，但那人不让，于是有种想和他打一架的冲动。
　　那人很快消失了，湛宁甚至没想过去看他的脸。

　　“这是哪里？”湛宁恍惚地睁眼，感觉到车速逐渐下降。
　　“湛家。”

　　“什么？！”湛宁瞬间清醒，坐直身子，外套也滑了下来。
　　“不喜欢这里？也可以换个地方。”纪舟元漫不经心地拍了拍方向盘，直视湛宁的眼睛，上挑的桃花眼中带着几分戏弄的笑意。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湛文阳和湛明轩会在两个小时内搬走。”
　　“为什么？”
　　纪舟元：“你猜。”

　　果然，这人来湛家不可能只是为了看老朋友。

　　破产，欠债……湛文阳肯定急需用钱。

　　“你把它买下来了？！”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继续住在这里。”纪舟元一如既往地云淡风轻。

　　湛宁当然想住这里。

　　两年前黄雅兰就答应他会接他过来，然后他就变成湛家大少爷啦！
　　少年时代所有的虚荣心都可以得到满足，再也不用在四块钱但吃不饱的小份炒饭和八块加火腿的大份炒饭当中纠结。
　　可他真正有机会进来住一晚的时候，湛家已经破产了。

　　不过现在，他有了另一个机会。

　　“真的可以？”湛宁注视着男人深邃的眼眸。
　　他忽然感觉很奇怪，小腹暖暖的，心头也像有什么挠了一下，有点开心。

　　“当然。”
　　男人轻轻敲了敲门，门内立刻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

　　开门的既不是湛文阳也不是湛明轩，而是一个穿西装的男人。
　　“纪总，相关事务已经全部处理完毕了。”

　　纪舟元微微点头。

　　接着，湛文阳和湛明轩走了出来，一辆看上去经历颇多的大货车驶进庭院，司机帮他们把一些纸箱搬上车。

　　湛文阳握着纪舟元的手，很是感激。
　　纪舟元答应借给他一部分钱用于应急周转，同时，主动提出高价买下这套处于不断贬值中的住宅。
　　至于纪舟元要让谁住进去，不是他该考虑的事情。

　　湛文阳想得透彻，他不成器的小儿子却并不这样认为。

　　“和你妈一个样，恶不恶心。”

　　“老的小的都喜欢抢别人的东西。”

　　湛宁假装没听见，不动声色地伸出一条腿。

　　湛明轩绊了一跤，连人带行李一起从门口的台阶上扑下去，摔了个狗吃屎。

　　“刚下过雨，路滑，小心一点，”湛宁露出得体的微笑，“爸，弟弟，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