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言》原幼

5、鸡犬不宁

　　日落之后，星星爬上了天幕，将天空染上了一点墨色。
　　“饭菜可合胃口”郑沅祁走进屋子，身上还穿着红袍，而夏云意早就将喜服给换了个干净。一身鹅黄色衣裙，两人站在一块显得很不搭。
　　郑沅祁的表情还略带着有些尴尬。
　　“你来干什么？”听夏云意的口气，很是不欢迎。
　　“与娘子的洞房花烛夜，你说我来干什么？”郑沅祁清了清嗓子，表情似笑非笑，眉宇间还有点严肃。
　　......
　　“呵”夏云意冷笑了一声，神情仿佛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漆黑的瞳仁里面满是轻蔑。
　　“咳咳.......咳......”郑沅祁清咳了两声，垂头对着夏云意低声道：“能否先让这位姑娘出去，我也为她安排了房间，独立厢房。”
　　没听见夏云意的指示，寄云站在原地没有动。
　　夏云意看了眼寄云，又看了眼郑沅祁，才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是。”寄云这才动了身子。
　　想是刚才吃了辣，又喝了酒的缘故，夏云意的脸上泛着些许红晕。
　　郑沅祁看着，竟看入了神，感叹道“公主方才问我，为何娶你，公主绝色之资，能娶到公主，实是在下福分。”
　　看脸？这个理由夏云意确实没办法反驳，夏云意的母亲，当年西夷盛传的美人，其美貌连西夷的老弱妇孺都赞许有加，这才被选中和亲。夏云意是有七分像她的母亲，世人皆以为夏云意如此这般卑劣行径，夏王还没处死她，便是因为这七分近似八分的模样。
　　“只是在下不知，公主是如何肯嫁进国公府?”郑沅祁对夏云意虽了解不多，但他知道这个女人绝不是那种听之任之的主，所以对此甚感好奇。
　　夏云意心想：这人是在试探？
　　“不过是皇宫住不惯了，换个地方呆呆”夏云意起身朝着郑沅祁的方向上前了一步。锋利似刀尖的眼睛，用随意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郑沅祁大胆猜测：“可是因为那八台大轿，我从未听过如此要求。”
　　郑沅祁也朝着夏云意走了一步，眼睛直直的看着她，像小狗般真挚，圆圆的眼睛水灵灵的，长长的睫毛像扇子一样，扑闪着。
　　“我也从未见得，有人真能满足这个要求”许是被盯得有些烦了，夏云意错开了郑沅祁的视线。
　　夏云意还是第一次在眼神交视中败下阵来，不敢多看对方一眼。
　　夏云意说：“不过......”她有些迟疑......
　　？
　　“不过小公爷倒是提醒我了，为了美色娶我，想来小公爷也是个爱美之人，倒是不辜负我一番美意。”
　　？
　　郑沅祁不懂她在说什么？她脸上笑容虽美，像一壶烈酒一样，看的人莫名有些犯醉，脑袋晕晕的。
　　但郑沅祁清楚的知道，她这属于是笑里藏刀，不怀好意。
　　她继续说道：“我为小公爷择了八个妾室，小公爷每天可换着人侍候。当然了，若小公爷身体支撑得住的话，一晚上全要了，也不是不可以的。”
　　多少？八个？郑沅祁瞧着她不仅面如蛇蝎，心更是比毒蛇还冷血，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只是那轿子上还真坐了人，怎么没人告诉他一声。
　　“小公爷，请吧”夏云意长袖一甩，手指着门口的方向。
　　“无妨，我不走，今日就在公主这歇息。”郑沅祁向里走去,走到床前,顺势坐下。
　　“你确定？”郑沅祁感觉脖子一凉，一把小而尖的刀正抵在他的脖子上，刀尖轻轻向下一刺，就能要了他的命。
　　他扬着头，看着夏云意，似乎这刀并未对他造成威胁。
　　“我知道我杀不了你”夏云意把刀抽回，对准自己的脸，眼神里透露着轻蔑与不屑，嘴角怀着一丝邪魅的笑容。
　　“小公爷喜欢我这张脸，毁了就是了。”正说着，拿着刀就要往脸上划。
　　“啪”一声刀落地，郑沅祁握着夏云意的手腕高高举过头顶。
　　两人贴的很近，夏云意的头正好到郑沅祁胸口位置，均匀的呼吸拍打着他的胸腔，跟着他的心跳一起舞动，扰得他心有些乱。
　　“对自己都这么狠”郑沅祁把手松开，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刀，拂袖擦干净刀上的灰，反复看。待擦得刀都有些发亮了才递给夏云意。
　　“对自己下的了狠手，才能对别人下的了死手。”夏云意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满是冷漠和淡然。
　　她接过刀，大拇指摩擦着刀柄，似是受不了刀上残留着某人的余温，反手将刀丢在了桌上。
　　刀是死了，也是冰冷的，存不了温。
　　“回吧”她语气有些软了下来，态度不似刚才的冷漠，可能是真的困了吧。
　　“嗯，做个好梦”郑沅祁说罢便走了，独留夏云意一个人怔在原地。
　　梦吗，她情愿没有，暗地里生活的久了的人，梦里都是血淋淋的。
　　夏云意当晚真的做了个梦，是个很寻常的梦，醒来记不得是什么了，倒不如往常的深刻，让人梦醒了都要打几个寒噤。
　　照例新婚第二天，新媳是要敬茶的。
　　八个新媳跪在地上，国公表情虽是平和，但显然也是不悦的，倒是大夫人先开了口，数落起郑沅祁。
　　“你瞧瞧，你瞧瞧，一整个国公府都成了外人茶余饭后的笑柄了，脸都让你们给丢尽了。你说你安安生生娶个世家小姐不行吗，娶个祖宗回来，我们一家老小怕是没有安生日子过了。”因着萧清燕是皇后的妹妹，又有些雷霆手段，压的底下的人不敢有任何反抗之举，她指东，其他人也就往东边走。
　　她话音一落，其他妾室挨个说了起来。
　　“小公子，这一下娶八个，不对九个，旁人看来可不觉得国公府是个□□之地。”常夫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刚说两句人就作势往下倒，身旁的丫鬟赶紧上前扶住。
　　“咳咳咳......咳....咳，原本我也是不经常露面的，只是府上发生这样大的事，免不得要多说上两句，咳咳咳.....”丫鬟扶着她，看她咳的有些厉害，倒了杯茶替她顺顺。
　　“呵，本来这茶不应该是新媳敬的，等到现在她也没来，早膳时间早都过了，一大家子等她，若是中午还不来，午膳是不是也不用了？”
　　“就是，这一个二个扰的整个堂上乌烟瘴气的，康姐姐刚刚既说了，我也要说两句。今后在府里，我可不跟这群狐媚子一起用膳，一个二个也不知道什么出身就往府里塞，长得也妖里妖气的，我看小公子就带着你这几房妾室自己开个小灶得了，或是”白夫人特意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国公，又继续说道“或者，或者还烦请小公子搬出去自立门户才好，别败坏了国公府的家风”白夫人声音渐弱了下来，每说一个字都看着郑国公的表情。
　　郑国公倒是平静，眼神正视着前方，未见得有什么表情。
　　话音落下之后，堂上鸦雀无声没有人敢说话，郑沅祁也垂着脑袋，像是一个犯错的小孩。其余八个姑娘，恨不得当场找六公主退钱，脱下这身华贵的衣服回家去。
　　“我原以为宫里已经有个牙尖嘴利的主，没想到萧夫人比你姐姐还能说会道。萧家真是一脉相承，专出尖酸刻薄的人才。”
　　夏云意人未到，声先至。慢悠悠的从门口进来，扫了一圈堂内。
　　一屋子跪着的漂亮女人和立在漂亮女人中间，一副窝囊样的笔挺男人，还有躲在墙角畏畏缩缩的孟川。
　　一屋子的人眼神皆是聚焦在夏云意身上。
　　夏云意心想：这小公爷也是个万人嫌的主。
　　能看见郑沅祁这么一副狼狈的样子，结果很明显这个人，心思不纯，实在隐藏实力。
　　“不过就是几房妾室而已，本公主都没说什么，几位夫人倒是开始评头论足了，还是说几位夫人年老色衰开始嫉妒起年轻貌美的女子了？”
　　夏云意走到郑沅祁旁边，用耳语说道“丢人！”
　　“我说不过他们，等你来给我撑腰呢。”
　　夏云意转头对上郑沅祁的眼神，用有些怀疑的目光问道：“你，确定？”
　　两人相视一笑，纷争开始了。
　　还未等其他夫人开口，夏云意又接着说道“几位夫人你一句我一句，是要驸马自立门户？”
　　她又刻意重复了一遍，声音也比刚才加重了些：“自立，门户？这倒也不是不可，那就将国公府拆了，在这建一座公主府吧。我瞧着这地儿是风水不错，养的各位夫人都珠圆玉润的。”
　　“国公府岂是你说改就能改的，公主府，你且问问皇上答不答应”萧清燕怒斥道。
　　“夫人不知道吗？我的事情向来别人做不了主，即便是父王也管不了，他不会说，也说不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夏云意是笑着说的。
　　萧清燕对上夏云意的眼睛，夏云意的眼睛像毒蛇一样，散发着阴冷的气息，死死的咬住她，眼神想要吞噬了她一样，萧清燕有些发怵，脚底也站不太稳，整个人都有些发软。
　　“咳咳咳.....公主说笑了，我们只是提了些小意见而已，话家常而已，咳咳咳。”
　　常夫人又开始不住的咳嗽起来，她是郑国公最年轻的一位妾室，也就而立之年，长相清冷，面色白皙，不知道是不是因着常年多病的缘故，倒叫人有些心疼。
　　“咳咳咳....咳...咳”堂上就听见常夫人的一阵咳嗽声。
　　瞧这郑国公从一开始的一言未发，表情平淡到现在才能看见眉见显露了几分担忧之色，想是对这位常夫人有些偏爱吧。
　　“要死，死外面去”夏云意一句话差点让郑沅祁惊掉了下巴，倒是差点憋不住笑。
　　外人觉得萧清燕是府上最对付的主，实则不然。
　　要论这最难对付还得是这位病怏怏的常夫人。
　　“你......”
　　“都消停些”郑国公这才开口，缓缓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夏云意的面前，对其行了一个君臣礼。
　　他道：“公主初入府上，身边多几个侍候的人，属是正常，旁人自说不得什么，只是臣恐怠慢公主，才在此吩咐了几句，望公主勿怪。”
　　郑国公年岁也有些大了，两鬓斑白，说话慢吞吞的，看着属是一个慈祥的老者模样。
　　毕竟官场混迹这么多年，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位置，郑国公一句话，化解了在场的风波，也让任何人说不出来那咄咄逼人的话来。
　　夏云意也对他行了道礼。
　　虽是慈眉善目，表情含笑，但夏云意总觉得郑国公在看她时，眼神有一种怪怪的感觉，而且她总觉得他像在看她又不像在看她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