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窗》墨笔叙微

7、我的路

　　前排二人不知道后排发生的事情，只觉得身后安安静静，背后凉飕飕的，顿时感叹“传言中校霸的气场果然强大”。
　　吹了会觉得不对劲，扭头一看发现段章把空调扇叶扒下来对准他们二人。

　　赵铭扭头：“哥，你热啊？”
　　段章翘起二郎腿靠在凳子上画画，随口答道：“不是啊，我为你们营造寒冷的气氛。”

　　王慕之发现二人之间的气氛还挺和谐：“你们没起冲突啊？”
　　段章转转笔：“你跟你同桌起冲突吗？”

　　赵铭和王慕之对视一眼，眼里透露着一句话——“我们的同桌也不是谢念啊。”

　　段章翘起腿，不小心蹬到谢念的桌子。
　　桌子稍微移动了一点，撞上墙发出碰撞声。

　　谢念突然说道：“跷二郎腿压迫脊柱神经。”
　　“会怎么样？”段章无所谓道。
　　“脊柱侧弯吧，你以后见到我都直不起腰来。”谢念答。

　　前桌二人听了觉得有点好笑，但没敢笑。

　　段章突然坐正，然后特别感动地说道：“看到了吗我冷漠如杀手的同桌在关心我们。”然后他示意前桌两人：“懂了跷二郎腿的危害吗，都听学霸的，对身体健康。”

　　二人：哥您开心就好。

　　赵铭悄悄瞟了眼学霸，结果发现对方搁了笔转头看着段章侃侃而谈，心情似乎很不错的样子。
　　他顿时觉得，其实谢念并不像传言中那样冷酷无情的杀手，至少对于段章格外宽容。

　　段章也发现谢念看着自己，一下子想把刚见面时丢的面子找回来。
　　“谢念！看我抓到你什么，你居然偷看我。”段章靠着椅背，下意识想翘二郎腿，又想起了刚才的对话，默默坐直身子。

　　“怎么叫偷看？”谢念侧身。
　　谢念看着段章，神情平静，但并不拒人于千里之外。

　　谢念平常除了看卷子就是看黑板，从来没有什么人入的了他的眼，现在盯着一个人看，也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段章开始胡思乱想，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赵铭一看气氛不对，立马转头假装认真写作业。

　　“行……你确实也没偷看。”段章想了半天挤出来一句，“你除了我还看过别人吗？”

　　“没有，怎么？”谢念感觉挺奇怪。
　　“没事，我就问问。”段章脑子一热问完又觉得后悔，怎么会有人问这么傻逼的问题。

　　前排二人隐隐约约觉得事情不太对，但在似有若无的压迫下，最终选择忘掉刚才的事。

　　下课铃响了，把段章从纠结中解救出来。
　　段章抬头看了眼课表，两节英语连堂。他拿出手机翻了翻，给蒋祁况发了条消息。

　　“我中午不回来了。”段章撕了张便签，写上“有事留言”贴在桌面，又跟谢念打完招呼，就揣着手机离开教室。

　　段章回寝室拿了本子和笔，下楼还在教学楼走廊遇到了即将去上课的英语老师。

　　“季老师好。”段章乖乖巧巧打招呼。

　　“欸，段章，你要去哪啊？”季娜是个挺年轻的女老师。

　　“哦我去上厕所。”段章手里还拿着本子，就睁眼说瞎话。

　　“行了，开学一周就没见你上过几节完整的课。”季娜看着很和气，脸上还挂着笑，她摆摆手示意段章赶紧走，又嘱咐一句，“课可以不上，作业一定要交啊。”

　　段章趁着保安打盹，神不知鬼不觉从后门翻了出去。

　　门口停了辆白色轿车，段章拉开副驾车门，立刻感受到涌出的冷气。
　　段章立马上车关门，把头贴近空调。

　　“况况我好想你。”段章嘴上说着，一眼也没看蒋祁况。
　　“你是想空调了。”蒋祁况知道段章的德性，“把安全带系上，走了。”

　　段章凉快完就听话把安全带系上，嘴里还在吐槽：“你知道吗这天真热，我上个楼下个楼再穿过操场就已经热得不行了。”

　　“你这哪来的公主病？”蒋祁况略带嫌弃。
　　“不是公主病，是少爷病。”段章随口道，“管家，快带少爷去公司。”

　　“管什么家，小心我把你丢大马路上。”蒋祁况踩一脚油门，“新系列怎么样了？”
　　“还行，刚设计三个单品。”段章翻开本子继续加工。
　　“今晩之前把剩下五件设计好。”
　　“不是说秋分之前吗？”
　　“说让你赶快交稿你就赶快交行了。”蒋祁况懒得解释。
　　“给你打了一年工都忘了你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了。”段章吐槽。
　　“行了老板，有何吩咐？”蒋祁况随口问道。
　　“到楼下咖啡馆给老板买一杯燕麦拿铁。”
　　“行。”蒋祁况专注于开车，没再和段章搭话。

　　章清到了国外怕儿子在国内受委屈，雷打不动地每月打钱，段明松没什么时间照顾段章，就用打钱充当关怀，但段章本身不是个铺张浪费的人，对于名牌不感兴趣，也不沾炒股赌博这类不良嗜好，这么多年下来攒了不少钱。

　　蒋祁况比段章大两岁，是蒋家二少，前两年跟家里闹掰，断了所有的经济支柱，段章就直接把存款都拿出来给他投资，现在公司稳定下来，一切事务都由蒋祁况处理，段章就占着个投资人的身份，不时画两幅稿子，就当是拓展兴趣爱好。

　　段明松平时忙于工作，对段章不甚上心，只是关注到他不学无术，各科成绩乱七八糟，自然也不知道他这两年和蒋祁况搞出了个什么花样。

　　不过对于这一点段章倒是乐得自在，毕竟他确实不想跟“蘩简”母子组合显摆自己“哎看我多牛逼”，然后跟段明松吹嘘一通自己年少有为之类的话。

　　段章画完稿时，天已经黑透了。

　　蒋祁况拿过稿子看，问道：“Part Time？什么意思，时间碎片？”
　　最后一页的胸针，银色丝线盘曲成流云的形状，环绕着中心的蓝色宝石，四周饰以菱形碎片，呼应主题。

　　“就字面意思，兼职。”段章随口答，灵感确实来源于兼职。

　　“那行，有什么特殊要求吗？”蒋祁况问。

　　“稿子上都写了，你看着哪种方案合适就用哪种。”段章拍拍他的肩，故作深沉道，“你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了，有些事情该有自己的判断。”

　　“神经病。”蒋祁况白了他一眼，“我现在送你回学校，打样需要给你吗？”
　　“不必了。”段章摆摆手。

　　段章回寝，谢念依旧坐在桌前学习。

　　自己这同桌还真是特别，在学校就往死里学，出了校门又往死里打工。

　　段章洗完澡躺上床，刚打开游戏就看到韩说发来的组队邀请。
　　他戴上耳机，点击接受。

　　韩说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在干嘛呢哥？”

　　段章打字回复：“打游戏”

　　“从上次分别开始，我就没有再见到你，对你的思念如潮水一般，日夜冲击着我的心灵。”对方声情并茂地说。

　　—你在网吧？
　　“对啊。”
　　—别人不会觉得你是傻逼吗？

　　“虽然你发过来的是文字，但这些文字仿佛化作利刃，一寸一寸地剖开我的心。”韩说还哼起旋律。
　　—你要考试有这文学素养不至于作文只有二十分

　　“我都能脑补出你说这话扯着嘴角笑的样子。”韩说答，“我的潜力都被你激发出来了。”

　　虽说韩说口头上格外臭屁，打起游戏来却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两人赢了游戏，韩说还在那夸自己的实力。

　　段章迅速告辞，给手机充上电就睡下了。
　　睡前他还迷迷糊糊地想，谢念看起来眼里只有学习和打工，平常也不看手机也不打球，真有人能接受这么无聊的生活吗。

　　第二天清早到教室，依旧是闹哄哄一片。

　　昨晚没有再做奇奇怪怪的梦，段章睡得很踏实。

　　谢念依旧比他提前到教室，一到教室就开始刷题，也不和别的同学聊天。
　　感情这人就是个冷酷无情的刷题机器，看卷子的眼神都比看人温柔。
　　或者换个思路，只要他看的不是人，就都很温柔。

　　段章实在无聊，但又不好意思打扰别人，就自己翻出了书预习。

　　眼睛虽然盯着书看，段章的思绪已经飞出了窗外。

　　如果现在在青职的话，自己应该和韩说逃了课到网吧玩，或者被那个上了年纪的教导主任逮住然后一顿臭骂。
　　真是不可思议，自己居然有一天会安安分分呆在嘈杂的环境里看书，尽管看得并不认真。

　　红叶国际的校服是白色的polo衫，领口有红色枫叶样式的刺绣，身边的少年模样端正，校服都能穿出一种高级感。
　　如果不是因为“校霸”的传言，他估计也得被一大堆狂热的女粉淹没。

　　手有点痒，段章从书包里找出钢笔和本子，迟迟未落笔。

　　突然想到一些零碎的片段。
　　“画画有什么用？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学习，按我给你安排的路走，然后继承公司。”男人的声音一板一眼。
　　“你想干什么自己就去做，没人可以拦着你。”女人的声音坚定。

　　小时候段明松为了培养他的贵族气质，钢琴、小提琴、马术、国际象棋，各种兴趣班，反正是段明松能想到的都给他报了。
　　在段明松给他灌输的概念里，一切兴趣爱好都是为了当一个优秀的段家继承人而服务的。

　　可惜比起当继承人，他更适合成为一个设计师。
　　他没有野心，不愿活在家族的压力下，游走于名利场，和那些戴着假面的人觥筹交错。
　　他喜欢造物主鬼斧神工的创造力，喜欢一切可以称之为美的事物，喜欢笔在纸上滑动发出的沙沙声，喜欢看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在笔下现形。

　　手中的笔开始随着思绪晃动。
　　大片的郁金香在笔尖盛放，画面的尽头天地相接，只点缀着几座风车。
　　是他逃离宴会，第一次见到的景象。

　　管他什么功名利禄，他就是喜欢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