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第 18 章 ...
-
她还是穿着先前的衣服,垂坠的白色的纱,几层的,底下有星星点点的亮片。在黑夜里,她是耀眼的,娇脆的轮廓,美得像天上的月亮。
“醒了?”季长安说,他抱着胳膊伏在栏杆上,扭了半个身体过来。
何皎皎轻轻地“嗯”了一声,立在他旁边。
这面阳台对着僻静的街道,夜里无人,只有天上的月,昏暗的灯,缭绕的烟,还有一只花猫从底层的窗户轻快地跳出。
“小宇的事情算是解决了,你不用再担心……”像是无话找话,季长安说道。
“不想聊工作。”何皎皎说,也学着他的样子,靠在栏杆上。她把上半身都探出去,抓了一把风。
刚睡醒,她的脸颊还有些红,但整个人却是白的。红的是蕊,白的是瓣,她是午夜突然绽放的一朵昙花,稍稍一动,就发出幽幽的香。
季长安看着她说:“那你想聊什么?”
何皎皎说:“风花雪月,儿女情长。”
像是预料到他又要笑话她,补充道:“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季长安静了半晌,目光越过她的腰,去看她身后的雕花的镂空栏杆。弯弯曲曲的铁像枝条一样,把她整个人撑在前面。
过了良久,他才说:“你小时候就喜欢在这里,搬个椅子……”
“我不想聊小时候。”何皎皎又打断了他,眼神执拗。
她还年轻、漂亮,像一件拆封不久的香水瓶,有着崭新的鲜活气质。但她身后的雕花栏杆却旧了,今年没来得及维护,隐隐的有生锈的痕迹。
季长安说:“也许越老越喜欢怀旧,对你小时候印象深刻。”说完,也不再看她,自顾自地对着空气抽烟。
他想起曾经也是在这样的夜晚,他也像眼前这个姑娘一样,崭新、倔强、兴致勃勃。也是在这样的夜晚,他没能说出想说的那句话。
年龄并不虚长的,他们表面不说,但一清二楚。
只听得身边一声不屑的轻笑,衔在嘴里的香烟被忽然扯掉。
烧了半截的香烟,被她用牙齿咬着。白的卷烟纸,黄的滤嘴,红的唇,一簇火星在夜里亮了一瞬。
何皎皎吸上一口,看着指间夹着的香烟,说:“原来是这个味道。”
说完,她将烟递给季长安,又还了回去。
季长安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竟然有些不敢伸手。
也是在这一刻,他才完完全全地感觉到,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女人,活色生香的,有血有肉的。
他最终还是没有去接那支烟,就这样看着它在空气中燃烧殆尽。最后像一颗陨落的流星,重重地砸在地面。随之而去的,是何皎皎决绝的背影。
季长安想问她,大半夜的去哪里。但他没有开口,也没有追上去,只在阳台上看着她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昏黄的幽暗的夜里。
……
而对于何皎皎来说,那晚的月亮是极寒的。
自此之后,她再也没有和季长安联系,而他应是为了避嫌,也不再来了。
就这样,过了两个月,期间又解决了一些邻里纠纷。直到某个黄昏,刘雪梅来访。
小宇天赋高,运动会得奖后被留下来继续培养,病情稳定,看着与正常人无异,刘雪梅的日子也渐渐好转。
人逢喜事精神爽,她的状态比先前好了太多。在她刚进门时,何皎皎还差点没认出来。
而她今天是来送请帖的。
“这个月十八号,就在福源酒楼,你一定来啊!”刘雪梅含笑,她云发漆亮,一双凤眼画得极挑。
何皎皎打开大红的请帖:“你要结婚了?真快呀,都没听说。”
她指着请贴上的黑色小字,心中恍惚:“这是?”
刘雪梅不大好意思:“就是张老三。”
何皎皎看着她,觉得不可思议:“你……你怎么和张老三在一起了?之前不是……”
刘雪梅说:“之前不是,但我总不能白挨打吧。那个疯婆娘无凭无据骂我勾引张老三,那我就做给她看看。”
她的声音很平静,但何皎皎却从中听出来了疯狂。
“那张老三能这么顺利地离婚吗?”何皎皎问。
刘雪梅笑了:“他们本来就只办了酒,都没扯结婚证,用不着离。”
何皎皎不明白她哪儿听来的这种歪理邪说,解释道:“但人家是以夫妻名义共同生活的,你这又算什么?容易犯重婚罪的。”
但刘雪梅听不进去:“小何律师,之前很感谢你帮了我很多,如果不是你和季律师,我们娘俩估计现在也被赶出村了。我办酒席还是希望你们能来参加。”
说完,将请帖放下,竟然走了。
何皎皎呆坐了好一阵,只觉得荒唐。
这算什么?
而她又算什么?媒人?帮凶?
她看着请帖,突然觉得应该给季长安打个电话,而她的确也这样做了。
电话里再听他的声音,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荒谬感。但她还是用极度平常语气说:“刘雪梅要结婚了,说想邀请我们参加。”
“那你去吗?”季长安的语气自然更平常。
何皎皎捏着裙子,有些无措:“我不知道,但我不太想去,因为……”
“那就不去,不用顾虑那么多。”季长安说。
“那你呢?”
“我肯定不会去。”
“哦。”何皎皎原因都没问,便挂掉了电话。
这样挺好,公事公办,划清界限。只是她的心有点疼,浅浅的密密的。
到了晚上,她收到一条短信。
——想去的话,就叫我吧。
她将手机重重扣下,心里不知作何感想。
他总是这样……
婚礼那天,她没有找他,他自然也没有来。两个人的关系,再一次陷入了僵局。直到有天晚上,老何打电话给她,说是季长安要订婚了,对象就是那位周小姐。
老何埋怨她:“当初还骗我说你俩谈恋爱,有必要吗,难道你爹我就那么不通人情?”
何皎皎没怎么听了,她看向窗外,黑漆漆的,连个路灯都没有。
她想,他发的那条信息又算什么呢。
倒是近来谢兆川常常联系她,作为一个朋友,也很合拍。
七夕前夜,谢兆川打来电话,问何律师明日是否有档期,能赏脸吃个饭。
何皎皎说:“明天不是过节吗?餐厅也挤,到处都是恋爱的酸臭味,不想去。”
隔着屏幕都知道谢兆川的表情:“没事,我们单身狗也能散发清香。去吧去吧,一个人也无聊。”
何皎皎便答应了。
七夕夜毕竟还是太暧昧,两个人约了个午餐。店铺是南洋风,外面有几棵棕榈树,叶子在阳光下微微发抖。
谢兆川从留学时的趣事讲到遇到的奇葩客户,话题从未断过。
何皎皎手里搅着勺子,笑了笑:“以前也有人劝过我去做非诉,说女孩子更适合。但我小时候受港片影响大,总觉得诉讼律师要站在法庭上,对簿公堂才更像法律人。哪知道现在竟然去了乡下。”
谢兆川好心安慰:“乡下也是另一番体验,说不定以后你成了大状,见多了勾心斗角,还要怀念现在的淳朴。”
何皎皎呵呵一笑:“但愿是吧,可能到了那时候,我早已修成无情道,看淡人间这些狗血事。”
做律师的,奇葩案子见多了,便会对人性失望透顶。
谢兆川打趣道:“那不如跳槽吧,过来征战商场,我带你呀。”
何皎皎阴恻恻的:“你敢挖我老板墙角。”
谢兆川想了一下,回忆起那晚与季长安的一面之缘,笑说:“那不得把他彻底得罪了。”
两人说笑间,有个女的从旁边冲了过来。
“谢兆川,我说你为什么要和我分手,原来是找到新欢了!你有良心吗你!我根本就没同意!”女人情绪激动,拽着他的袖子不放。
谢兆川露出尴尬的神情,只想摆脱她:“你不要乱说,我们都已经没关系了,别胡搅蛮缠。”
女人不依不饶,往旁边瞪了一眼何皎皎:“那你说!你和他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做人总得要脸!”
何皎皎一脸无辜:“你误会了……”
“我误会?他天天晚上发信息的人是你吧!我说怎么说分手就要分手,原来是劈腿了!”女人哭道,对着谢兆川大喊:“我没同意!你对得起我吗!当初我追着你回国,结果你还要把我甩了!”
她的声音很大很尖锐,引得不少人围观,有人甚至拿出了手机开始录像。
何皎皎连忙挡住脸,一边让谢兆川赶紧解释,但那女人就是听不进去。
何皎皎突然想起村里大婶经常说的一句话,黄泥掉进□□里,不是事也是事了。
就在她以为二十几年的清白都要被毁了时,季长安出现了。
……
他是路过,听见那边吵吵闹闹的,本来不想多管闲事,但突然觉得那个声音怎么那么熟悉。走近一看,竟然是何皎皎。
她已经很久没去法庭历练了,辩论水平直线下降,连这种事情都解释不清。
于是,季长安拨开人群走进去,挡在了何皎皎的身前,三两句话就将那个女人问得哑口无言。
“这么说,仅仅是你的猜测,什么证据也没有,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污蔑别人。你对这位女士的名誉造成了极大的恶劣影响,等着收律师函吧。”季长安说完,淡淡地瞥一眼站在一旁的谢兆川,拉着何皎皎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