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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1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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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了什么意思?”何皎皎皱眉。
王大军支支吾吾:“就是扔了啊……觉得没用就扔掉了……”
他眼神飘忽,一看就知道没说实话。
何皎皎说:“如果你要委托我做你的律师,那么请你一定相信我,把所有真实的情况都说清楚,否则我没办法对结果进行预判,因为没有完整的证据。”
其实很多当事人就是这样,总喜欢把事实向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描述,从而隐瞒甚至是误导律师,也影响了案件的最终判决。何皎皎之所以下乡,也就是因为被上一个案子的当事人这样坑了。所以这次她格外谨慎。
王大军想了一阵,才说出真相。出事后,肇事方一直没有垫付医疗费,王大军只好在抢救结束就让王强强制出院,然后去找了一些乡野医生,拿点草药治疗,因此王强一直也没有得到有效治疗。他甚至还在假神医那儿拿了不少药,根本就开了发票。而仅有的住院那几张,早就交给了戴盛枝。
何皎皎不解:“那你怎么申请的救助金?那点材料根本就不够呀?”
王大军担心地往外看了看,见没人后,才小声说道:“戴律师当时也这样说,但他说是找人帮我开了点假发票,我也签了字的,后来就没要了。”
他谨慎道:“何律师,我可是老实跟你讲的,你要保密啊。”
何皎皎一听,这还得了。她严肃道:“你还有当时的材料吗?”
王大军摇头:“戴律师说了,毕竟是作假,不能留下证据,所以我签完字,他就把材料收走了。”
也不知道戴盛枝是不是疯了,竟敢伪造材料去骗救助金。何皎皎想着,听见王大军在旁边碎碎念:“都怪我太相信他,我以为上过报纸的律师很厉害吧……当时还签了一大堆字……”
“都签了什么?”
“我认字也不多,他拿的那些文件密密麻麻都是字,我看得眼花。好像有个叫什么刑事什么书的……”
“刑事谅解书?”何皎皎打断了他的话。
“没错,就是刑事谅解书,当时我还问过这是什么,戴律师只说都是走过场的,让我签就好了,难道这个有问题?”
这可太有问题了。
一般情况下,被害人得到了应有的赔偿,就会给嫌疑人出具一份谅解书,作为一个减刑的情节。而申请司法救助根本就不需要什么谅解书。何皎皎怀疑,王大军拿到的可能根本就不是救助金。
之后,她和戴盛枝打了一个电话,果然验证了她的猜想。
肇事司机李超已经聘请了戴盛枝作为自己的辩护人了。何皎皎在电话里质问戴盛枝,为什么要骗王大军,这是吃完原告吃被告的行为,自己会向律协举报。而戴盛枝轻描淡写说什么说话要讲证据,何律师可不要随意污蔑人。可把何皎皎气得够呛。
回头想想,他还真是不择手段。
一方面以法律援助的名义接近王大军,让他心甘情愿地配合宣传,给自己赚了好名声。另一方面再骗王大军签了谅解书,然后拿着谅解书找到李超,从而顺利成为李超的辩护律师,也让李超有了极大的减刑可能。
而他什么痕迹都没留下,也难怪在宣传的时候,只是借助了王大军家里的背景,对具体事实只字未提。
王大军傻眼了:“我没有原谅他啊!我家老头死了,我儿子还瘫在床上,五万块钱也不够啊!”
他气得脸都扭曲了,用力地拍在桌子上:“老子要去弄死那个姓戴的,敢坑老子,谁他妈也别想活了!”
吓得何皎皎赶紧将他劝住,说是医院应该有就诊记录,而且通过居民收入之类的数据,是可以推算出赔偿数额的。
好不容易才将他安抚住。因为黑娃要上课,何皎皎便带着刘姐马不停蹄地赶往市医院,去调取当时的证据材料。
医院纷杂吵闹,大门口就排起了长队,电梯间里更是挤得满满当当。两个人好不容易才杀出一条血路,但医生根本就没空理会他们,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两个人恹恹地出了住院楼,像霜打的茄子。
刘姐问:“怎么办?”
何皎皎摇摇头,也没了主意。她这才觉得,自己先前乐观得有些盲目了。正想着,没注意到从大门冲出一个男人,鼻青脸肿的,与她撞到了一起。
她本来就瘦,而男人人高马大的,将她撞了个趔趄。刘姐连忙扶住她:“没事吧!”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面的男人面容阴鸷,恶狠狠地瞪她一眼:“没长眼睛啊!”便匆匆往里去了。
对于这一插曲,两人也没在意。
穿过住院楼的坝子,正准备离开时,忽然从旁边传来一阵甜甜的笑声。
住院部的对面有一栋三层小楼,被绿树掩映着,很不起眼。但这是医院的高级病房,一般人根本住不进去。而此时,从那边走出来一男两女三个人。
两个女人一老一少,挽着手有说有笑,亲如母女,笑声正是从少的那人口中发出。而男人手插西装口袋里,闲闲地跟在两人后面。
恰巧这三人,何皎皎都认识。
“你怎么在这儿?”
四目相对时,季长安定住了脚步,问。
“病了?”
何皎皎垂下的手指微动,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到一句:“这是何教授的女儿吧。”
说话的是季长安的母亲,一位保养得宜的贵妇人,从前在学校来过一次,作为新建图书馆的捐赠人。
何皎皎礼貌地喊了声“阿姨”。
“几年不见,长大了。”季夫人夸赞道,又扭过头跟旁边的年轻女人介绍:“这是长安的师妹,也是何教授的女儿,就是介绍你们的何教授。”
周小姐依然挽着季夫人的手,看着何皎皎笑眯眯的:“在长安的办公室就见过了,当时还有些小误会。是吧,何小姐?”
这话一说完,何皎皎不由得和季长安对视了一瞬,三人心里都明白。
何皎皎觉得尴尬,突然有一种被正宫娘娘睥睨的荒谬感,她还是努力笑了一下。
季长安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低咳了一声。三个人心思各异,倒是季夫人被蒙在鼓里,问:“那误会都解除了吗?”
周小姐巧笑嫣然,亲昵地贴着她的手臂,说:“都是小误会,已经没事了。”
季夫人说:“那就好。”接下来又简单地和何皎皎寒暄了两句,便分道扬镳。
她刚刚带着周欣去见了老爷子,老爷子还挺满意。如今他还在病房里躺着,医生说熬不过今年冬天了。他一向重视家族血脉,如果有了第一个重孙,那立遗嘱时肯定财产重分配。季长安的弟弟们早就有动作了,偏偏季长安还不着急。可季夫人不管,她千挑万选才找到了周欣,她只想紧紧抓住周家这棵大树。今天中午要回老宅吃饭,家族聚齐,她必须要带准儿媳去露露脸。
可当她和周小姐刚坐上车,季长安却没有上来。
“走呀!”季夫人坐在后排,望着窗外。
“我有事,不去了。”季长安说。
季夫人扶着车窗,着急道:“你不去怎么行?!你不是不知道,今天全家人都在……”
季长安讽刺地勾唇,下巴抬了抬:“既然是家宴,那她去干嘛?”
周欣是何教授介绍的相亲对象,他见过,但觉得实在不对胃口,便和她说得很清楚。可周欣却缠上了他,几次三番去律所找他,他早就告诉了徐箐,下次她来时就把她打发走,所以当时也默认了何皎皎的胡说八道。
今天他原本在开一个视频会议,突然接到母亲的电话,说要去医院探望爷爷,让他一起。他同意了,哪知道来了才发现周欣也在。
他这番话说得很不客气,周欣脸都白了。季夫人连忙打圆场:“那你先去忙,等吃饭了我让司机来接你。”
季长安没说话,只砰地帮她关上了门。
上海的天是灰色的,乌云密布,眼看着又要下雨。季长安坐上自己的车,准备回律所去。
他开了冷气,内外温差让车前玻璃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一颗颗不规则的水珠密密地集合在一起,像一张铺平的蚕茧。
他扯了扯领带,猛轰一脚油门,车辆飞驰而出。
绕着城市转了好大一圈,挨到午饭时才到律所。休息时间,大办公区没什么人。季长安倒了杯咖啡,打算在休息区的隔间坐一会儿。旁边却传来两个女人的聊天声。
“这么说来,戴盛枝那个案子的被害人又请了何皎皎哦?那可有好戏看了。”
另一个说:“可不是。不过何皎皎的水平不行,要不是有季长安撑腰,她哪儿有资格进我们所。”
刚刚那个笑了笑:“嫡系师妹嘛,长得又漂亮——”
另一人嘁了一声:“也就那样吧。不过现在可不一样了,这几次那个周小姐你见过吧,人家什么背景,我看有戏。”
“那真成了多搞笑,何皎皎上次还当着人家叫季长安老公,万一真在一起,岂不是自扇巴掌?”
“也就她戏多,一厢情愿还真豁得出去——”
后面的话,季长安没有再听下去,他端着咖啡走出了隔间。
那两个人他知道,往日里跟何皎皎的关系还不错。年轻小女孩经常约个饭、互换个零食、分享点八卦,就傻乎乎地以为是好朋友了,还指不定背地怎么议论你呢。
不过职场就是这样,表面一派祥和,背地里捅刀子、下绊子,多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