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人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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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十年前的夏天，从长途车上下来了一家人。一对夫妻，和他们七岁的儿子。”
“夫妻俩没什么文化，来江城进厂打工。至于儿子，舍不得留在老家，只能带在身边。”
“可麻烦的也是这个儿子，没人照顾，没人接送。本来花了大力气转来江城读书，想着儿子能有点出息，这会也难住了。”
“没办法，夫妻俩只能盘算商量着，把女儿接来。可两口子也才在江城稳定下来，供不起两个孩子上学。”
“思来想去，夫妻俩最后决定，让女儿辍学。那年，女儿八岁，在老家上三年级。”
“来了江城的女儿听话懂事，没觉得自己辍学照顾弟弟有什么不妥。”
“她不怎么识字，还有些怕生，送完弟弟上学后会迅速跑回家，避免接触陌生人。”
“女儿年纪还小，做不了工，家里也没钱供她上学。那段日子，她过得有些无聊。”
“于是，第二年，她开始半夜偷偷爬起来，照着弟弟的作业写一遍自己的答案。”
“那一年最让她开心的，是她抄弟弟的空白卷子给自己考试，分数考的比弟弟高。”
“那一年最不开心的，是她妈妈发现了这个秘密。”
“她妈妈烧了所有抄来的卷子，偷偷写的作业。又嫌女儿哭的心烦，让女儿把眼泪憋回去，不准哭。”
“女儿很委屈，不敢说，也不敢哭，直等到她爸爸回来。爸爸说带她去吃好吃的，给她洗了把脸，父女二人出了门。”
“吃着烤红薯，女儿问爸爸，她能不能回学校读书。他们一家人来江城已经两年，说供不起倒也不是。”
“爸爸支吾半天，说自己去买包烟。没带女儿一起去，女儿只好乖乖站在马路边等。”
“女儿平时不怎么上街，因为她很怕生，可她其实又好奇。”
“她像个小猫似的，躲开所有人的视线，偷偷打量这个世界。”
“夏天的商业街很热闹，很多喇叭在街上吆喝着自己的商品，杂音灌进耳朵，很杂很刺耳。”
“女儿收回视线时，无意间看到一个姑娘。只有这个姑娘，和整条街的嘈杂格格不入。”
“她很安静。”
“安静的像在一副画里。”
“她很好看，是一个十岁多的小孩形容不出来的好看。”
听到这，唐芸嗤笑一声。
余笑却不受影响，笑着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接着讲故事。
“小孩不敢靠近看，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看。她偷偷的，只用眼睛的余光看。”
“那会是下午了，又刚下过雨。小孩面朝西边看一眼橙红色的夕阳，看一眼那个好看的姑娘。看一眼七色的彩虹，又看一眼姑娘。”
“小孩突然发现，夕阳照在身上暖暖的，但是没姑娘好看。彩虹五颜六色的，也没姑娘好看。”
唐芸忍不住抬手拍了余笑一巴掌！
余笑笑着把拍在身上的手握在手心里，递到嘴边亲了一口，继续讲。
“小孩看着看着，一不留神……”
唐芸这一秒心都揪紧了，急忙问，“怎么了？小孩出事了？！”
余笑在她额头亲了一口，安抚的理了理唐芸额前的发丝。
勾唇一笑，“没有，小孩没出事。只是……”
“被那姑娘发现了。”
唐芸这才放松下来，后知后觉发现，自己鼻尖后背已经吓出一层薄汗！
她笑着嗔余笑，“瞎说！”
姑娘自己都不记得！
余笑替自己申辩！
“没瞎说！真的没有！”
“那姑娘不仅发现了她，还对她笑了。笑起来……更好看了。小孩看呆了！”
“不信！”
“真的！真看呆了！”
“她那会想，这个姑娘不会真是画里的吧！”
“白色的门边当做画框，背后的漆黑勾出轮廓，腰身四肢描出线条，橘黄色的吊带连衣裙染上颜色……”
余笑一点不在意唐芸不记得，她专心的用指尖帮唐芸复习着自己刚才提到的每一处。
可唐芸听入迷了，握住她作怪的手，央着她继续说。
“然后呢？小孩跟姑娘打招呼了吗？”
余笑借着唐芸的举动又靠近了些，亲了亲唐芸的鼻尖，耳垂。
在她耳边笑着轻声说，“没有。”
唐芸笑骂，“不争气！这么怕生干什么！又不会吃了你！”
“是吗？”
唐芸愣住，反应过来，又羞又无奈。
是啊，倒确实不至于吃了她，反倒是那个姑娘，送上门被吃！
余笑这次亲了亲唐芸的眼睛，揭晓答案。
“小孩爸爸买烟回来了，小孩就被牵走了。”
看唐芸面露遗憾，余笑又补了半句，“不过……”
“什么？”
“不过小孩聪明啊，记住了位置，下次还来。”
唐芸果然笑了。
余笑放下心往后讲。
“小孩除了照顾弟弟也没别的事，夫妻俩加班累一天，不想管孩子，干脆让小孩学着做饭。”
“做饭，就得买菜。买菜，就得出门。小孩可精了！主动要求自己买，自己做！”
“然后……”
“小孩就每天绕个大圈，多走两个红绿灯路口，正大光明的从那幅画旁边路过。”
“但是那条街实在太热闹了，小孩就算大摇大摆的走过去，那画也再没对她笑过。”
“小孩很沮丧，但是后来发生了更沮丧的事情。夫妻俩攒了点钱，换了租的房子，搬进了条件更好的小区里。”
“小孩跟着从老房子里搬出来，不用和老鼠当室友，新房子也不会下雨挡雨刮风漏风。但小孩不开心。”
“不开心吗？”
“嗯。”
“真的？”
“当然真了！小孩一心想着那幅画，但是再没去过那条街了。”
“想着想着，弟弟上初中了，小孩也长大了。不用接送弟弟，小孩担心自己被送回去，主动说出去找份工作。”
“那年小孩十五岁，开始打零工挣钱了，自食其力。虽然不多，但是小孩有了自己的私房钱，这代表，她可以坐车回那条街，再看看那幅画里的姑娘。”
“那条街有点变样了，好在那幅画还在，就是那画框里的姑娘不见了。”
“那画好像大戏落幕似的，小孩左等右等，半天没等到大幕拉开。家里来电话催，小孩就回去了。”
唐芸有些不自然的躲开余笑的视线，所谓的落幕，她当然最明白。
现在从余笑嘴里说出来，从十多岁的孩子回忆里跳出来，她只想否认，只想逃。
余笑说的很小心，她不想让唐芸因为这件事难过，手臂一伸把人揽进怀里。
唐芸顺势躲进来，像是把二十五岁的自己交给余笑。
如果，如果那个时候就认识余笑……
不，那时候，余笑还是个孩子。
唐芸反应过来，突然笑了。
她开始庆幸，庆幸自己是在二十八岁这一年，才认识余笑。
见她终于没再躲闪，余笑接着讲。
故事的后半段并不愉快，余笑讲的很轻很慢。
每一句都抱着唐芸，一下下轻拍着唐芸的背。
“小孩没见到姑娘，不甘心啊。找机会又来，可是就这么不凑巧，几次都没见到。小孩就……”
唐芸疑惑的看过去，却见余笑罕见的有些脸红。
“怎么了？”
“小孩就……魔怔了，白天见不到，晚上闭眼睛睡着之后，梦里全是。”
唐芸笑出了声。
她瞬间明白是哪种梦，可有好奇，是怎样的梦。
余笑看懂了，但她不打算回答。
轻咳两声，绕过这部分内容。
“小孩觉得，自己应该是电视里说的那种，越是见不到越是迷心窍。小孩有天就没去打工，在那幅画斜对面的小巷子里躲着看了一天。”
唐芸心里咯噔一声！
她猜，这次余笑一定看到了。
不止看到她，甚至还看到了……
果然，余笑说，“小孩可算是看到了！那姑娘果然更好看了！就是挺忙的。小孩猜，画里的仙子也得挣钱吃饭，就跟自己一样。想明白了，小孩就继续耐着心看。”
唐芸逐渐安静了，没有任何小动作，安静的让余笑觉得心慌。
余笑故意换了种轻松语气，“从天亮看到天黑，小孩看的可满足了！”
“但是吧，小孩觉得不对劲。”
“姑娘和人说话的时候总在笑，虽然在笑，但看着挺累的。”
“小孩又想，不然……自己攒点钱去照顾下生意？不让她笑，就让她歇会。”
安静听故事的唐芸听到最后一句突然笑了，窝在余笑怀里，笑的肩膀都在抖。
“这么可爱啊？”
唐芸停了笑仰头看着余笑又问，“小孩想的，就只是歇会？”
“当然了！”
余笑说的一本正经！
唐芸一怔，主动往余笑怀里缩了缩。
“小孩攒钱的时候终于知道，画里的姑娘那么好看，可是很贵的！小孩就放弃攒钱了。”
唐芸又是一怔，嗔她一句，“没出息！”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