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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校园之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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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高挑的金发女孩走进礼堂,乐福鞋有节奏地敲击地面。灰色筒袜包裹小腿,与裙摆下缘间隔出一段雪肤。
“那是女学生会主席。”米娅旁边的女孩——两分钟前她介绍自己叫夏洛特——轻声说。
“真漂亮。”米娅有些言不由衷。
高年级的级长纷纷就位。大厅看起来空旷而古旧,四面钉满了木制镶板,陈列着若干长桌。大家站在桌旁,校长示意落座,空气中才回响起窸窣声。
圣路德比她想象的还要好,大部分老师和蔼亲切,学习也不难。米娅拥有了单间宿舍,每天感觉像回到了她在家的房间——只是这次她住进了一座古宅里。她还交到了新朋友,夏洛特·托德,一个活泼的棕发女孩。
“哆哆哆”的声响打断了思绪,一只灰黄色的长耳鸮正用喙敲击玻璃窗。米娅把惊呼吞回肚子,她小心打开窗户,长耳鸮递给她一封信。
“谢谢你,波比。”这是米娅建议塞德里克起的名字,“呃,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她连忙递出水杯、一小包坚果、薯片和软糖。波比用黄色大眼睛瞪了她一会,似乎确定了没有其他零食才开吃。
她读信读得很慢。她不得不这样做——塞德写他是如何在船上看到霍格沃茨,大礼堂奇特的天花板,以及无数悬空的蜡烛;他说他被一个帽子分到了赫奇帕奇学院,他的学院位于半地下,有圆形窗户和绿色吊兰——
波比咬了咬她的手指,看起来是在等她回信。
“我马上就写,你想歇一会再送信吗?”
猫头鹰发出愉悦的叫声。米娅写了她学校的种种:圣路德距离镇上很近,旁边就是小汉格顿村。只是低年级不能擅自出校。她估计只有圣诞才能回家……
波比带着回信飞离了宿舍。米娅把他的信藏在衣柜里。他们都适应得不错,霍格沃茨似乎更有趣一些。好吧,谁叫塞德是个巫师呢。幸好他们才11岁,世界对一年级小孩的要求并不高,只要他们能听话、做完作业,不让灾难发生在自己身上。这会是个完美的学期。
但米娅知道一切都没那么简单。圣路德里有种东西,就像一只昏昏欲睡的猛兽,这只猛兽比她要强大得多。从金发主席的皮鞋上,高年级的裙摆上,她嗅到猛兽的痕迹。
她不是第一次见到猛兽了。她从前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在小学时,她只学会知识而非谦虚,仗着自己的好成绩和好胜心横冲直撞。没有人来管教她渐长的残忍,几乎所有男孩都畏惧她——塞德除外。在他眼里,米娅永远是他的好友。
那时每个班级都会投票产生“校园之星”,米娅已连续当了五年。她爸妈通常只把这个称号当做一个小荣誉。但在最后一年、老师委婉的谈话后,妈妈难得严肃起来:“她说有些同学和你关系不好了?”
“还好吧,我们班人太多了。”
“亲爱的,你说你想去读女校。如果你在学校表现不好,这会影响你的申请。”
她觉得妈妈根本不懂:“我表现得很好啊,我只是……谁也不能和每个人都是好朋友啊。”
妈妈的语气就像在和同事对话:“校园之星需要大家投票,对吧?而你需要校园之星。这并不难,米娅,和大家搞好关系。这种事不会对你有坏处的。”
她照做了。把高傲的语气放缓,露出没必要的笑脸,做个甜美的金发女孩。最后米娅如愿当上校园之星,也第一次认识到人群中能左右她的无形力量。
圣路德女校同样也有这种力量,或者说这只猛兽。米娅见识得过早了。
那是在一节数学课,她提前完成了练习。老师让她给女学生会主席带话。米娅沿着一楼走廊,好奇地走到管弦乐社团教室门口。
那是学校最大的社团。正值休息,社团成员正在打扫教室,工作似乎即将收尾。金发主席和几个女孩坐在角落,轻声说着什么。还有几名女孩在擦洗窗台,一个矮女孩踩在室外的窗槛上,一只手扶窗,一只手拿抹布擦玻璃。窗台的笑声越发猛烈,矮个女孩困惑地看向一窗之隔的室内。
米娅看到了——她的内衣扣在背后崩开了。半截内衣从衬衣中耷拉下来,像一截不雅的肉色尾巴。
其实没什么不雅的——这是米娅脑海中的第二个想法。她也有这样的内衣,朴素的棉质面料。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在猛兽眼里,这足够精彩了。女孩们交头接耳,最终把笑料传到主席耳边。金发女孩只是冲身旁挑挑眉。米娅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她深呼气,摆出一份怯生生的模样进门:“安德森小姐,数学老师让我通知您去办公室找她。”
“谢谢。”主席矜持地说,接着招呼自己的跟班离开教室。
笑声随着人群消失,矮个女孩似乎从他们的手势中看懂了什么,面色苍白地摸到内衣带。
米娅飞速跑开了。她既为女孩尴尬,也为光鲜亮丽的恶人尴尬。
幸好一年级不能加入社团。在这之后,她像个过分谨慎的小兽,唯独看中了象棋社。
首先,那可是国际象棋。她妈妈曾教给她基础,家人都陪她练过手。那时他们都视其为某种必须的素质教育。
在塞德说他是一名巫师后,他拿出了魔法象棋:“规则和之前一样,但是你指挥棋子不需要动手。它们被吃掉后会自行粉碎,就像这样。”小兵被击成碎块,其余棋叫嚣着自己的意见。一周后,塞德的棋子就倒戈了。米娅像个真正的将军一样,收复了16个小棋子。
她得到了更多。圣诞假期时,她和塞德从宿舍回家。他迫不及待地拿出礼物:“你先打开看看。”米娅连忙和他交换,她送了一副黄色手套。
她拆开包装纸,抚摸着厚重的木盒:“塞德,这是——”
他掀开盒盖,黑白两色的棋子排列整齐,闪着玉质的莹润光泽:“别让其他人看见——魔法象棋。”
米娅发出尖叫,牢牢抱住了木盒与塞德。
她偷偷把棋带回学校——她才不会暴露呢。米娅只是打算在宿舍里摆弄下棋子,解一些残局;接着她在图书馆借到了《基础国际象棋开局》,指挥棋子排布;最终,宿舍里的演练变为日常。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上阵啊?”她的象不耐烦地嚷嚷。
“等到暑假吧,塞德回家之后。”米娅的视线从书本挪开,“马到f3。”
“后翼要暴露了。”王后的语气一向高傲。米娅继续指挥:“没关系,后去c2。”
她决定加入象棋社。那是一个平和又有点冷肃的群体。社长是个高额头女孩,讲起话来语速飞快,但看到米娅时会露出一个不甚熟练的笑脸。
课外活动也不止于此。她们在体育课上还学了板球、袋棍球、网球、游泳等等等等。夏洛特学过网球,她正打算把米娅培养成搭档。于是夏季的每个周六,她们都泡在了网球场训练。等到米娅回家时,父母发现她长高了2英寸,还获得了修长的小腿肌肉。
暑假本应是一成不变的。但米娅再次看向梳妆台,发现身躯开始抽条。肩膀处显出骨骼的轮廓。她的额头没那么显眼了,脸开始变窄。天生的金发泛起棕色。她试着微笑,呵,门牙还是那么大。
她不再需要看护。她习惯了自己整理床铺、做三明治和饮料。塞德也变高了,花园的树洞已经不便于通行了。他还得到了一把崭新的飞天扫帚,试图给米娅传染上魁地奇热。
“我是不会当陪练的。”两人坐在门廊下,米娅拨弄着红色的鬼飞球,“我又不会飞。”
“我们不是非要练这个的。”塞德稍稍沉思,“我可以陪你去练网球。”
米娅差点没抓住球:“真的?你愿意和我去俱乐部报名?”现在反倒是她不好意思了:“那你想去哪里骑扫帚?”
“东边的森林。其实…我们家搬到这里,不只因为这是我妈妈的故乡。”
隔天塞德带她来到森林的边缘。高耸的橡树抵足而生,头顶上是毛茸茸的绿云。米娅跟着他走向山坡的阴面。塞德指着某块粗糙的树皮,用口型说“看到了吗”
米娅屏住呼吸上前,看到一段细小的嫩枝——树枝动了下,那仿佛是…两只胳膊?她瞪大双眼,一只树形小人正缓缓攀爬。
塞德扶着她靠后,两人走到开阔的空地。“这是护树罗锅,它们在英国很稀有。我父亲的工作之一就是保护它们。”
“它在干什么呢?”
“它们会保护自己栖息的树,那些树通常是做魔杖的好材料。”
“哇——”米娅发出一种见到小猫小狗时的轻叹。“话说回来,那你该怎么练习?”
据说塞德高分通过了学校的飞行课,但这还远远不够,他想在下学期就加入魁地奇队。这意味他需要接住米娅无序抛出的网球,并练好三种假动作。
塞德练够了就会坐在树荫下,他崭新的扫帚被放在一旁。米娅笑吟吟地走过来——她想起塞德讲的飞行课。她伸出手,虚张声势地喊:“上来!”
扫帚滚了一圈,“光轮1700”的篆刻字样折射着金光。
她愣住了,脑内供血被泵到最大量:“你看到了吗——”
“当然!”塞德敏捷地站起来,“再试一次,米娅,你需要相信你能成功!”
“我不明白……”
“这是个魔法装置,你也可以驾驭的。现在,多点信心,再试一次。”
她又试了三次,扫帚纹丝不动。米娅最后平静地喊了句“上来”,光轮立刻跳到她手里。
塞德发出欢呼,可她不敢尖叫,生怕自己又被嫌弃。她双手握住扫帚把,感觉自己的内脏即将随四肢错位:“我该做什么?我能上去?”
塞德里克想起课上不幸的学生:“先不要。我们今天学习手的握法。我有个好主意。”
第二天,他拿出一把从仓库里找出的闲置——矢车菊牌飞天扫帚。它比光轮大了一个型号,全身闪烁着蓝色光芒,尾翼蓬松,使米娅联想起猫头鹰的翅膀。
塞德率先骑上矢车菊:“来吧,它有两个座椅。”
米娅小心地跨上去,一个柔软的座椅托住她。“只能有一个人操控,所以,”他顿了下,“你需要抱住我的腰。”
幸好他看不到她脸红,米娅抱住他的肩膀——这感觉更糟了,就像她抱着一颗小杨树。她嗫嚅道:“我觉得这样就行。”
他点点头。无声的恐惧盖过尴尬,米娅抱紧塞德。他温柔地说:“别害怕,”接着双脚用力瞪向地面。
压力猛地冲向耳膜,她闭上眼,气流吹散了头发。世界上唯一坚实的只剩塞德的肩膀——“米娅!”他大声说,“快睁眼。”
她看到无尽的原野,像地球崭新的阶梯。森林在他们脚下,米娅低头,仿佛掠过一片绿色海洋。群鸟被惊扰,跃向薰衣草色的天空,米娅开始畅快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