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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 5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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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觉告诉喻闻,这个孩子恐怕和他有着不小的渊源。
说不定是恐怖怪谈“二重身”。
“二重身”,通常指一个人看见自己幻影的现象,也被称为“自窥现象”。
而看见“二重身”的人通常会不得好死,因为形似自己的幻影会悄无声息地替代本人的生活,从而吞噬宿主的生命。
喻闻移开视线。
不得好死就不得好死吧。
“你好,我是喻闻,你是谁?”喻闻蹲在男孩身旁,耐心问道。
男孩摇了摇头,拒绝回答。
“你发生了什么,能告诉我吗?”
男孩依旧面无表情地摇头。
喻闻有点无奈:“你会说话吗?”
男孩想了想,张嘴发了一个字:“嗯。”
这不是会说话吗?
喻闻抹了把额头,他实在不擅长在这种场合下与孩子沟通。
气氛陷入尴尬的沉默。喻闻起身继续翻找有用的线索,忽然听见背后男孩如蚊蝇般的低语:“我想听你讲故事。”
讲故事?讲什么故事?
喻闻挠挠头,一时半会脑子空空。
“讲个小狐狸的故事?”他此时也就能想到这个适合未成年听的故事。
毕竟他似乎在先前的狗血文里给一个大朋友讲了无数遍,早就背的滚瓜烂熟。
男孩点点头,听喻闻给他笨拙地描述小狐狸在森林里交朋友。
一个故事讲完,男孩意犹未尽:“还想听。”
他俨然把喻闻当成了自己的好朋友,也完全不在意自己所处的地方简直糟糕到像极了人间地狱,就这么大睁着黑洞洞的眼眸,亮闪闪地望着喻闻。
“想听。”他膝行过来。
“我……我给你讲点什么?讲申论?”喻闻脑子一蒙,“你知道什么是申论吗?”
男孩诚实地摇头。
我也是,怎么想到给一个小孩讲申论呢?
喻闻暗道自己的糊涂,拍了拍脑门。
“我想知道,你的生活。”男孩忽然开口,磕磕绊绊地说。
“我?”喻闻挠头,“我除了推理就是申论,别的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我就要听申论。”男孩倔强道。
行吧……喻闻投降了。
“那我就教你一个,未成年能听懂的小知识。”
他绞尽脑汁编道,“就比如说,如果我们要以你的生活为题写一篇作文,你会怎么写呢?”
男孩镇静地望着他,吐出一个字:“网。” [注]
这么有文化……
喻闻毛骨悚然,又循循善诱道:“那如果你要写三个小标题呢?你会怎么写?我们可以用比喻来写。”
“比如说,你会用什么事物来形容能让你感到高兴的东西?”
小朋友脑海中能体现高兴的事物,无非就是什么太阳糖果蜂蜜鲜花之类的……
关于这点喻闻倒是颇有自信。
“止痛针。”男孩澄澈的双眸染上欢快的色彩,甚至高兴地多说了两个字,“吗啡。”
喻闻狂擦汗水。
“那有什么能让你感到痛苦呢?”
“脊髓穿刺。”他不假思索,“痛。”
喻闻汗流浃背。
这孩子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啊!
“那还有什么能让你感到温暖呢?”他还是不想放弃,问出了最后的问题。
男孩忽然沉默不语,专注地盯着他的脸,像是要把他的每一个毛孔都记在心里,“温听竹。”
“温……温听竹?”喻闻诧异地重复这个名字。
多么耳熟的名字,从男孩的口中说出来,仿佛染上了太阳的温暖。
“嗯,很重要的人。”男孩点头,绽开灿烂的笑容。
或许这位温听竹,是他的家人吧。
喻闻沉默片刻,摸了摸孩子的乱发点点头:“你回答得很棒。”
“就像这样,我们可以用比喻词来作为申论作文的小标题。”
“像你举的这三个例子就很好,我们可以用‘止痛针’‘腰穿术’和‘温听竹’三个比喻来作为每一段的中心词,分别用来描写快乐、痛苦和温暖。”
“就像这样,一篇申论作文就完成啦。”
男孩托腮听着他讲,半懂不懂地点头。
“我学会了。”他呢喃道。
喻闻的心中忽然涌起了莫大的成就感。
虽然教的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并且这个孩子和他大概率连这个囚笼都走不出去。
但是看到男孩眼中求知若渴的光芒,他就像喝醉了一般开心。
“教得这么认真?带上我一个呗?”
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了男士成熟优雅的声音。
喻闻猝然回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身披洁净的白大褂,顾景禾笔挺站在污浊的地牢里,明亮干净得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顾……顾景禾?”
喻闻张口结舌,只觉得眼前的人很眼熟,但又死活想不起来他是谁。
面前名为顾景禾的男人打量着他,对孩童身材的他颇为好奇。
“看来真的被梦境卷进去了,虽然靠你自己大概也能打破梦中梦,但是速度太慢,我实在等不及了。”
顾景禾自顾自地说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径直走向喻闻,弯腰向他伸手。
“喻闻,我们一起走吧?”
“什么……?”
喻闻狐疑地望着面前突然出现的男人,瞧了一眼旁边抱着膝盖的男孩。
男孩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男人的出现,一双大眼睛仍然眨巴眨巴盯着喻闻。
看来是看不见男人。
真的很可疑,这个顾景禾。
喻闻望着他,陷入沉思。
他在这种密闭的空间里突然出现,又突然以熟稔的口吻向他打招呼,甚至是以他人无法看见的姿态,怎么看怎么像某个穿梭在不同世界的次元大盗。
不过,一种未明的信赖感,不知缘由地打心底里涌了上来。
顾景禾冲着他微笑,似乎内心笃定喻闻会选择他。
喻闻咽了口唾沫,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以孩子的姿态踮着脚尖,郑重地把小手放进顾景禾的大手中去。
“顾景禾,我相信你。”喻闻说。
刹那间,喻闻脑内一片天旋地转,一万个记忆碎片潮水般涌来,漩涡般涌动,自动拼凑成一段又一段回忆。
宋炙、温庭兰、宋衡……
在无数的回忆之中,喻闻上下沉浮,几乎记不起来自己现在身处何方。
不过好在,
顾景禾一直牵着他的手,一直没有松手,成了记忆风暴中唯一的锚点。
“想起来了吗?喻闻。”
他轻轻开口,声音却穿过数十年的光阴,直直抵达喻闻的脑中。
“你现在身在温庭兰制造的梦境最深处,这里的一切都是你潜意识的具象化体现,化作诱你迷途的歌者塞壬……”
他轻声道,
“没事,我来接你了。”
喻闻大口大口喘着气,还没来得及适应,他第一反应就是去看申论考试界面。
很可惜,似乎是不在考试范围的缘故,这个试题卷和答题纸是一片灰色,完全无法打开。
喻闻闭着眼,梳理完大脑新吸收的记忆和知识,睁开眼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
“哥哥?”
男孩在旁边惊慌地盯着他,“你怎么了?看起来好痛。”
他在衣兜里不住翻找:“我的止痛药呢?吃了止痛药就不痛了哦。”
“呃,我没事,就是刚刚有点偏头痛。”喻闻解释道,又抬头问顾景禾,“这是温庭兰小时候?”
顾景禾点头:“没错,这是你记忆中和温庭兰的初次见面。”
“那我现在是在……回顾自己的过去?”喻闻疑惑道。
“是的。”顾景禾说,“不过你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情,毕竟这只是个梦境而已。”
为了对付他,温庭兰还真是下了血本啊……
“没事,我不需要止痛药。”
喻闻腹诽着,狠狠揉了把小温庭兰的脸,“倒是你,你长大后怎么就没有小时候那么可爱了呢?”
小温庭兰被捏到嘟起的小脸蛋浮现一丝惊恐:“我长大后就不可爱了吗?”
“是的。”喻闻沉痛道,“还是现在可爱。”
“呜哇——”
小温庭兰哭叫着,竟是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投入喻闻的怀抱,
“我以后不可爱了,哥哥你还会喜欢我吗?我不要变得不可爱!”
喻闻狂撸小时候的温庭兰,感受怀中的他哭得一抽一抽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好可爱,真的好可爱。
完全经不起逗的样子也太可爱了。
“咳咳,开玩笑的啦。”
即使是梦境,不会对现实造成任何影响,喻闻都舍不得让小温庭兰伤心太久。
他认真扶着小温庭兰的肩膀,告诫他,“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在我心中永远都是最可爱的,无论如何我都会喜欢你的。”
“哦……”
小温庭兰伸出白皙的小手,摸了摸喻闻的头,绽开一个巨大的笑容,“我也一样!”
喻闻拍拍他,站起身来仰头看向顾景禾:“我们该走了。”
“就这么离开吗?”
顾景禾露出促狭的笑意,“说实话我都有点舍不得离开了,你小时候还真是玲珑可爱。”
喻闻抱起手臂:“如果你想永远待在这里的话,我奉陪到底。”
“你以为从这个梦境出去就能醒来吗?”顾景禾轻笑,“那还是太小看温庭兰了吧?”
“这里可是无限嵌套之梦中梦中梦!专为你一人打造的梦幻回忆电影院!”
如同电影胶卷播放到最后一帧,整个画面忽地静止不动,水滴停在空中,笑容僵在脸上,只有顾景禾和喻闻两名观众起身离场。
然而莫名的白雾从四面八方涌出,将整个世界尽数笼罩,转眼间又变幻场景,来到新的世界。
“跟我走吧。”顾景禾轻快道,“既然来了我就一定会把你带出去的。”
“但是……”
喻闻睁大双眼,迎面走来的是初中时期的温庭兰,一身中学校服,青春靓丽像一头欢快的小鹿。
他背后是一轮巨大的夕阳,斜光普照宛如老电影泛黄的滤镜,给整个画面增添了一分不真实感。
顾景禾温柔地笑:“这场电影,你要继续看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