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雨》猪猪丁

15、第 15 章

　　众人起手动筷，酒盅也逐一被添满。
　　余显扬知晓齐总惯爱喝白的，早已准备好一箱珍藏，今日可谓大手笔。

　　服务员分派而下，林可意面前也放了一满盅，她稍怔，刚打算推拒，被余显扬一个眼神制止。
　　他稍稍侧身，低声嘱咐：“做个样子也要摆着，不能驳大家面子。”

　　林可意默默说好，又见余显扬不断暗示她往杯里倒酒，马上要开始举杯共祝，她这回是真犹豫。
　　就算她再天真，也知晓酒一旦满杯必须要喝光的礼仪。

　　看来余显扬根本不打算让她做样子，是真要她参与进来。
　　她迟疑着，手刚刚触上酒盅，阿佑已伸手接过，粗厚的手掌在她手背一划，她微惊，忙抽回五指，意外地转头看向他。

　　“怎么能让女孩子倒酒，我来吧！”他冲她挑挑眉，姿态说不出的殷切。
　　“啊，不……”她下意识开口拒绝，“多谢佑总，但我酒量不好，喝不了这么多的……”

　　“哎呀，谦虚了不是？”他张口说话时带着阵烟味，颇令人不适，“我可听开少爷说过，余总手下无弱兵，无论男女各个都是八两打底啊！”

　　“我……”她忙望向余显扬，眼神求助，可他下巴一甩，示意她别再拒绝。

　　阿佑瞧清楚余显扬的态度，心中有底，姿态更主动了些，“林小姐，凡事都有开始嘛！你不会喝我教你，喝酒很简单的，就是熟能生巧，慢慢尝试，说不定你深不可测呢？”

　　他说完哈哈大笑起来，落尾的语意颇有暧昧，隐隐听出不太好的暗示。
　　林可意一怔，原本没觉察什么，可听阿佑的笑声越显古怪，盯着她的眼神亦略显冒犯，脸梢不由自主晕开一片淡红，她皱眉低下头，根本不敢再与他对视。

　　耳边隐有其他人谈笑风生的声音，大家似乎都没有留意到这边的动静。

　　她有些懊恼，又自觉是不是没做好心理准备？做销售的话，似乎难以避免参加饭局，自然也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可她暂时没有八面玲珑应对自如的能力。

　　就在她陷入内疚之际，耳畔忽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林可意，你会开车么？”

　　她恍然回神，循声望去，韩绍意淡从容坐在主位。他眸色深深，静望着她，目光熠亮冷锐。
　　席间动静倏地被他的声音削弱那般，尽管大家话音未绝，可林可意能察觉那些人有意无意朝她看来。

　　她直愣愣地望向韩绍，懵懂地点了点头。

　　“过来。”韩绍下巴一扬。
　　“好！韩总。”林可意如临大赦般腾地站起身，忙快步朝主座走去。

　　她靠近时，韩绍又漫不了个姿势，再转眸，他指间已握着车钥匙。
　　“梁真有份重要文件急着找我签字。”他转眸看着她，面色沉静，“你帮我回公司跑个腿，辛苦了。”

　　“喔……好的，没问题。”林可意只觉得这份差事来得刚刚好，恰巧救她于水火。
　　她接过车钥匙，没留意余显扬此刻的表情，转身就朝包厢小侧门走。

　　韩绍扫了眼她的背影，翻开手机垂眸看了看，随后缓缓起身，对齐总道：“见谅，我有个工作电话。”
　　齐总正跟温景航喝得欢，笑呵呵地摆手让他不必拘礼。

　　林可意出门的刹那瞧见韩绍正往这边来，她稍怔，顺手替他挡门，两人视线相触，韩绍面无表情地出了包间，沿着长廊一路往电梯厅走去。

　　她有些疑惑，捏着车钥匙几步小跑上前，不经意瞥了眼韩绍的手机。
　　“韩总，您要到车上打电话么？”

　　她下意识认为这通电话涉及重要隐私，韩绍舍近求远，没去包间阳台，更愿意找个安静安全的封闭空间。
　　韩绍垂眸觑她，面上闪过一丝她不理解的无奈。

　　“……嗯？”她仰头望着他，眨眨眼，无辜又天真。
　　韩绍乌睫稍闪，挪开眼，沉默回应她的单纯。

　　两人走到停车场，韩绍带她找到那辆保时捷，这才开口：“把车停到公司楼下，钥匙保管好，明天上班还给我。”
　　他低头瞥了眼手表，“今天算你加班，记得填单交给人事。”

　　林可意有些呆：“那……梁真姐的那份文件呢？”
　　她目光怔然，而韩绍看着她的表情又写满了熟悉的嫌弃。

　　电光火石间，她似乎意识到什么，陡然间回过神来，韩绍这是在替她解围么……
　　林可意有些意外，怔怔望着韩绍沉默几秒，心跳砰砰，有些紧张地咬了咬下唇。

　　“韩总，谢谢你……”她抿下嘴角，静柔的嗓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韩绍没应声，朝她身后瞥了眼，“这辆车操控性还可以，路程很近，你慢点开，不用怕。”

　　“……好，我会小心。”她忙点点头，没好意思多嘴告诉韩绍，她以前在老家给爸爸当司机，开的是一辆又笨又重的老丰田，其他的SUV自然不在话下。

　　她见韩绍没有离开的意思，脑子一顿，脱口而出：“韩总要一起走么？”
　　这话说完便后悔。
　　怎么听怎么古怪，好像韩绍故意跟着她逃饭局似得，他至于么……

　　也好在对面是个冰山脸，没因这句话起大波澜。

　　“你怕楼上那些人眼睛还不够脏？”韩绍略显无语，“我们两个一起玩消失，这对我没影响，但今后你在职场只有一条路能走。你希望这样么？”

　　他目光冷厉，遽然落在她脸上，好似也想在她无所防备间探寻某个答案。

　　而林可意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当然听出韩绍言外之意。
　　“不！不可能！”

　　韩绍深望她一眼，默了默，沉声道：“就算销售部离谱到要靠你这个实习生完成绩效，柏锐也还没堕落到靠员工出卖身体换交易。”

　　他这话说得太直白，毫不留情揭开今日饭局的遮羞布，根本没打算在新员工面前给余显扬留情面。
　　林可意一怔，刚打算辩解。

　　韩绍又淡淡道：“以后要学聪明点。不管你有没有计划待在销售部，又或者想不想留在柏锐，太柔弱无法在职场生存。”

　　“我……”林可意一番话堵在嗓间，打了几转，想了又想，最后还是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的，韩总。我只是想尽可能多学一点。”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语气沉缓：“销售部有其他更值得你学习的人。”
　　林可意一怔，不免心底打鼓，怎么觉着韩绍对余显扬颇有成见？
　　她轻轻“嗯”了一声，不敢在此刻追问，免得好像非要跟他抬杠似得。

　　“自己去吃点东西，早点回家。”韩绍扬手摆了摆五指，没打算再站在饭店门口教这菜鸟职场生存法则。
　　林可意讪讪一笑，乖巧地对韩绍挥挥手，转身走向驾驶座。

　　谁知她才刚绕过车头，韩绍忽然开口叫住她。
　　“林可意。”

　　她忽一愣怔，转眸好奇地看过去。
　　“电话多少？”他问。

　　她眨眨眼，呆呆报出一串数字，见韩绍稍垂眸，手指轻触屏幕，将她的号码存好。
　　她还没及时反应过来，捏着手机静望着他。

　　“加微信。”他又说。
　　“喔……来了！”她掏出手机，想了一秒，忙调出扫码界面，几步跑向韩绍，小声说，“韩总，我加您。”

　　韩绍唇角下坠，忍不住叹了声：“手机号码就能加。”
　　这话刚说完，他已拨通了她的电话。

　　林可意：“……韩总，其实我平时不是这么……”
　　话到嘴边，她又不好意思说出那个形容词。说来真是奇怪，她其实已经不再怕他，现在他们俩更不是在谈工作，可面对韩绍，她怎么变得有些呆。

　　“这么傻？”韩绍好心替她完形填空，话音落下，竟下意识闷出声短促低笑。
　　林可意俏靥生绯，羞愧地低下头摇了摇，盈亮的灯光照在她的侧脸，晕出一层淡淡的暖晖。

　　韩绍不动声色地别开眼，“事情办完告诉我，作戏做全套。”
　　他再次冲她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回饭店。

　　林可意看着他修长挺拔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门后，手机忽而一震，清脆的提示音打断她的遐思。
　　她垂眸瞥了眼，最新未读消息被顶到最前，韩绍的头像居然是一枚狗爪印造型的金属牌，跟他的对外气质截然不符。

　　她迟疑稍稍，点开对话框，是一笔转账，附言：加班餐费。
　　林可意骤然失笑，领悟到他的好意，心间不由腾起丝丝温暖，莫名觉得韩绍其实没有外表看起来那样生人勿近。

　　她走回车边，小心翼翼地坐上驾驶位，打响引擎，摸索了一会儿新车的驾驶操作，慢悠悠地打灯开上主路，快到公司楼下时才猛然想起她的手袋还漏在包间没拿。

　　她最开始真以为韩绍喊她跑腿，只顺便带了手机，这样一来……她好像不得不再溜回饭店，麻烦服务员进包间替她拿包。
　　可这样一来余显扬不就会察觉到古怪么？

　　她有些为难，不敢三心二意，只能快速把车开进内道准备靠边停好。
　　那值班物业见是韩绍的车，主动上前引导，还跟她说声辛苦，弄得林可意有些不好意思。

　　她停好车，绕到附近街区，打算找家人少的店随便吃点。
　　公司隔壁那条路上有家出品不错的茶餐厅，她坐下，点了份四宝饭，加杯冻柠茶，这才摸出手机给韩绍汇报。

　　【韩总，我已经把车停好了，钥匙明天送到您办公室】
　　她分了一段，又默默加上一句。

　　【谢谢你】末尾加了个emoji可爱微笑脸。
　　她本来想说更多，可删删减减，总觉得有些话不该对大老板说，只能浓缩成一句真心实意的感谢。

　　韩绍并没有回复，她等了一会儿，蓦然反应过来，他那边正在饭局，出于礼貌也不会随时掏出手机看微信。
　　她懊恼地轻嘶了声，忙给韩绍打去电话。

　　嘟嘟几声之后，听筒传出他低沉的嗓音：“什么事？”
　　林可意一句话刚交代完，还没说出别的感慨，只听韩绍声音平缓：“那你先在公司帮她处理好，我晚点过去签字。”

　　她一怔，旋即明了，忙说好。
　　电话那头有忽远忽近的攀谈声，像适时淡去的背景音那般，韩绍这句话清晰而静朗。

　　他寥寥一句替她解围，顺带还安顿好她去而不复返的原因，无论那张饭桌上究竟有没有人留意，可他们心知肚明，这位新人无疑有韩绍作保，不可小觑。

　　韩绍没再跟她多说什么，迅速挂断电话。
　　林可意点的套餐也刚好上桌。

　　她伸指挠了挠脸颊，夹块半肥瘦的叉烧送进嘴里，美食迅速抚慰好她忐忑的心情。
　　就在那颗心慢慢悠悠飘荡落下之际，微信弹出新消息。

　　【不用谢】
　　韩绍的回复极其简短，这三个字却再次将她的心轻轻揪起，倏地一下放落，这一回惹起心湖摇曳，波澜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