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律背反》月牙笑

12、第 12 章

　　贺惟好奇过一点，明明贺家孩子这么多，偏爷爷力排众议选中了毫无联系的温巳寒作为继承人来培养，多少双眼睛嫉妒得吐血。

　　后来才知道温巳寒的父亲是当年经手了贺母死亡案件的警察，一次意外事故里与嫌疑人同归于尽。

　　温母尚且年轻，在亲戚朋友的劝解下，光速找了个新的丈夫，开启了新生活的篇章。

　　谁都没有讯问过温巳寒的意见，他就这样留在了原地，独自承担痛苦。

　　借着父亲的关系，同样参与到了领养的筛选里，被送到贺家的时候，温巳寒只有五岁，是所有孩子里最大的，袖口别着朵褪色的黑花。

　　不同于其他孩子的活泼开朗，待在陌生的环境里不哭不闹。

　　贺老爷子动了恻隐之心，将他和另外几个孩子带在了身边，而温巳寒成了最出色的那个，得到了几分特权。

　　比如回家。

　　惯例每年的今天温巳寒总会消失一段时间，不过很快就会回来。

　　多半是应邀他母亲，对方是个格外传统的女人，性格像菟丝子般的温柔，让人难以拒绝她的任何请求。

　　贺惟曾经见过一面，是在学校门口，他并不知道那是温巳寒的母亲。

　　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她面貌被生活的痕迹刻画得面目全非，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毫无预兆地摸了摸他的脸，叹气道真是个可怜孩子。

　　她吓到了贺惟，但也没有其他危险的行为，仿佛只是为了来看他一眼。

　　贺惟当做奇怪的事情讲给温巳寒听，也讨厌女人的眼神，闻言他的表情一滞，随即出去打了个电话。

　　交谈的具体内容不清楚。

　　吵架非常明显。

　　温巳寒不满她的出现，女人则指责儿子忘本。

　　不管如何，两人又重新达成了某种约定，后来贺惟没见到过女人。

　　“少爷，紫水到了。”

　　胡叔小声提醒他。

　　贺惟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自己不该忘记的，离开的时间太久，差点忘记了。

　　他下意识地点开对话框，编辑问大概多久能回来，想了想又迅速删掉，退出了出去。

　　总觉得又几分不属于他们的亲密。

　　“胡叔，麻烦绕一下吧，我去趟博遨天地。”

　　他一个人回去也没什么意思。

　　胡叔面露难色，“这个，先生说让你早点回紫水的。”

　　“没关系，我去打个招呼，很快回来的。”

　　赵康嘴里的新店其实是家公司，他进军影视行业不说赚的盆满钵满，至少是没亏本，所以他提出再开一家模特公司的时候，家里大手一挥投资了八个零。

　　现在估计花得七七八八，还没赚回一个子。

　　“够意思啊，我以为你真不来了，咱两什么关系了至于这么玩惊喜吗。”

　　赵康立马端起酒杯，朝着姗姗来迟的贺惟走来，一见面便故作心脏痛。

　　“戒了，我坐会走。”

　　贺惟婉拒了他的酒，酒精可以暂时麻痹掉身体的各个神经细胞，快速地带来虚假的睡眠。

　　可也有弊端，长期会损伤灵感，一般在创作阶段，他宁可不睡觉，也绝不碰酒精半点，三四天不睡算作常谈。

　　赵康挑了挑眉，往后瞥了一眼，“你跟我说实话，真戒了还是怕某人。”

　　贺惟语气坦诚：“你的激将法太拙劣了。”

　　赵康撇了撇嘴：“一点都不好玩，下次给你单开一个小孩桌。”

　　“醒醒吧，我敢坐你敢开？”

　　赵康脑补了一下那场面，顿时不寒而栗，“算了算了，你盼着我点好，我去招呼其他几个，你记得多坐一会，给我多弄点人气来。”

　　以前名头是贺氏的小少爷时好用，现在是强势回归依然好用。

　　贺惟赶紧打发他走人，私底下给温巳寒发了条信息。

　　在哪。

　　消息石成大海，没有半点回应。

　　贺惟久违地生起一股烦躁，准备赶紧回去，身边却坐下来了个人。

　　“你好，我是G晚报的主播，上次在M国的时候我还采访过您的。”

　　女生扎着高马尾，穿着简单的白衬衫，与环境格格不入，尤其地突出，旁边的几个人已经盯了她十几分钟了。

　　“我记得。”

　　贺惟并没有戳破她的谎言，他从来没有参与过什么采访，琳达总有这样那样的顾虑，会拒绝掉那些邀请，不是出版社曝出过丑闻，就是主编记者思想不对。

　　怎么说都没有合适的机会，后来他也懒得答应了。

　　“我真没想到能在这碰见你，刚刚我还在拍照，一眼认出来了。”

　　女生叫高梦梦，是G市晚报的副主播，外形上完全看不出来她已经工作了五年，但开口便能迅速拉进彼此之间的关系。

　　贺惟正是无聊，有一搭没一搭得和高梦梦聊了几句，顺便碰点酒精，毕竟是赵康的场子，没人不给他面子。

　　“前几天去了拍卖会，压轴品就是你的画，不过我也只能望而却步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再见到一面。”

　　高梦梦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她试探性地往贺惟那边坐了过去，感觉到后者不着痕迹地避让后，她也有了分寸，不再贴近。

　　“偶像你接下来准备留着G市发展吗，要是有什么缺的，你尽管找我，虽然跟你比起来算不了什么，但是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贺惟久违地卡壳了，他也不知道究竟要留在哪里，或者说他应该留着哪里，温巳寒什么时候会让自己离开，一切全是未知数。

　　“好吧，没关系，偶像到哪都是偶像，”高梦梦不遗余力地让话题转了过来。

　　“我听朋友说你最近留在项目组当总监，是有往新媒体这方面靠拢吗。”

　　“随便玩玩，哪有高主播懂得多。”

　　贺惟拨弄了两下桌上放的水果，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复了几句问题，看似回答了，实则又把问题推了回去。

　　他留在公司里上班的事情根本压不住，谈不上秘密，外头肆意妄为编造了许多所谓的真实消息，放任的留言加上了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色彩。

　　有时候贺惟看到也觉得神奇，他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本事，按照媒体的猜测，此刻他和温巳寒早已打得半死不活了。

　　偏高梦梦在这种时候凑上来，难保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严重了，我只是觉得偶像做什么都好，何必要留在设计部。”

　　“你觉得我该待在哪里？”

　　贺惟唇角的笑容轻浅，垂下眸深切地注视着她，仿佛周遭的一切与彼此毫无关系。

　　高梦梦恍神了一瞬，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我...你应该去更好的地方。”

　　高梦梦端起酒杯，抬头一饮而尽，一切尽在不言中。

　　贺惟目光似笑非笑，“我以为高主播是想帮我办画展，原来是有这么厉害的本事。”他不等对方回应，表情瞬间冷了下来，“你走吧。”

　　高梦梦撂下一张名片，“打扰你了，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

　　薄薄的名片游戏般的在贺惟指尖把玩两下。

　　这是第几个来试探他的了？

　　贺惟记不清。

　　看着眼前喧闹又嘈杂的场面，到处充斥着交易，人群中似有似无地投来打量的眼神，他心中忽而生出厌倦。

　　算了，还是回去等温巳寒好了。

　　贺惟刚一起身，便与个服务员撞到了一起，白的红的酒水顿时撒了一身，空气的酒精味更浓重了几分，闹出的动静不小，立马吸引到了周围人的注目。

　　服务员年纪不大，不知道为什么始终低着头，嘴里一个劲地道歉。

　　“我，我我没看到路，对不起。”

　　听上去却没有半点歉意，甚至声音也是故意压低了。

　　贺惟皱了皱眉，没有计较太多，只是他出门前习惯穿件衬衣，料子微薄，被酒水浸湿后虽然透得不明显，但直接出去不太合适。

　　“有备用的外套吗，去拿一件过来。”

　　赵康发现了这边的动静，撂下一堆人，马上跑了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他转过头，立马冲着服务员吼了两声：“听到没有，赶紧去呀。”

　　“是他自己撞上来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服务员不忿地将托盘扔在地上，语气

　　赵康都愣了一下，倒不是为了他出格的举动，而服务员露出脸的一瞬间，在脖子到下巴的地方贯穿了块疤痕，难怪始终低着头，应该是怕吓到别人，他惊讶了片刻，立刻反应过来。

　　“酒店找的什么人，我找经理好好谈一下。”

　　“不用找了。”

　　贺惟语气忽而一沉，目光怔怔地定在面前的人，说是人其实更像是看画，对方的出现让他想到了什么。

　　赵康两头张望着，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

　　“你两认识......？”

　　他语气充斥着不可置信，贺惟上哪认识这么奇怪的人，而且瞧着样子也不是朋友。

　　“好久没见了，成了有钱人的感觉怎么样，恐怕连我的样子都想不起来了吧。”

　　周博嘴角咧开一道微笑，牵动了脸上那块疤痕，瞧不出半点友善的意思，反而显得狰狞可怖。

　　酒店经理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他可不想因为个不长眼睛的新人得罪个大客户。

　　“快点道歉！告诉你这个月工资肯定没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牢牢按住周博，强迫他低头。

　　周博瞳孔布满红血丝，充斥着浓浓的不甘，却无法拗过背后的经理，或许也是为了那工资重重地弯下腰。

　　贺惟站在原地，光从表情上看不出情绪。

　　“贺公子，实在对不住了，这样，您先到楼上休息一下，我们出去买衣服。”

　　酒店经理活脱脱的人精，要是周博是贺惟熟人，自己再凑上去认认交情，但要是有过节，那就另当别论了。

　　他再次招呼周博，满脸烦躁：“还不快去！”

　　“没事吧。”赵康察觉到了贺惟的不对劲，其实他更想问问两人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贺惟表情平平，甚至一个眼神都没给周博，“没事，我先上去。”

　　一场危机似乎被轻描淡写地化解开了，宴会有条不紊地继续开展，谁都没有在意这场小插曲。

　　桌上热气腾腾的汤放到温凉，在温母要求下反复加热了两轮，气氛凝重地能挤出水来，包厢里的门才被推开。

　　“妈，哥哥来了，我就说他肯定会来的，您别瞎想什么。”

　　崔语声音激动，立刻站起身，她左右开弓，又是倒水又是挪位，想要缓和，可又不小心用力过猛了。

　　“不用忙了。”

　　温巳寒静默了片刻，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你们什么意思，约定里没有要求提前时间。”

　　“想儿子了有什么错，见你一面也要找你秘书预约吗。”

　　温母嘴唇紧抿，表情紧绷，岁月在她脸上刻满了痕迹，覆盖了年轻时的所有风采。

　　温巳寒一言未发，冷冷地看着她，他在商界浸溺多年，一般人很难承受这么重的压迫感。

　　“哥，你已经有半年没有和家里说话了，妈妈是担心你身体，所以想见见你...”

　　崔语早习惯了两人的相处模式，不似寻常母子亲近，可也谈不上陌生，逢年过节只有卡里的钱在增多，见面需要预约。

　　很多人都不知道她还有个异父同母的妹妹。

　　几年里她充当了和事佬的角色，不像她妈这么不清醒，还妄图修复之间的关系，像让温巳寒变成隔壁邻居家那个孝顺儿子。

　　“有什么事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

　　温巳寒的话也是一种变相的拒绝。

　　温母却没有听出来，她抹了抹眼角的泪珠，想到自己来的目的，情绪不由自主地缓和下来。

　　“算了，你忙我也不想打扰你。”

　　温巳寒简单直白道：“不想打扰你也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