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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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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明月已升至中天,四下寂静,好似一潭死水,如同无数已经过去的静谧夜晚,在朝阳重新降临前,天地间所有秘密只悄然隐匿在黑暗中无人知晓。
只是这个夜晚,注定无法平静。
明月崖之上,便是现今江湖第一大门派——归元剑派。此时山上一片火光,武器相接之声不绝于耳,少顷,骚乱复归平寂。
老者威严厉喝响起:“夜半擅闯门派重地窃取珍藏剑谱,不顾同门情谊,出手重伤你师弟师妹。枉你为大师兄,不仅没有起到以身作则的表率,还做出如此令师门不耻之事,孽徒闻人雁,你可知罪!”
院子里,在一众弟子的剑阵包围中央,浑身是血的黑衣男子倒在地上,听了老者的话也并未作答,而是抽搐不止,低低发出令人发怵的喘鸣声。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众人无法相信这就是往日里端正不阿、持身严谨的大师兄。
“师父!”老者身旁站有白衣少年,那少年胸前被剑刺伤,白衣沾染血迹斑斑,此时他说话仍有些费力,亏得一旁同样负有剑伤的少女搀扶着他,才不至于倒下,“我和师妹发现师兄时剑谱已经被翻阅开,想来是师兄得到剑谱便急切修炼,怎料被我二人中途打断,现今看来,他是走火入魔了!”
回想起方才闻人雁一反常态使出的血性十足的残忍杀招,老者皱眉,确实是走火入魔之兆。
他猛地抽出佩剑,剑鸣铿锵有声,剑锋直指已经没有半分神志的闻人雁,“也算我识人不清,收留你这孽徒,多年来传授你武艺,谁曾想你竟恩将仇报,今日,我便为门派清扫门户,亲手除了你这孽障!”
此番话落,未等挥剑,一片寂然中,三道清脆的掌声骤然打乱在场所有人的心绪。
“啪——啪——啪——”
“原来这就是中原所谓名门正派,还挺有趣。”
搀扶白衣少年的少女厉声娇喝道:“什么人!藏头露尾的,出来!”
“我就在这里呀,你难道看不见我吗?”那声音笑嘻嘻答道。
众人再循声望去,屋檐之上人影纤细,一袭红衣在清辉月影下炽烈灼人,似朱砂,更似绯血。仅只一眼,身姿绝代风华。
再细看,那人面上覆着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手指转动掌中的紫竹笛,光华流动。
在场其他弟子或许辨认不出,那老者,归元剑派现任掌门云清明却不会看错。
这红衣人手中的紫竹笛,红衣上的纹饰,连同右耳那只正叮铃作响的银质耳饰,每一件都叫人无比确信他的身份,这分明就是那蛰居深山,多年避世不出的苗疆巫蛊教的人!
“没想到,这孽徒居然还同苗疆妖教有所勾连。”云清明怒声道。
“苗疆妖教”几字一出,其余弟子也纷纷醒神,如临大敌。苗疆的名号他们都听说过,炼化毒虫即为蛊,阴邪狠辣,往往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见过苗疆妖人的人凤毛麟角,然而他们视人命如草芥的恶名却深入人心。
那人仍旧是调笑的语气:“老头儿,你可误会我啦,我和那个嗯……”他看了看地上的闻人雁,似乎思索对方还能不能算为人,“……东西还没有机会相识呢。”
听了这话,早就受不了这妖里妖气的红衣人的少女喊道:“不相识你跑来多管甚么闲事!小心我师父收拾了你这妖人!”
“小妹妹你好大的脾气呀。”须臾间,那说话话的人竟已经行至她身后!
众人大惊,就连道行深厚的云清明也没有捕捉到方才红衣人诡异的身法。他劈剑向红衣人,那身影却如几缕轻烟散开。
诡异低迷的笛声震动周身气流,他们看见红衣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剑阵中间,面具掀起一角,唇边横着紫竹笛。
“这东西是我的,物归原主,我便把他带走了。”那人笑道。
过去了很久,又仿若一息之间,等在场所有人回神,小院中央的红衣人和闻人雁早已遁形无踪。
02
明月崖上今夜会多少人无法入眠,明日的江湖是否有会掀起轩然大波,这都不关越炤的事。
此刻,一座破落寺庙内。
终于到了地方,已除去面具的越炤一把将背着沉重无比的大块头摔在地上,这人比他壮实太多,他体术本就薄弱,背着这人差点没把自己给压得背过了气。
闻人雁仍旧是入了魔半死不活的状态,被如此对待也没有停止抽搐。
红衣少年蹲身在他面前,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就近捡起地上的枯枝在黑衣男人身上戳来戳去。
“能把镇教之宝压制到这个地步也算有几分能耐。”他嘀咕道。
归元剑派的人以为闻人雁是走火入魔,实则闻人雁是被人下了蛊。
这蛊还不是凡物,是他们巫蛊教镇教之宝其中的一个。下蛊后,蛊主可以随心所欲操纵中蛊者,要他生即生,死当即死。
说什么名门正派什么苗疆妖教,还不是偷了他们镇教之宝来谋取一己之私。
他们偷来用了倒开心,可苦了他。少年皱起眉叹气。
巫蛊教隐居深山和中原井水不犯河水,哪知中原人跑到巫蛊教去盗取了他们一教的镇教之宝,足足十只蛊虫,一盗而空。
而作为新晋圣子,负责守护蛊虫的越炤当时偷了教中长老私藏许久的美酒在偷吃,只抿了一口,便人事不省。
等醒过来,人已经被架到了大殿之上,长老们都等着问罪。
十个大长老围着越炤从天明说到天黑,情绪激昂,声声泣血,圣子如此飞扬浮躁,如何率领教众,延续圣教?
好不容易从圣殿出来,跪久了的腿仍然发麻,教中的小孩们知道他又挨训,围着他嬉笑道:“小炤小炤,闯祸啰,小炤小炤,又闯祸啰!”
越炤阴森森笑着掏出紫竹笛,小孩们见他做出要吹奏的架势,赶紧散开。
巫蛊教内,谁人不知道他们圣子吹奏的曲调幻象万千,一支紫竹笛就能魅惑人心。
镇教之宝丢失不可谓不重大,此事也让教中诸位长老下定决心让他们顽劣的圣子长长教训,是以,第二日东方既白,越炤就连人带笛被“请”出山。
作为圣子,越炤天生能感应到镇教之宝的所在,只是中原人海茫茫,在这片辽阔的大地中寻找十只蛊虫无异于大海捞针。
前些日子,他才找到第一个蛊。
就在今夜,它被人下在了闻人雁身上。
03
一旦取出蛊虫,闻人雁必死无疑。
越炤对此倒没有什么想法。
早在被下蛊那一瞬,闻人雁就变成失去自主意念的蛊人,在越炤眼里,已经算不得人。
“你还真的挺可怜。”
“怪就怪你们名门正派总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虚伪得很,”他继续戳了戳半死不活的闻人雁,“下辈子别当什么第一正派大师兄,你来我们苗疆,我们苗疆人从来不会欺负自己人。”
休息够了,他站起身,重新举起紫竹笛,吹奏曲调逼出闻人雁体内的毒虫。
闻人雁不再抽搐,喷出一大片血,越炤手快,掏出蛊罐,用树枝将地上还在蠕动的蛊虫挑入罐中,盖好盖。
“欢迎回家。”他轻笑着晃了晃蛊罐。
越炤没去管也许断了气的闻人雁,离天亮还有些时间,或许他还可以去找个正经地方歇息。
劳累一夜,红衣少年伸了个懒腰,还是山上好,等他找齐剩下的蛊虫,回了苗疆,再去长老那儿偷点酒补一补。
他此时毫无防备,察觉不到身后异象,倏然,本应躺在地上化作一具尸首的人将他猛地掼在了几步之外的墙上,力道之大,浮尘四处飞扬。
“痛……”越炤皱眉。
闻人雁将手臂用力横在少年脆弱的颈上,两人的身躯紧紧相贴,看上去更像高大的黑衣男子要将纤细的红衣少年拥在怀里,直至融入骨血。
越炤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形。
他从来没听说过有人在受了他们镇教之宝之后还能活着。
他眯着眼睛观察闻人雁,果然,闻人雁还是没有意识,只是在凭本能攻击人。
实在是奇事。
越炤这下为难了,这么特别的蛊人,他还要不要让对方去死呢。
04
闻人雁,据说年纪轻轻武功盖世,实至名归的剑道天才,不仅是同辈中的翘楚,似乎就连他师父云清明,在同闻人雁过招时,也不免落得下风。
作为第一正派归元剑派大师兄,行事光明磊落,虽然年轻,但从人品到武艺,无不令江湖中人折服。
作为下任武林盟主的最佳候选人,只要不出意外,闻人雁就是下任武林盟主。
于是闻人雁今夜就出了意外。
越炤心中一动。
闻人雁如此厉害,在武林中名头又大得很,如果把他变成自己的蛊人,不仅能够替自己揍人,等到以后闻人雁当了武林盟主,一呼百应,手下莫敢不从,届时自己找蛊虫岂非事半功倍?
中原武林第一人是他的蛊人,还有什么比这说出去更能传扬他们巫蛊教的威名?
想通其中关窍,越炤对眼前的闻人雁弯唇一笑,“那我就帮帮你好了。”
他咬破自己的嘴唇,柔若无骨的双手环住闻人雁脖子,更主动地贴身上前。
闻人雁空洞漆黑的眸子里渐渐被一片炽烈的火占据,是眉眼精致的少年过于明亮的笑,还是绯红的衣衫,亦或是那唇边香甜无比的殷红。
一片漆黑的世界转眼大火烈烈,火星纷飞。
方才无痛无惧无喜无悲的他在冲天火光里重新睁开眼睛,犹如被人从深潭中拉出了水面,他看见世界上仅剩的那个人。
少年眼眸明亮,眉间一点朱砂痣,对他恬静一笑。
在叫闻人雁一步一步去到他身边。
闻人雁也确实这么做了,他低头,重重吮住少年送上前的唇瓣,用力地吞咽过于甜美的血液,饥肠辘辘的野兽进食的姿态相当粗暴,很快就连少年的脸也红透。
越炤对中原所谓礼义廉耻一概不知,知道也不在意,对他来说嘴对嘴喂血只是这么一回事。
但是……他被咬得浑身发抖,他的舌尖也没被放过。
这个闻人雁怎么回事,真的想要把他吞吃入腹一般。
被亲得两眼发黑的苗疆圣子奋力避开蛊人再凑上前的唇,趁隙命令道:“不准再凑过来。”
05
越炤的血液不同于常人,闻人雁因为蛊虫失去神志,他的血液可以让闻人雁恢复神志,虽然做不到像蛊虫操纵人那样百依百顺,但二者由血液作为媒介产生新的联结,若闻人雁不听他的话,他自有办法折磨闻人雁。
好在蛊人很听话。
越炤细细喘气,平复胸中奇怪的感觉。
蛊人看着他嫣红柔嫩的唇。
越炤觉得他这样和从前长老养的狗看见骨头却因为犯错而被罚不能吃只能眼巴巴看着的情形有十成十的像。
越炤:“……别过头,不准看。”
“接下来我说你听,只能简短回答,不准多话,懂吗?”
闻人雁点头。
“你现在恢复神志了?”
“是。”和少年清亮的嗓音不同,男人声音相当低沉,又因为蛊虫变得十分嘶哑。
“今夜的事情你都记得?”
“记得。”
记得就好。省去他费力解释。
“转过来。”
闻人雁转回来,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为之,两人的唇瓣相擦而过。
“……往后退一点。”怎么正派人比他这个妖教中人还不知廉耻。
待闻人雁退出安全距离,越炤清了清嗓子,用符合邪教圣子身份的表情,高深莫测地说出自己早在心里打好的腹稿。
“事情就是这样。从现在开始呢,我就是你的主人,你就是我的蛊人。”
“你只许听我一个人的话,我说的每件事你都要做,不许骗我瞒我,我开心呢你就要陪着我开心,我不开心呢你就要哄我开心,永远觉得我是最好的,在你的心里只能我最重要。”
认知里蛊人相当于玩具,越炤从来没有过自己的蛊人,现在用自己的血换了闻人雁这一个,他当然要物尽其用。
他歪头望向闻人雁,脸上的表情一派天真:“做不做得到?做不到的话我就会要你生不如死。”
“哦还有,你要早点当上武林盟主。”他再补充一点。
越炤对闻人雁的门派里那些事情倒不是很关心。
什么冤屈啦报仇啦恩义啦闻人雁是什么心情啦,都和他无关,他只关心闻人雁能不能当上武林盟主让他早点找齐蛊虫。
“好,”闻人雁应道,注视少年生动的眉眼,偏偏在最后两个字加重了语气,“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