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酒店谋杀案》林下者

49、第 49 章

　　五分钟后，吴子涵填好了辞职申请表，默不作声地回到办公室。

　　吴子涵的身影出现后，办公室里窃窃私语的声音也消失了。

　　他们都在看吴子涵。

　　吴子涵知道别人在看自己，但他已无暇顾及他人嘲笑的目光，此刻他只想赶紧逃回那个狭小的出租屋躲着。

　　办公桌里属于他的东西很少，只有零星几个物品。吴子涵统统塞进背包里。

　　张鑫也收到人事部的消息，立刻出办公室，趾高气昂地宣布：“吴子涵，你先别走。把你的工作都写一份说明，明天我再安排给别的同事。”

　　这样的话已经把吴子涵身上最后一块遮羞布都扯走了。吴子涵低着头应答。

　　他的声音低不可闻，张鑫很不满意。但看着对方像过街老鼠般的模样，也足以让他宽容一分。

　　谢秋怡没控制住嗤笑了一声。她反应过来后又立刻恢复面无表情，用力敲打键盘，装作在认真工作。

　　因为极其难堪的境地，吴子涵不得不强行忽视他人幸灾乐祸的目光，低着头忙碌最后一项工作。

　　康柏就坐在吴子涵旁边。他心情复杂地看着在周围人故意谈论裁员事件时全程只能默不作声的吴子涵。

　　一年半前，是吴子涵看自己初来乍到，又被打劫了，身无分文可怜狼狈才带着他来酒店应聘临时工。他从没想过会有自己看着吴子涵被辞退难堪离去的场景。

　　张鑫身为副经理，从前碍于韩易峥副总经理的身份不敢对吴子涵大呼小叫，只能把不满和鄙视藏在心里。但现在他有机会发泄心中的不满，并且是唯一一次机会。

　　所以吴子涵连续做了四次工作说明都被张鑫打了回来，并且态度一次比一次差。

　　“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一次都没听懂吗？”

　　“这个怎么做的？看来你之前就是什么都没干呗？”

　　“这个这个！又错了！你还要再错几次？想碰瓷酒店然后多拿一天的工资吗？啊！”

　　在张鑫又骂又摔下，吴子涵不得不写了第六份只有零星差异的工作说明。

　　吴子涵低头递上时，张鑫得意地扫视了一边对方难堪的样子，才慢悠悠地接过毫无意义的工作说明。

　　时间临近下班。张鑫知道必须要结束这场单方面的发泄了。

　　他鼻孔朝天，怒哼一声：“你的水平也就这样了。行了，你可以走了。”

　　对方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吴子涵几近憋不住眼泪。

　　他红着眼低头只看路，拿起自己的背包匆忙离开。身后打量的目光也逐渐消失。

　　四月正是梅雨季节，一场场大雨按小时计算随机掉落。地面总是干不了，湿漉漉的水泥地上全是泥巴污渍。

　　一场大雨过后，室外潮湿闷热。吴子涵走回出租屋时已经大汗淋漓了。

　　汗水代替了泪水，让吴子涵停止委屈地哭泣。

　　他疲倦地坐在椅子上低头沉思不语。

　　雨后云层减少，阳光得以重现。出租屋里凭借零散的光线不再显得十五分钟前的阴暗。

　　就在一切陷入寂静时，背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个不停。

　　“喂…”

　　“吴子涵是吧？你涉嫌盗窃刘艾诗女士的钻戒，已经被刘艾诗女士起诉了。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你全额赔偿刘艾诗女士四十万的钻戒费用；要么你被告上法庭判刑。希望吴先生能尽快做出决定。”

　　吴子涵举着手机，浑身僵硬。

　　等他发觉自己手臂已经开始酸痛时，电话另一端早已安静无踪。

　　怎么办？

　　怎么办？

　　吴子涵心慌意乱，憋着气感觉天旋地转。

　　他们都有证据……会把自己往死路上逼的证据！

　　他立刻拿起手机点开自己各个网上银行，但怎么算存款也只有38313元，距离四十万还差好远好远！

　　吴子涵焦虑地啃咬手指，他是不是真的只能被关进监狱里了？

　　如果没有刘俊盛，他现在也不会如此窘迫！

　　但刘俊盛已经死了，他更不能跟死人扯上关系！

　　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吴子涵捂住脑袋，无助又崩溃。

　　另一边坐在办公室里的韩易峥也没好到哪里去。

　　从韩易峥收到吴子涵的离职信息后他就陷入了痛苦的纠结中。

　　他知道这份工作对吴子涵来说有多重要，以至于从一开始他就点头哈腰试图讨好所有人。但现在，他把吴子涵赶走了，以这样的羞辱方式。

　　韩易峥一边埋怨自己看错了人，说服自己就要这么做，要给吴子涵一个教训，让他以后再也不敢做坏事；一边却又想抱住对方好好安慰，劝他不用担心，自己能解决这一切…..

　　明明事情都是吴子涵亲手干下的，为什么对方离开后陷入痛苦的却是自己？

　　晚上八点，大部分人都吃饱饭准备卸下一天的疲惫时，吴子涵收到一份装有律师函的快递。

　　事情已经彻底跌入谷底。吴子涵觉得自己无路可走了。

　　翻看律师函良久，他决定再为自己搏一次，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他翻找放在墙角的行李箱，从里面拿出用塑料袋包裹着的拇指大的药粉，然后换好衣服离开出租屋。

　　等他灌醉自己跌跌撞撞走向信鸿林庭时，已经八点五十分了。

　　小区的保安登记信息后跟韩易峥打电话了。

　　韩易峥猝不及防接到吴子涵来找自己的电话。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等他挂电话时才猛然记起自己让保安送吴子涵到自己家楼下。

　　保安把吴子涵送到楼下时，韩易峥已经在下面等着了。

　　还没等两人走近，韩易峥就快步上前把有些摇摆的吴子涵抱进怀里。

　　保安有些疑惑地看着醉醺醺的吴子涵和西装革履的韩易峥。这两人之间有什么八卦？但这不是他能窥探的。保安确定工作结束后立刻离开了。

　　“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韩易峥抱着晕乎乎的吴子涵，皱着眉头拉着他往家里走。

　　吴子涵大脑被酒精迷惑了，等听到韩易峥的声音才堪堪清醒。

　　“韩…副总…”

　　吴子涵扒着韩易峥的袖子，冰冷的质感像衣服主人一样，让吴子涵更加清醒。

　　这样疏离的称呼让韩易峥眉头紧皱。他心理很不舒服。

　　但此刻不容许他们探讨此事。

　　所以韩易峥轻叹一口气，半揽半抱地把人往自己家里领。

　　吴子涵被放到沙发上时还在不停地流泪。

　　他想保持清醒与冷静，但莫名的委屈像是毒药一样让他无法控制自己。

　　吴子涵哭得泪眼朦胧，只感觉韩易峥不耐烦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走开了。

　　察觉到对方似乎很不满意，吴子涵条件反射般立刻止住眼泪，瞪大眼睛追寻韩易峥的身影。

　　片刻，韩易峥拿着温热的毛巾轻敷在吴子涵脸上，妥协道：“好了，别哭了。我们好好谈一谈，好不好？”

　　吴子涵想点头，但他口袋里的药粉却让他沉默。

　　看着吴子涵自己拿稳热毛巾后，韩易峥缓缓坐在对面。

　　两人都沉默下来，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

　　吴子涵低着头，看不到韩易峥的脸让他勇气上涨。

　　求饶和借钱的话几次到嘴边却又无法开口。

　　四十万，他要多少年才能还清这笔钱？

　　好生活的期望仅仅只出现了一个月就要再次消失。

　　韩易峥思索片刻，盯着吴子涵的脑袋还是开了口：“你…当初为什么要盗窃客人的贵重物品？还债吗？”

　　“……”

　　吴子涵沉默了几秒，低头解释道：“她把钻戒扔进水里，我看到了。她说让我帮她找，但等我找到时，客人已经离开了。……然后，我就起了私心，想自己拿走。”

　　“然后呢？”

　　韩易峥继续问。

　　吴子涵的头更低了，“我偷偷卖掉了，卖了二十万。….但是今晚我收到了律师函，让我赔偿四十万….”

　　韩易峥面无表情：“所以你今晚是打算来找我借钱？”

　　吴子涵抬不起头，紧紧攥着裤子。

　　韩易峥不知道该怎么骂他，只好站起来走去阳台透气。

　　吴子涵抬眼看他，心里满满是绝望。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果然谁都救不了自己。

　　但是，他还想拼一把。

　　吴子涵望着这梦寐以求的房子：宽敞、华丽、灯光明媚。

　　这里无不彰显着主人的强势和富贵。

　　吴子涵终于下定决心，拿出口袋里的粉末悄悄抖进韩易峥的水杯里。

　　粉末遇水即化，很快就无影无踪。

　　过了一会，韩易峥才从阳台回来。

　　他还来不及说话，就被吴子涵怯怯地劝喝一杯水。

　　韩易峥看吴子涵可怜巴巴的样子，一边腹诽对方装可怜是一把好手，一边又听话地举起杯一口气喝光半杯水。

　　药效发作很快，韩易峥几乎丧失了一切意识，只剩下本能。他像只猛兽一样折腾了吴子涵一整晚。

　　清凉微寒的夜晚，意乱情迷过后，韩易峥乖顺地闭着眼躺在吴子涵怀里进入梦乡。

　　吴子涵舍不得睡觉。

　　他一错再错，终于坠入了无法挽回的深渊。

　　但此刻，抵在韩易峥的胸膛上听着他有规律的心跳的这一刻让他觉得都是值得的。

　　从未有过的美梦在清醒的现实世界里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