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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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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半个月,林祜年自个在宅子养病,倒也清闲。
除了偶尔给他送汤药和吃食的小厮外,没有任何人打扰他。
身上的伤口愈合极快,这还要多谢永穆公主派人送来的紫云膏和凝气丹,为他身体康愈作出巨大的贡献。
林祜年在思忖,待完全康复后,如何报答永穆公主的恩情。
他的画作勉强能看,书法他自己觉着还算能入眼,至于那琴,他听那女郎讲过,他会抚琴,可惜他身体欠安,没有试过弹琴。
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一技之长吗?
他对时间一切未知,也包括自己的能力范围。
这种感觉让人懊恼。
今日天气好,雨后竹林迎着朝阳泛起光泽。
宅邸院内有一座凉亭,凉亭内有躺椅,竹子做的,他因着后背有伤,只能侧卧于此。
微风袭来,吹起发丝,裹着一股草木的清新。
层层叠叠的竹叶猝然强烈晃动,隐约看见人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鬼魅的身姿,惊得林鸟纷飞。
“阁下,是来杀我,以绝后患的吗?”林祜年临危不惧地问道。
他毫不惊慌,薄弱的身体依旧侧卧在竹椅上,语气竟有些期待。
他一直想知道究竟是何人重伤了他,害他失忆。
哪怕知晓答案的那一瞬间,或许就是他身死之日,但他无惧,与其不明不白地活着,不如知晓真相后死去。
黑衣人怔愣片刻,身影又在竹林窜动几下。
“我不过是一贫弱书生,身无长物。阁下若真是来取我性命的,林某有一事相求,能否杀在我之前,告知我,你是受何人指使?”林祜年不紧不慢道。
回答林祜年的是鸟儿猛烈煽动翅膀的声音。
天上一片乌云飘来,遮住日光,四周的光暗下一度。
“郎君!我终于寻到您了!”黑衣人眨眼间从竹林窜出,利落地跪在林祜年面前。
“这是何意?”林祜年心中这样想,嘴上也这样问。
“来不及解释了!”黑衣人焦灼地打量四周,跪着用膝盖往前挪动几下,虔诚的目光诉说着心酸:“郎君,族长听闻您失踪,派我等在建康附近寻您,还好如今我真的找到您了。您快些跟我走吧!”
林祜年一脸嫌恶的表情,拽回自己被黑衣人扯着的长袖:“滚!”
“你少在这说着胡话来诓骗我!”林祜年身体照比刚醒来时,好了很多,他动怒不再会气急攻心而吐血,甚至他可以骂出憋在心中多日的烦闷:“你这装出恭敬卑微的姿态给谁看?”
“我在建康边界处。如果你们是真的想寻我救我,为何现在找到我?我看你们是杀我之人,应是半个月前以为我已身死,如今不知在哪里听到我还活着的消息,所以想来找我套我的话,看看我有没有把你们想要守住的秘密告诉他人?”
“但林某不知究竟身负何等秘密,竟让你们如此煞费苦心。”
林祜年这些话是在试探。
死人才能保护秘密,这个道理林祜年明白,所以他猜测是否因为自己失忆前知道了一些涉及权贵的秘密,才引来的杀身之祸。
黑衣人怔了怔,裸露在外的双眸写满了不解:“郎君,您……在说些什么?”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
林祜年耐心全无,垂眸而立,一字一句道: “如果你不愿意说,要么杀了我,要么就滚,我绝不会活着跟你离开的。”
*
冬至后的第一百五十日,也就是清明节前一日,便是寒食节。
建康的士族们会在寒食节相邀踏青。
不周山山脚下,数量马车整齐有规律的排成一排。
三皇子姜慎先下马车,接着马车里又钻出一个粉衣女郎。
只见,姜慎站在原地不动,伸臂让粉衣女郎借力,防止摔倒。
“多谢慎哥哥!”粉衣女郎娇俏一笑,满脸欢喜。
“照顾梦期,本就是我该做的。”姜慎眸光温柔,似春日湖潭。
后面的马车里的郎君和女郎也纷纷下来。
“梦期!”郑羽婕轻灵地跑来,她身着紫色华袿飞髾,宽衣大袖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像蝴蝶振翅般,。
清明将至,郑家长辈和兄长回新建的祠堂,闭关十日,诚心祭祖。
而郑羽婕先是被郑家托付给三皇子照顾,而后在三皇子府邸和陈梦期相遇,陈梦期邀请郑羽婕去李府暂住。
郑羽婕本来有些犹豫,但在和陈梦期相处一下午后,这种犹豫荡然无存,立刻答应。
她们两个人年龄相仿,性格都活泼,很快就玩到一块处。
因着两个人自小在不同的地方长大,还互相讨论各自故乡的糕点,一起品鉴。
最主要的是,两个人有共同讨厌的人。
“羽婕。” 陈梦期按耐住性子,稳住心神,优雅地唤着她的名字。
“三皇子。”
郑羽婕身后跟着一位白衣似仙的女子,她微微屈膝行礼,不失淑女风范。
“卢女郎,近日可好?”姜慎颌首以示回礼,从容道。
不等卢珞鸢回答,陈梦期便主动搭话:“珞鸢姐姐,最近我寻得一副好琴。有时间要向你请教一二。”
卢珞鸢瞧出她的小心思,倒也不恼,温柔道:“那我定在府中恭候。”
郑羽婕不懂此刻的风云暗涌。
她担心路途遥远会晕车,早上也不敢吃饭,空腹而来,现在饥饿辘辘。
据说慈安寺的斋饭很是美味。
一行人上山,正遇梵钟声响,晓击即破长夜①,悠扬而深沉的钟声穿过厚重的墙壁,穿过浓密的竹林,萦绕于心,清净心魔杂念。
“此乃晨暮之钟。”卢珞鸢一旁解释道:“每次要连击一百零八下,因为佛教认为人有一百零八种烦恼,敲一百零八下便能清楚人的烦恼,脱离心中自建的牢笼,至清至净后开始新的一天。”
如今玄学大炽,道教兴起、佛教传入。
门阀世家一分为二,有些士族崇奉佛法,祈求来生;有些士族信奉道教,斋蘸仪范。
而陈梦期的父亲就信仰道教,还在家中修行,自称道教居士。
今天陈梦期跟着三皇子出门礼佛,也是扯了谎的,她骗母亲说是自己今天只是出门放风筝。
她很羡慕卢珞鸢能懂那么多,可以在三皇子面前卖弄。
“说得好,卢女郎看来对佛教颇有研究。”姜慎不吝啬地夸奖道。
“三皇子过誉了。”卢珞鸢不卑不亢道:“听闻前些日子三皇子在治县偶遇古庙,花重金请工人修缮,还为佛像镀金身,此乃大善,治县的百姓无不感恩戴德。”
眼看三皇子欣赏之色渐浓,陈梦期附和一声:“是呀。”
然后将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那座古庙是我同三皇子发现的,那日我们出去游玩,回途路上遭逢大雨,我们二人想找地方躲雨,便去了那荒废的古庙。”
姜慎察觉陈梦期的力道加重,他也捏了捏陈梦期的小手,抚慰她不安的心,“也是有缘,那寺庙的名字也和雨有关,名叫法雨寺。”
卢珞鸢看他们俩一唱一和,便淡笑不语。
郑羽婕则是脑中在想:草素八堂、素佛跳墙、以及九华佛光这些有名的斋饭。
越想她的馋虫就无限变大。
但看这些人走的这么慢,她有些焦虑。一会上去还能赶上早饭吗?如果赶不上岂不是要等几个时辰才能吃上午饭?
*
姜延意做完早课禅修后,便从观音殿出来。
因着裴皇后只罚她一人,她便没有强求宫女们陪着她一起入禅修。
宫女们目前还是负责和之前在公主府一样的,只负责她的日常起居。
“延意。”
姜延意听见有人唤自己的名字,顿住脚步,回头看见以姜慎为首的一行人。
皆是建康有名的士族郎君和女郎。
她的三皇兄,生母是崔贵妃,本就出身名门望族。
姜慎有颗八面玲珑心,因着性子温和,才高雅望,很受士族们的喜欢。
“三皇兄。”因在寺庙,姜延意并未福身行礼,只是双手合十,微微颌首,然后道:“你们是来此游玩的吗?”
“今日寒食节,我们也想效仿春秋时期的文人们,插柳标明、踏青郊游,下午要去东亭,观赏蹴球比赛,延意可要同去?”
姜慎此番邀请,让身后的几位女郎脸色大变。
谁人不知,永穆公主性格跋扈,行事乖张,哪次宴会活动,只要有永穆公主在,准会出现一些岔子。
连太子举办的围猎活动,她都敢当众射箭伤人。
当朝太子虽和永穆公主乃一母同胞所出,但太子为人公正,处事雷厉风行,哪怕是嫡亲的妹妹犯错,也绝不庇护。
所以,那天除了大臣们上折子痛斥姜延意外,太子也去太极殿告了姜延意一状。
反倒是三皇子替姜延意求情,才让皇帝从轻处理。
裴皇后罚姜延意去寺庙修身养性三个月,皇帝则是收回姜延意的食邑三千,以平复大臣们的怒火。
姜延意知道自己不受待见,也并不想惹人厌恶,故意恶言道:“三皇兄是真心想邀我,还是故意引我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