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乱晚风起》叶芜yw

13、（13）凉雨

　　走在晴暖前面的池承似乎从来都不会惧怕黑暗。
　　乌黑的发丝飘逸在池承的肩上，她身姿挺拔，不可一世。在这险恶的江湖中，唯独她能保持着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质。
　　晴暖领悟到：一个人只有足够的强大，方能镇定自若。
　　“师姐，你是特意来救我的吗？”晴暖看着通道两旁的烛火，小声问。
　　本以为池承会完全忽略她的问题，所以在前面的身影忽然停下来时，晴暖不禁吓了一跳。
　　“是。”池承答，又加了一句：“也不是。”
　　停顿了几秒，池承转过头看向晴暖：“我收到消息，说有人冒充我来了峨眉，正巧我要去一趟江南，顺路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是芜师姐，是她扮做你的样子将我迷倒带来峨眉。”晴暖诚实地告知。
　　“‘千微巧手’。”池承嘲笑，“呵，你芜师姐的心思一向叫人难以捉摸。”
　　“你还有好奇的事情吗？”池承不冷不热的问道。
　　晴暖刚想开口说话，池承就转过身，边走边说：“若是有，不如就留在这里慢慢想个清楚。”
　　晴暖看到池承疾步离去，赶紧追上前去，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腕，“不不不，我没什么好奇的了。”
　　这幽暗的通道狭窄闷热，一眼看不到头，晴暖可不想留在这里。
　　烛火呼呼闪闪，微弱的光线下，晴暖看到了池承脸上的温柔。没有冰冷，没有严肃，没有疏远，只有一点点，毫不明显的笑，可她还是看见了。
　　如果可以握着师姐的手走完这条漆黑的路，晴暖希望这条路再长一点。

　　-------------------------------------

　　前面，有一束光。
　　“放开吧。”
　　池承抽出自己的手，晴暖看着空空的掌心，怔了几秒，赶忙跟上去。
　　“师姐。”走出洞穴，晴暖叫住池承，她想道声谢。
　　“你去做你要做的事情吧，别跟着我了。”池承唇微起，眯着眼睛，迎面而来的风把她肩上的秀发吹乱，她戴着一对翡翠绿的耳坠，此时也在随风摇曳。
　　峨眉朦胧雾气营造出的宛如仙境的景都不敌她容颜的三分。
　　“师姐，我不是你最喜欢的小师妹吗？”
　　“曾经，你的确是我最喜欢的小师妹。”
　　褪去往日的清秀安静，如今的池师姐更像是从高山上俯瞰尘世的佳人。
　　晴暖看着她，容颜一如往昔地清澈，只是五年里各自都经历了不同的事情，很多东西确实已经说不清了，何况她的这位师姐一直高深莫测。
　　池承把头发绾到耳后，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钱袋子递给晴暖，说：“我让你离开，因为你有你的人生，我愿你能在任何时候都全身而退。”
　　晴暖紧攥着手，她知道自己不该拿师姐的银子，可此去路途遥远，前途未卜，若没有钱，她怕是走不到临安，更去不了燕京。
　　最终，她低着头，伸手接住了那沉甸甸的钱袋子。
　　天下起了雨，池承越走越远。
　　记忆中的池师姐，好像一直都是背对着所有人。
　　她们只能看着她的背影，叹息她的美貌。
　　烟雨朦胧，人和景，犹如一幅画。
　　颇有深意的一句话，晴暖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明白又不明白。

　　-------------------------------------

　　清风湿润，茶烟轻扬。
　　重温旧梦，故人已去。
　　山被雾笼罩着，晴暖淋着雨走了很久。
　　峨眉山下的一个灌口，她遇到一支商队，喝茶歇脚的功夫上前问路，几经打听得知对方要东去苏州做生意，可以载她一程。
　　走了几天几夜后，人烟逐渐多了。中午吃过干粮，商队管事的大叔对晴暖说：“姑娘，前面的村子便是宋金交界地带，我们要向南走了，只能送你到这里。”
　　同商队道别后，晴暖在镇上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走了七天，终于到了。
　　一路上风景真好，不似五年前从天山东来江南的艰难，这次晴暖身上没有包袱。很多次她都想停下来到处走走看看，在没有战火，没有杀戮的村落城镇，看看普通人的幸福。
　　但有些事情总归还是要做的，不然怎么弥补内心的那一份亏欠呢？

　　-------------------------------------

　　客栈房间的桌前，晴暖缓缓坐下来，看着铜镜里的面容，又低头展开自己的手。
　　这纤细洁白的手指，真的要让它们沾满鲜血吗？她想报仇，总要有人死去，杀戮延续下去，永远没有结束的一天。
　　唉，如何是好？
　　一路奔波，实在太累了，她揉着太阳穴，伸伸懒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傍晚，太阳已经落山。
　　一路上看尽了山河风光，愈加觉得战乱扰乱的不仅是寻常百姓的命运，还有自然万物的灵气。
　　楼下的灯笼点亮了，红晕映射在房间里。外面下起了蒙蒙细雨，后来越下越大。雨滴落在窗沿的石台上，这声音清扰了晴暖的梦。她醒来，推开窗户，倚靠在窗边，顺手端起一杯凉茶，看见屋檐的砖瓦间竟然徒生出几朵娇艳的小花。
　　站在近处，便可听见路人匆忙的脚步声。那些撑着油纸伞的人大概是要回家了吧？她情不自禁地将手伸出窗外，雨水一滴一滴落入她的掌心，微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