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鬼》玉承文

28、水赛天月

　　出了那苏济医馆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加上苏遇和旻渊又在外面闲逛了一会儿，此时这天是真的完全暗了下来，天色如墨，群星灿繁，今天是中秋，天上刚好是轮满月。

　　天上清静，地上却又是另一番景象，此时许褚城已经完全热闹起来了，各种吆喝声喝彩声在耳边此起彼伏，街边上还能见到些耍杂戏的，还有一些酒楼为招揽客人举办各种诗词赋会的，好不精彩。

　　苏遇从刚刚就这么一直被旻渊牵着穿梭在这拥挤流动的人群中，任由他将自己带往何处，由于不需要看路，苏遇就随意地四处观望，想看看街边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就在这时，苏遇的肩膀突然被人撞了下，力道不轻，苏遇下意识地看向对方，对方也恰恰回头看向了他。

　　对视的一瞬间，苏遇怔愣了一下。

　　对方戴着一个半面面具，白玉镶金，精致华美，面具下薄唇殷红，此时看向苏遇时嘴角勾起了一个弧度，有种说不出的妖冶感。

　　不知为何，苏遇与他对视上的那一刻，他就莫名想起了之前在长夜城内遇到的那个人，戴着盘蛇面具。

　　苏遇想仔细看下那人的眼睛，可奇怪且熟悉的事再次发生了。

　　不过一眨眼，那人就又消失不见了，下意识地想仔细寻找那人的身影，看到的只有漫漫人海。

　　相似的场景相似的经历总是不免让人怀疑人也是同样的人了，可又几乎同时又让苏遇否认了这种猜测。

　　因为这两个人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尤其是与他对视的眼神。

　　如果说上一次那个人看他的眼神就像是潜伏已久的毒蛇发现了它的猎物，眼里的凶狠和欲望完全不加以掩饰，完全就是赤裸裸的挑衅，那么这个人看他的眼神完全算的上温柔，给人的第一感觉便是这人一定是个温文儒雅有礼有节的谦谦君子。

　　这两人的气质和眼神可谓是天差地别，按理说怎么也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可苏遇却总觉得刚刚那人感觉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不过与那人对视的第一眼，那人的眼神又让苏遇又觉得有种熟悉感，好像和一个人很像。

　　是错觉吗？

　　手上传来的拉力让出神的苏遇下意识将手指往回缩了缩，可握着他的那只手感受到他的回缩后不但没就此放手反而还握的更紧了。

　　旻渊的手一直都是冷的，没有生气的那种冷，但由于两人牵了这么一路，那手倒也被苏遇的手给捂热了些。

　　旻渊停了下来转向苏遇，而苏遇也跟着停了下来。

　　前面围了一群人，像是在观看什么比赛活动之类的，热闹非凡，不过其前已经围了好几圈人了，根本看不清那里里面的境况，但是能在其上空中偶尔瞥得见些光亮，忽明忽暗。

　　苏遇下意识问：“怎么了？”

　　“刚刚有人碰到你了。”是肯定的语气。

　　旻渊刚刚也看到了那个人，苏遇道：“你觉得刚刚那个人不对劲，对吗？”

　　旻渊没回答，默默地盯了苏遇半响，眼神深沉，让人看不懂里面的情绪。

　　而苏遇对视上旻渊的那双眼睛后，苏遇终于知道刚刚那人的眼神有一瞬间像谁了。

　　可很快苏遇便发现两人的眼神根本完全不同，苏遇松下心来，或许方才真的只是错觉。

　　半响，苏遇发觉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又用力了些，仿佛那手的主人呢想要将他一直这么牵着，再不放手。

　　正当苏遇感到不解时，身后簇拥的人群突然发出一声激烈的喝彩声，震耳欲聋，打断了两人间的缄默。

　　苏遇回头看去，只见在那夜空中突然冲出一条金龙，应当是些烟花戏法变得，那龙尾在空中蜿蜒盘旋，所经处留下点点金光，又很快黯淡了下去，整条龙都十分逼真，不断朝高空处飞升。

　　最后伴随着一声雄浑动魄的龙啸声，整条龙身金光四射，直接照亮了那半边天，又很快如焰火遇水暗了下去，让这夜空又归于一片沉寂。

　　着实精彩。

　　苏遇收回目光，看向旻渊问道：“对了，你刚刚想带我去哪儿？”

　　旻渊道:“就在前面。”

　　苏遇就往前面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是条河，将这整条街道给划分成了两半，河水舒缓，这条河不算宽却望不到尽头。

　　河岸两边也差不多围满了人，大多数都蹲下身子，看起来是在往河里放些什么东西。

　　苏遇看着条河问道：“这是哪里？”

　　旻渊摇头：“不记得了。”

　　苏遇听着这话倒是没什么感觉了，意料之中，已经习以为常了。

　　不过他发觉旻渊这人永远记不住人，偏偏能记得那几个地方，但是这些地方的名字他也记不住。

　　两人来到河前，苏遇原本以为这些人是在放灯，实则不是，走近才看到那河中盛了一轮圆月，还散发着悠悠淡凉的月光，在水面上分外逼真，仿佛真有人将天上悬着的那轮月亮给摘了下来放到了这条河中。

　　河上横桥中站着几个人，看样子像是某座酒楼举办的活动，为首的那位一脸书卷气正倚着桥栏边道：“天水两岸，真伪圆月，云中当相思，人间正佳节。天上月不可摘，但是这水中月未必，今日若是有谁能将这水里面的月亮给摘下来，谁就能夺得今年这‘水赛天月’的彩头！”

　　听着倒十分有意思，苏遇询问身旁的旻渊道：“要试试吗？”

　　旻渊没有丝毫犹豫道:“好。”

　　苏遇又听了会儿这“水赛天月”的玩法介绍：“天宫广寒，玉兔好嬉，跌落玉盘，玄女垂泪，请君送还。”这游戏大致意思就是这河中有一容器，当作是广寒宫，只要将那“玉兔”投进河中，并落进那容器中，即将玉兔送还给嫦娥，这就算获胜了。

　　那么怎么能判断那“玉兔”有没有回到广寒宫内？简单，只要那水里的月亮消失了，就说明玉兔回宫了，此人就算摘下了这水中月，赢得彩头。

　　这游戏听着倒简单，实则未必，因为玩家并不知道水里那“广寒宫”的具体位置，根本就无从下手，而且即便是先猜测出了一个大概位置，将“玉兔”投进去掉在河底也未必会是水面上同一个位置，而且投者也不能入水，这个游戏看起来感觉纯粹就是凭运气。

　　众人一脸茫然地看着这平静流动的河面，除了河面上那水中月的地方外，再看不出分毫异常。

　　不过依然有很多人跃跃欲试，等桥上人刚说完，就有人举手大喊道：“我来！”

　　苏遇和旻渊在一旁观望着，看见举手的那位是个少年，十六七岁的样子，束着高马尾，长得很好看，眉眼间有股遮不住的野气，嘴角咧开一个张扬自信的弧度，看起来意气风发。

　　桥上人道：“好，那就这位小公子为先，一只玉兔十五铜板，每人仅可一次，不过诸位放心，今日这彩头肯定是要比这十五铜板要值得多。”

　　那少年听闻后直接从怀中掏出一枚碎银，朝着桥上那人随意一抛，那银子在空中画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稳稳被人接中。

　　“不用找了。”那少年大气开口。

　　桥上那人接过银子后，朝着少年拱手作谢：“敢问小公子大名？”

　　“谢饮柳。”回者又是灿然一笑。

　　“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好名字，谢公子，请！”

　　话落桥上便下来一人递给了谢饮柳一只“玉兔”，那“玉兔”看着就像是一个圆球，上面简单雕刻了下兔子的头身尾。

　　谢饮柳接过那圆球，用手掂量了下，又闭上一只眼估测着要投球地方的大致位置，随后那手往空中一甩，那圆球在空中不断翻滚着，最后那“玉兔”落入那月亮的正中部，在平静的河面上激起一个不小的水花，四溅开来，水珠四散。

　　按常人思维来说，那容器最有可能所处的地方便是那圆月的正中部，只可惜过了许久那圆月依旧安稳置于水面上，随波轻散。

　　显然未中。

　　众人见状一阵唏嘘，有的在惋惜，有的在赞叹谢饮柳的投技。

　　谢饮柳见此笑意凝固了一瞬，眼里流露出失落之色，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叹了口气便转身摆手道：“我输了，罢了罢了，下次小爷我一定赢。”

　　现在最大的可能性已经被排除，那就说明剩下的真的只能靠运气了。

　　谢饮柳过后又来了几人尝试，皆未中。

　　苏遇见此侧头歪向一旁的旻渊笑眯眯道：“你之前不是说每一百年这里就会循环一次吗，那你之前应当是见过这个的吧，鬼王大人，你行行好，帮我作个弊？”

　　旻渊眨了眨眼看着苏遇道：“我不记得这个了。”

　　苏遇原本以为旻渊记得这个地方也会记得这些事情，但是旻渊真的能记住的只有来这个地方的路。

　　不过苏遇刚才那么一说也纯粹只是开个玩笑顺便再试探下旻渊的记忆力，结果下一秒旻渊却看向苏遇说：“但是我看出来了。”

　　好吧，敢情这人是靠实力。

　　苏遇看着旻渊一脸认真的表情，试探问道：“你要告诉我？”

　　旻渊点头，刚想开口，嘴唇微张，那话呼之欲出，刚要开口却被一只手给捂住了。

　　旻渊无辜地眨了下眼，似是有些不解。

　　苏遇看着旻渊的模样嘴角笑意加深：“多谢鬼王大人帮我作弊了，答案我听到了，等我赢个彩头给你。”

　　随手苏遇放下覆在旻渊唇上的手，潇洒转身然后举手喊道：“我想试一试。”

　　桥上那人见此一笑道：“当然可以，这位公子请。”

　　苏遇走到桥上，递给了为首人十五个铜板，接着便被另一人递上了一只“玉兔”。

　　苏遇接过后并没急着离开，反而在原地把玩着手上的“玉兔”，这“玉兔”的做工有些拙劣，拿着的手感感觉是空心的，苏遇随意地摆弄了两下后，目光便落在了这座桥上。

　　这座桥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暗灰色的桥面上积了小潭水，看起来像是刚刚石头落河时飞溅出来的。

　　苏遇抬头看着为首那人，状似不经意道：“我其实很好奇这河上的月亮是怎么弄出来的，竟能做到如此逼真。”

　　那人听到却是仰头大笑了两声：“不过是些江湖伎俩，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苏遇听闻只是轻笑了声，心道只是江湖伎俩吗？

　　感觉未必。

　　随后苏遇佯装不小心地将手上的东西摔落。

　　那“玉兔”落至桥面，刚好掉在了桥上积的一滩水上，可那“玉兔”落至地面却并没发出沉闷的重物落地声，反而是发出那种落入水中的那种清脆的咕咚声。

　　随着“咕咚——”的一声，地面上的“玉兔”竟然凭空消失了，像是被水淹没般。

　　众人见此景象纷纷发出惊叹声。

　　与此同时，水上清风，岸上树头叶尚静，河面荡起了轻微涟漪，那河面上的圆月也随着这层层水波给掀没了。

　　众人见此又是一片惊呼。

　　苏遇看着河面上又抬头看向面前那人道：“我赢了。”

　　那人见谜局已破，转头打量了下解谜人的面容，又大笑两声道：“好好好，年轻人就是头脑灵光，行吧，今日这彩头归你了。”

　　那人从怀中掏出了做工精美的锦囊，边上绣金丝，泛着华光，光这个就看起来价值不菲，更何况这个锦囊看起来鼓囊囊的，不用想也知道里面装得肯定是什么宝贝。

　　苏遇接过锦囊道了声：“多谢。”直接转身离开了。

　　桥上为首那人见谜局已破，从桥的另一端带着身旁几人也转身离开了。

　　而围观者有的还在猜测那锦囊中装得是什么，有的还在苦思冥想这谜题，有的人已经在人群中拍腿惊呼：“我想通了。”

　　其实这谜局根本不难，题目一开始就已经说了答案——水赛天月。

　　“天水两岸，真伪圆月，云中当相思，人间正佳节。”这才是真的谜题，水中的月亮是假月亮，天上的月亮才是真月亮，所以真正的答案并不在水中，而是在天上，但天上月不可摘，那么唯一的可能性便是于水之上的桥了。

　　至于后来所谓的什么玉兔归月不过是个障眼法罢了，真正的广寒宫也根本不在河中，而是在桥上，所以无论往河面上怎么投，投哪个位置都不可能投进去，因为东西压根就不在这里面！

　　苏遇来到旻渊跟前，将手上的锦囊晃了晃，随后便递了出去。

　　“给你赢的彩头。”

　　旻渊低头看了眼，却没有接过，随后苏遇见旻渊轻轻摇了摇头。

　　“这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