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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徒弟的试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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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入幕,月盛星疏,满腹心事的祝澄时起身走向师父门前,见屋中寂静,便倚着门扉,席地而坐,开始演戏。
“崽儿啊,都这么大人了,这习惯怎么还在呢。”
躺在树上赏月的祝识游看着乖徒徒这般,颇有些哭笑不得。
祝澄时有些羞恼,抬眸望去想辩驳些什么,却撞入他笑意盈盈的眼神,似散星子,柔而平和,又带着些鼓励。
祝澄时从中读到了些什么,心头酸软,差点将试探抛之脑后,垂着头,语气喃喃,“师父。”
没听到回答,却等来一个温暖包容的拥抱,烫到能融化这没有见面的五年时间。
“混沌之体,真的是命定的天煞孤星吗?”明明是没头没脑的一句,可听着的两个人都明白背后的意思。
祝识游摸了摸披散着头发的徒弟,依着拥抱的姿势,顺势坐到对方身侧。一个明显的倾听讯号,祝澄时心下一惊,师父果然知道。
“我得了摘星榜第一,沧芜的神诏准许我问一个问题。”说完眼神亮亮的看着师父,如愿得到了迟来的鼓励。
心满意足,继续道:“我问它,我何所从来。”
下意识在师父怀里蹭了蹭,真假参半的解释道:“因为在一个秘境里,有个妖想杀人夺宝,被我逼到绝路,爆了妖丹。我的血激活了一个阵盘,我看到了我的本体。”
抬头想看师父的表情,不料又对上他温和的仿佛能包容一切的眼神,祝澄时觉得有些别扭,于是收回视线,继续铺垫,“那时听到摘得魁首可见神诏,我就去了。”
不知为何,他省去了看到本体后六神无主,下意识回到多余山下却踌躇不前的部分。
“在迩很棒。”短短四字,就这般神奇的抚平了祝澄时莫名其妙涌上心头的委屈。
被后知后觉的不自在占据脑海,已经及冠的自己还像个孩子一样被师父抱在怀里,就算是试探,也着实有些……不合礼数。
好半天想了这些,耳朵早就红透了。
正当祝澄时慌乱无措时,被祝识游一把抱起,下意识环住师父的脖子。
借着月色,祝识游垂眸看了眼徒弟脸上一览无余的羞红,压下心中调侃,明明小时候还轻车熟路的求抱抱,轻叹一声,到底是孩子长大了。
祝识游用脚轻声踢开徒弟的房门,大步进去,单只形影一千年,也丝毫没有徒弟春心萌动的觉悟,轻松的将人放到床上,脱衣盖被一气呵成,临走前捏了捏徒弟的脸颊,柔声道:“睡吧。”
祝澄时乖乖闭眼,心里小鹿乱撞。
留下二字就离开的祝识游,浑然不知自己
在无形之中给徒弟带来了多大影响。
掩上竹门,他思绪繁杂,便借月色泛舟。
看着平静不见一丝涟漪的水面,祝识游脑海里还回荡着徒弟说的那番话时,带着委屈不解的神情,喃喃自语,“祸星,就注定要人如其意,给世间带来灾祸?”
五年前徒弟下山,他去了一趟子卯境,也问了小毛球这个问题,对方神色平淡,没有正面回答,“你要是舍不得,换一个就行了。”
言下之意,可以换,必须有。
短短一句,祝识游就读出了所谓天道对生命的漠视,舍不得,那就换一个。
真有这么简单吗?
诚然,祝识游割舍不下养出感情的徒弟。但换一个天生孤苦,千夫所指的煞星,徒增苦厄,维系所谓的正义,也不是他所希望的。
“命不该定下轨迹,没有天生的灾祸。”
说起来,在迩的那两个朋友,是天眷之人吧,也不知是好是坏。
独见灜川上,漫天星斗幽静,满川波光潋滟,唯他孤舟蓑笠,一身孑然。
……
见祝识游走出院落,师无疴叩门,“进来吧。”
祝澄时面色如常,此刻正把玩着手里的棋子,示意她坐下。
“如何?”
“探出点东西,可也不足以证明师父就是妖君望杉。”祝澄时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定了定心神,听师无疴分析,“进这院落时,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便借飞鸟的眼睛看了整体的布局,这院中,布设十三阵,环环相扣。
我的水平有限,只能感觉到阵心压制着厚重的魔气。”
见祝澄时有些失神,轻声劝慰,“身怀枕午,藏匿魔气,隐姓埋名这么多年,若不是有所图谋,我想不出他这么做的原因。
我知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他养你长大,授你剑法,恩重如山。
可是我师尊也教导我,是非黑白应排在道德情谊前面。”
落下一子,黑棋被逼至绝路,从她清冷空茫的眸中,读出满腔果决,“正义是底线,触之必杀。”
祝澄时垂眸不语,盘上黑子溃不成军,逼近绝路。良久,长舒了一口气,“我明白。”
闻言,师无疴神色欣慰,“时辰不早了,早些休息。”
……
“师父,鱼咬钩了。”
怎么也叫不醒的人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径直起身,凭着肌肉记忆摸索到鱼竿,开始收线。
觉得重量不对,祝识游下意识颠了颠,半眯着的眼骤然清醒,寻声看向来人,凤眸微挑,有些无奈。
“不过是醒的晚了,你就这般戏弄你师父?
小崽儿,别逼我青天白日的开始清理门户。”
这么大一个罪名扣下来,祝澄时有些哭笑不得,佯装委屈,“冤枉啊师父,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祝识游在船上寻了个舒服位置,一双凤眼懒懒的瞧着他,“那你说说,何事扰我清梦?”
说话的人身形懒散,几缕发丝顺着衣襟蜿蜒不见,引人遐思。
祝澄时第一次以俯视的姿态看他,端方持正的表象下,任由恶意疯长。
闻声,按计行事,“有客来访。”
祝识游挑了挑眉,拍了拍好大徒的肩膀,示意他带路。
“走吧。”
见人回答的如此干脆,有些讶异,“您都不问造访者是何人的吗?”
“你师父我呢,接人待客一向随意。”
“……也好。”
大步流星向前走的人身形顿了顿,觉得有些不妙,状似随意的问,“所以是谁?”
祝澄时没有明说,毕竟多说多错,他也对师父的过往所知甚少。
贪恋的用眼神一遍遍勾勒着师父如松如竹的背影,含糊其辞,“造访者自称故交,一进门就自顾自的坐下饮茶,让我寻人。”鬼使神差的想,若是同命书所说的那般,好像也不错。
回过神来,耳朵通红。
“故交。”这两个字划过唇舌,在脑海里过了一圈,搜寻无过,除了复苏的那个小兔崽子相溯,莫不是还有其他人也……
思绪万千,祝识游算不得,猜不得,心思又散漫的很,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却不知就是这个散漫,让他毕生难忘。
……
临到门前,就听见一声不咸不淡的问候,
“三叩园,你也好意思?”
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祝识游听见这熟悉的刻薄话,当下脚步都不带停的,抬眸望去,
“我这三门两舍的,确实比不得您那金阙琼楼。”
穿着锦衣华裘,带着金乌长冠,明明披了一身奢靡,却生了仙风道骨的皮相。此刻面色微寒,也只是冷哼一声,“有辱门风。”
祝识游随手拉了把竹椅坐下,下意识回怼,
“青竹门,穿堂风,自然大雅。”
朝人指了指自己身侧的乖徒,语气中带着莫名的骄傲,“我养大的,祝澄时。”
又指了指板着张死鱼脸的人,“这是我朋友。”拧眉纠结怎么介绍他时,面色稍缓的死鱼脸出声,一板一眼,“吾名申屠焕,唤我师叔便可。”
祝澄时听言,放下心中计划怎么变了的疑惑,执恭问礼,“师叔。”
申屠焕点了点头,缓和了神色,扔他怀中一个储物戒,祝澄时接住,下意识看向师父。
“你师叔财大气粗,不差这些,拿着玩吧。”
说完摆了摆手,明晃晃的赶人出去。
祝澄时心里藏着疑惑,借势离去。
“看不出来,你还有养徒弟的天赋。”
这夸奖着实别扭,祝识游有些好笑,“什么叫看不出来,好歹我都活了千年了,有这么不靠谱?”
“那确实没看出来你一把年纪了还挺有自知之明。”呛声回去,申屠焕看着门口,想到什么,有些不解,“对了,如今三纵七横约束着,你在门前布伏魔阵干什么?”
祝识游摸出酒,灌了几口,心下了然,定是那三个小孩作妖,面上不显,“没什么,玩玩而已。”不紧不慢的转移话题,“怎么想起找我来了?讨酒喝?”
“相溯传讯唤我来的。”祝识游咋摸出点别的意味“借北沂仙郡,他本族小辈的名义。”
祝识游莫名带了些同病相怜的感觉,“他那碎嘴鸟的名义?”
根据他取外号的思路,不难想到说的是谁,“嗯。”
想到那两个活宝,不免有些唏嘘,“摊上这么个祖宗,那小辈也是不容易。
本是个修闭口禅的,硬生生被相溯逼成碎嘴鸟了。”说到这,祝识游笑得四仰八叉的,没个正形。
“他说你需要帮忙,正好我也需要个地方等死,所以来了。”
听了这话,祝识游却不想让他介入,“是需要帮忙,正好缺个陪我聊天的。”打量着对面穿着墨色劲装,通体显贵的申屠焕,“不是说转世后皮相不由己,全看父母缘。我看你这也没什么变化啊。”
申屠焕眸光微动,只说了三字,“星沙树。”
一时间,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