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刘邦与郁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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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微露，海风携潮音轻叩窗棂，推开罗帷，把被衾揉出阵阵涟漪。
可惜昨夜枕它的人无缘风的温柔，他早已洗漱干净，此刻已站在镜子面前，一丝不苟地打理仪容。
在一架檀木镶嵌的落地铜镜前，刘邦笨拙地束起了垂肩的长发，然而束发手艺实在粗疏，数绺青丝如春杏探墙般，逃逸于乌色纱帽外，飘摇于双鬓之间。只是在他家乡，披头散发也是山野人的天真烂漫，不枉潇洒，可是在淄都的国人眼里，扎不好的头发却似蜚蠊之触，令人不耻。
不过刘邦本人倒是颇感得意，他盯着镜中发丝随海风飞扬，心思也随之高飞起来。不仅因清风爽朗，更是为这一袭新装。
头戴墨色乌纱冠，身披靛蓝交领锦袍，配之以素白膝裤，足蹬青白皂云靴。修身的银扣皮腰封紧束，勒出干练的腰身。腰边一侧挂着一根漆黑杖，另一侧剑鞘中则插着显著楚风的长刀。
望着镜子中的自己，用手掸了掸不存在的灰尘，刘邦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呦，穿上官府的华服，倒是显得标致，恐怕旁人看见都要被你这身唬掉，以为是什么贵人君子，谁会想到你非但没什么出生，还是个十足的恶人，连如今这番人样底下，都勾结着我这种恶鬼......”
刘邦的耳边忽然响起冷冽诡谲的声音。
奇怪的是，镜子里除了他以外别无他物，这狭隘的房间里，只有着咸湿之气与刘邦本人的孤影。
可是刘邦的眼中却并非如此，他深邃黑眸里闪烁着血色的微光，一缕幽魂若隐若现于瞳孔深处。
他轻勾起唇，愤愤道：“若不是你这个鬼神太过庸俗无能，我此刻应该坐淄都之繁华，临海河之浩瀚，坐则品茗尝蜜，行则挥金如土，谈笑间不仅让君子发狂，而且让淑女喝彩。反正不会是拿着每月不到五十的微薄薪俸，混迹于污秽纷扰的港区，与酗酒打架的水手和上岸□□的海盗虚与委蛇。”
眼中的虚影随着刘邦气恼的声音慢慢凝实，那是一个穿着红衣楚袍的漂亮少年，散发及腰，眉眼间画着夸张的妆容，让他看起来像一个精怪。
他此刻正横卧在床榻上，衣衫不整，露出大片苍白的毫无血色般似纸的肌肤。他撑着脑袋，支颐凝睇，那双水雾迷蒙的眼里泛着戏谑的光。
刘邦愣了好一会，才发觉这鬼今日的样子怪得出奇，他皱起眉头问：“郁磊，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你背着我又干了什么坏事？”
刘邦腹诽还没吐完，一道尖利的癫笑就响彻他的耳畔，钉头刺脑，仿佛要劈碎刘邦的天灵盖一般，哗得撕开。
“吾当为君贺！敬君前途黯淡无光！”
郁磊笑得前仰后翻，仿佛刘邦不像是当上锦衣卫，而像是当上自己手底下，永世不得轮回的地府鬼差一样。
刘邦撇嘴笑了，他旋即从身上取出一壶酒来，掷到郁磊身前。
“难道我不幸对你会很好吗？”
郁磊一边从容地捻开了酒壶的壶盖，一边眉飞色舞地纠正道。
“自然有益，君越陷困境，就愈需要依附我，我们之间的契约也就能早些履行。”
刘邦眼间闪过一丝异色。
郁磊翘了翘脚，没有注意到刘邦的眼神，他举壶欲饮，奈何壶已半倾着，却连一滴酒也倒不出来。
“酒呢？”
“都被我喝了。”
郁磊气得发抖。
“那你扔给我干什么！”
刘邦颦眉张手道：“我让你做的事呢？”
“我又不是你这种伪君子，我们鬼神都很讲信誉的！”
郁磊言罢，扔出一个圆球，就偏过头去把自己埋在被中，刘邦也不管他，只是拿起了那个小球，定睛一看，那圆球分明是挤成一团的一个小人，小人面容依稀可辨，十分痛苦。
刘邦笑道：“噫？这不是马亭长吗？半月未见，您何故看着瘦了许多？”
小人见刘邦，发出哀嚎：“刘君，求您宽恕我吧，不要继续折磨下去了，我确曾之前在职事是刁难过您，不过后来我不是还给您增俸了吗？况且您如今能当上锦衣卫还是我举荐的，您为什么还要这样赶尽杀绝呀？”
刘邦被这哀嚎声逗笑了，他摇了摇食指，说：“马亭长，此言差矣，您之所以还我薪俸，完全是出于意外。若不是我恰好撞断了你强迫张李氏的事，那我的俸禄不但不得到提升，反而会被贪墨不少呢，毕竟这样的事情，您早就驾轻就熟了。而且我得提醒您，您的举荐没有个屁用，那是我其他的路子，所以我们之间只有仇怨，这点你得清楚。”
“可是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怨啊！！！”
“今年开春，淄水上飘起的那三具浮尸是怎么回事？人死了，却没有凶手，只说是河边溺水？最后潦草的判了自杀，自杀？为何三人尸体上有刀伤？”
听到这，马亭长豆大的脸上涕泗横流。
他焦急道：“刘君，我也是替人办事呀！”
“恰好我也是，那是我的路子，谁叫你处理的不干净，有心人随便一查就知道这里面别有玄机！”刘邦狠狠地看着他。
马亭长瞪大了眼睛，惊恐道：“莫非你是刘百户派来灭我口的！”
他接着求情道：“求您饶了我吧，我虽然办事不利，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说完他仿佛想起什么，把许多该说不该说得都交代了，连自己贪污亭卒的俸禄藏在哪，自己又在哪里有买了别院都告诉了刘邦。
刘邦就在旁默默听着，心情愉悦，偶尔见他停下来，就用眼神轻轻一瞟，只轻淡的看一眼，马亭长吓得魂都飞出来了，连忙继续交代下去，他的命真的握在对方手里啊！
最后实在是没话说了，嘴也口干舌燥，马亭长只好颤颤地问。
“刘君，我能说的都说了，饶我一条命吧！我马上就逃到海外去，不会连累你的，对了，我妻女颇有姿色，君如不弃......”
“哼。”刘邦挑眉，用玩味的眼神盯着他道：“你为了活命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呀。”
马亭长擦了擦汗，怯怯道：“我毕竟是土生土长的淄都人呀。”
刘邦把小球举到空中，背着光看了看，发现手已经被汗浸湿了，恶心得皱了皱眉。
“我对你所说的都没有兴趣，不过对于让你杀人灭口的刘百户，倒是很感兴趣。”
“啊！”马亭长张大了嘴，“你不是刘百户派来的！”
“当然不是。”刘邦笑起来，“临死之前顺便告诉你，张李氏的事，也是我安排的。”
马亭长惊恐万分，他全然猜错了！对面这个人就是魔鬼！他刚想说话，就感到一股头晕目眩，刘邦将他投掷了出去，啪的一下甩到了墙上，他只感觉五脏六腑全部碎掉了，口中全身腥甜的血液。
“别浪费呀！”
趴在床上的郁磊手一招，破瘪的小球就被他凭空收了回去，像零嘴一样丢进口中。
“啊啊啊啊！！！”
咀嚼声咔吱咔吱响了一阵后，世界终于安静后，郁磊打了一道饱嗝。
“味道怎么样？”刘邦有些好奇地问。
“还行，虽然肥腻之肉很呕心，但罪孽深重的魂魄香得抹平了口感。”
郁磊纤细的舌头一扫嘴唇的殷红，他将最后一点油渣卷入口中，快活地说道：“酒的事我可以不在意，但是我们之间公平交易，我帮你索命，你也得以命相抵。”
刘邦淡定地点了点头，好像这命与他无关一样。
“作价几何？”
“一日。”
刘邦惊得撇弃眉毛，他不相信郁磊的售价。
“这么便宜？”
郁磊翘起了嘴角，说：“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我曾经是个好鬼。”
刘邦捏了捏眉心，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甚至有些心烦意躁起来，他知道郁磊虽然可能曾经是个好鬼神，但也只是曾经了。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郁磊嘴角咧得老大，眼睛眯成一条缝来，充满玩味道：“据我所知，因为你这桩英雄救美的事，张李氏可是对你青眼有加，你要是分些心思在她那里，不难成其入幕之宾。要知道张李氏虽然是寡妇，但却风韵犹存，况且她还继承了不少前夫的遗产，身体虚弱也活不了多久，到时候你只需要当她面出轨几次，逼其气绝，就可以得到超过三千刀币的遗产。”
刘邦虽然意动，但他知道，郁磊不可能单为他出主意，而不看他笑话。
他问道：“所以这是你的条件，让我傍上女人，为得是什么？想要我深陷良心的囹圄？”
郁磊笑了笑，唰一下来到刘邦的面前，踮起脚来捏住他的脸，用看猎物的眼神看着他，道：“邦子，你太小瞧我了，我知道，良心对你如浮云，弃之亦不可惜。我有更好的主意。”
郁磊轻轻抚摸刘邦的臂膀，贪婪地看着这华丽柔顺的锦绣。
“你以为为什么锦衣卫衣着华丽？国中的士大夫对锦衣卫的能力没有需求，但对身材长相可是吹毛求疵，恰好你长相不差，而他们又涉猎广泛，你只要投其所好，来几场妇目前犯的表演，肯定是能青云直上的！”
刘邦拍开了郁磊乱摸的手，叹了口气，也不生气。他从怀中又掏出一个酒壶，在郁磊发红的目光下，狠狠饮了一大口，然后揶揄道：“鬼神都喜欢勾引男人吗？”
郁磊愣了一下，随后目光凶狠起来。
“不是我，是你要！再说你怎么还藏一壶酒，把它给我拿来！”
刘邦对郁磊的嗜酒癖好见怪不怪，他一只手抓着郁磊的额头，郁磊便再也挠不到他高高举起的酒壶。
“可是你在我的身边啊，我若和他们在一起鬼混，不全能被你尽收眼里？你若不是有着龙阳之好，哪里来的这主意。无需辩解了，这世道好男色也没什么错，再说爱好这东西就跟喝酒一样，喝不到的才苦苦追求，胡思乱想，能喝的人则弃若敝屣，我其实对酒也没有兴趣。”
刘邦说完，才拎着酒壶，施恩般的把酒壶放在郁磊手上，郁磊虽拿到酒壶，脸色却青一块紫一块红一块，他想尝尝酒的味道，却怎么又下不去口，终于越想越气，气得直接把酒壶摔到地上。
他揪起刘邦胸口的衣服，大声申辩道： “我非龙阳之好！”
刘邦抖了抖肩，无所谓道：“鬼才知道呢？也许你只是简单地想研究一下。”
郁磊不知道说什么，一下子泄了气。
“好了好了，你先把张李氏骗到手，勾引的是男还是女可以再商量。”
“我拒绝。”
“为什么？”
“首先我并不想贱卖身体，着了你的道，再说除非你能离开，否则我怎么样都是光着给你看，我又没有这种暴露的癖好。”
郁磊刚泄得气又重新灌了进来，他气得皮囊都有些浮肿，一股股气不断涌动在皮肤表面，如同海浪，一潮又一潮，好像这美皮肉不粘在骨头上，就像画布一般，只是披上。
他狠狠盯了刘邦一眼，然后默不作声的捡起了地上的酒壶，蹲着往口中倒那所剩不多的酒滴。只是张着嘴，倒得嘴巴都干了，也没有填满一口，湿润一下喉咙。倒却是让鬼辣的火冒三丈。
“我造孽和你订了契约，作为一个十足的坏胚，你却一点上进心都没有！”
“可是听起来你的上进心貌似要上床。”刘邦淡淡说道。
郁磊阴沉着脸，面若黑云。
“我帮你这个穷小子进了稷下学宫，我帮你杀人，我们本约定好的！”
“如果不是我真得是个土胚子，不知道稷下学宫近几年来被国子监和太学压制，根本无甚用处，还真要对你感恩戴德呢？”
“我还为你寻到出路，让你能当上锦衣卫！”
“你知道帮我找到了考核地点，所有考试都是我自己通过的，而且拖您的福，我这个乡下小子也是才刚刚才长了见识，知道这行最好的出路是卖沟子。”
郁磊气得着起了火，露出森然的骨相，火焰在皮上燃烧，黏成的肉汁浇到骷髅上，响出哗啦哗啦的沸腾声。
“你惹怒我了，刘邦！不要以为我奈何不了你，我虽然和你订了契约，但作为鬼神的我即使毁约后烈火焚烧也死不掉，你这个凡人却经不住地火的燃烧！”
“是吗？”
郁磊忍着痛，想要依着契约双方共通伤害的条例，给刘邦一点教训，可烧了一会，却丝毫都听不到刘邦痛苦的哀嚎。
“咦？刘邦，你为什么一点都没事。”
“你叫我什么？”
“刘......邦？”
刘邦挠了挠耳朵，很无奈道：“很可惜，这具身体虽然被称为这个名字，但灵魂却不是，如果有灵魂的话。”
郁磊内心翻乱如麻：“什么意思？难道名字错了，这不可能！”
刘邦翻了个白眼，轻蔑道：“谁知道神他马的是怎么想的，我只是在家睡了一觉，隔天就躺在牛棚里，来到了这个混乱的世界。我也很想知道原来的刘邦去哪里了，如果你找到他了，请帮我问问，他究竟走了什么狗屎运，离开了这个艹蛋的世界！不然的话，你就抱着你那过时的契约，安静地待在我身边，否则如果真得有要卖沟子的时候，我一定把你绑起来，让你亲自上。”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刘邦与郁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