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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千金娇小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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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且等等。”展昭道了一声,折身回屋里拿出烛火照明。
宋青时回头看着他举着烛台快步而来,心里不免忐忑。本就是包办婚姻,自己身体还这么不给力,纯纯地给他添麻烦。
好在夜盲症可以治疗,多吃猪肝鸡肝等富含维生素A的食物,营养跟上就能慢慢改善。
她正想说,展昭却先道:“待回开封府,请公孙先生替你诊诊。莫要担心,调养一段时日身子自会好起来。”
心中一暖,展家一家都是好人。
将人送到门口展昭便驻足,从敞开的房门可以瞧见屋里虽还是从前那般摆设,却多了许多姑娘家的东西。
匆匆一瞥便收回视线,“早些歇息。”
宋青时轻嗯一声,看着他不说话。
清亮的眸子有了焦点,不似方才在昏暗中无处安放。那一湾清波随着明灭的烛火摇曳,一圈圈的涟漪缓缓荡漾。
展昭头一次知晓会说话的眼睛是什么样的。
她明明不曾开口,眼中却包含千言万语。不错眼地盯着他,看得他不知如何应对。只能垂了眼睫微微颔首,转身大步离去。
宋青时目送他跨进客房才转身进屋,恋恋不舍地关上门。后背靠着门板轻叹,也不知道展昭什么时候能进她的房间。
没关系,来日方长,总能把夫妻关系坐实。
一夜无梦睡到天蒙蒙亮。
来了这里之后每日都睡得早,醒得也早。被窝里的汤婆子早已凉透,不过昨晚有两个汤婆子,暖和了不少。
被窝越睡越冷,还不如起来,且寄人篱下也不好睡懒觉。
今日这么早院子里就有响动,窗子推开一条缝观瞧,展昭在院中练剑,身若游龙剑气飒飒。
宋青时暗暗感叹他身手矫健灵活,自己要是能这么矫健,也不至于爬山脚滑摔到这里来。
待她梳妆打扮出去,展昭正挽着剑花收剑,剑刃明晃晃看得她胆颤心惊,这要是在她手中只怕把自己伤了。在他手中却出神入化,尤为飒爽。
展昭收了剑扭头看来。
朦胧的天光似薄纱笼罩,宋青时眼睛不好,眼中的人如同掩在层叠的纱幕之后,往前走了两步才看得略为清楚。
“夫君怎起得这么早?”
展昭还是对夫君这个称呼不自在,又不好让她改口,淡声道:“习惯了。”
宋青时一双水眸欲语还羞地同他对视,天光蒙蒙,她看得并不清晰,却还是先错开眼,转而看向他手中的剑,“每日都早起练剑?”
展昭只嗯一声。
宋青时微微抿唇,这天聊不下去了,笑笑,“我去做饭。”
她是来了之后才慢慢学会烧柴火做饭,每次做饭都怀念电饭锅和煤气灶。淘米下锅起火架柴,等灶膛里的火烧起来,又要去井边打水。
院子里有水井已是便利,若不然就要去外头挑水。
别说她现在营养不良的身体,就是她自己的身体也是娇生惯养,哪里干过重活?这里用的还是笨重的木桶,真是要了老命。
自己如今身无分文寄人篱下,不勤快点怎么行?
一次只能打半桶水,晃晃悠悠地提进厨房倒进水缸。装满水缸得花不少时间,她现在什么都缺,唯独不缺时间。
展昭回屋放下剑,从窗户看出去就瞧见她一步三摇吃力地打水提水,看得皱眉,深怕她一个抓不稳栽进井里,又担心她提水绊到裙摆摔倒。
明明穿得厚实,却给人弱柳扶风,娇娇弱弱没吃饱饭的感觉。
几步出了屋到井边接过她手中的水桶,“我来。”
入手却不由一顿,低头瞧见只有半桶水,这都提得吃力?惊讶地打量她,她从前莫不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半点重活干不了。
宋青时被他惊诧的神色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讷讷道:“我不大习惯做这些,手头有点慢……你不必忙,放着我来……”
展昭将小半桶水倒进边上大木桶里,将木桶洗干净,开始打水,道:“你去厨房看着火,我来提水。”
让她慢慢来只怕半天才能装满水缸,昨晚吃饭她似乎没吃多少,那点饭量都不够提水的消耗。
还有那满是冻疮的手,得好好养着,能不沾水便不沾水。再有,她费劲提一桶水上来能洒半桶,溅湿一地,裙摆打湿一片。
半点做事的把式都没有。
展昭脑中闪过五个大字——千金娇小姐!
三两下从井里打上一桶水,稳稳地倒进大木桶,再将打水的木桶倒扣着朝井里抛下去,又是一桶上来。
眼看着水桶渐满,宋青时不免感慨,怪不得都想生儿子,还要多生。这会儿什么都要靠人力,男人力气大干体力活利索。
家里要是没男人,靠独生女过活,光是提水就要了老命。
讷讷道:“我去厨房看看粥熬好没。”
回到厨房,锅里的米汤已经开始沸腾,掀开锅盖搅拌一下免得粘锅,再次怀念起电饭锅。简单的家常便饭她是会做的,只是柴火灶她驾驭不了,刚开始经常把饭烧糊。
学了个把月才好些。
米汤沸腾了就要慢慢熬,从灶膛里退出一根木柴,让火势转小。这也是糊锅几次之后展大嫂教她的,要不然她根本想不到还能这么操作。
这时展昭提着装满水的两个大木桶进来,她忙从灶膛前起身引着他到水缸前,两大桶水倒进去水位明显增高。
比起她小半桶小半桶地提,效率不知道翻了多少倍。
顿时眼睛晶亮满是崇拜地看着他。这两个大木桶空的都重死人,他一手提一桶水,也太行了吧?
展昭偏头瞧她,提两桶水哪里值得露出这样的眼神?难不成当真是大户人家娇生惯养不谙俗务的小姐遭了难?
见他看来,宋青时扬起笑,晶亮的眼睛弯成月牙,“夫君好力气。”
对这夸赞展昭不知如何回应,薄唇微抿,提着空桶转身出去。
宋青时跟着到厨房门口,远远地看着他利落地打水。舞剑帅气,打水也这么帅气,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她双手交叠捂在心口,继而捂上微微发热的脸颊。
哎呀,怎么回事?昨晚胡思乱想了一个晚上还不够?一大早的,脑子又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
待展昭再次提水进厨房,见她脸颊红扑扑的,以为她烧火烤红了脸。心说红润起来健康许多,回开封府了要劳烦公孙先生替她诊诊脉,开些方子调养。
两大桶水倒进水缸,水位再一次上升。
宋青时看得心里畅快,他再走两趟便能装满,忍不住娇声唤他,“夫君。”
展昭转眸看去,姑娘眼里弯着水灵,脸颊绯红唇瓣轻翘,满是崇拜倾慕之色。
“幸亏有你,换做我要提半天。”
展昭被她绵绵缠缠的眼神弄得浑身不自在,提个水罢了,何至于这般?
虽说认下了荒唐的亲事,可如何相处,昨晚辗转半宿也没理出个头绪。姑娘毫不遮掩地示好,更令他不知所措。
不好拒绝,也不好接受,简直两难!
思来想去只有以礼相待,垂眸避开她灼灼目光。才要开口,忽然闻到一股焦糊,视线投向她身后的灶台,“烧糊了。”
宋青时也闻到了焦糊,惊呼着三步并作两步向灶台去,光顾着看他打水提水忘记锅里还熬着粥了!
展大嫂在外头就闻着焦糊,进来正瞧见宋青时手忙脚乱地掀锅盖,又不小心被烫得失手摔了,厨房里一阵兵荒马乱。
忙道:“小心烫!”
说着上前先将灶膛里的木头退出来,这才将煮得浓稠的饭盛出来,锅底留下一层焦糊。
宋青时脸颊发烫,她都不记得是第几次把饭烧糊了。
讷讷道:“大嫂……对不起,我……”
展大嫂并未责怪,反倒和颜悦色地关心,“你没烫着吧?”
她咬着唇,无声摇头。
展昭瞧着她心虚的模样,心说她八成真是千金娇小姐,粗手笨脚的完全不通家务,没听说谁失了记忆,会连这些都忘得一干二净。
这些时日展大嫂早知道她手脚不利落,胜在勤快好学,如今干起活来已经有些模样。从前如何不提,但凡肯用心学,总能学会。
指了篮子里的青菜道:“你帮忙洗菜,这里我来。”
宋青时松口气,拎了篮子去井边洗菜。
这些是昨日摘的野菜,混着泥土和杂草,要仔细挑出来。
展昭也提着桶出来继续打水,听着水哗哗倒进木桶的声音,她想了又想,越想越糟心。
昨晚想给展昭送个汤婆子刷好感,他婉拒了。
因为夜盲症,回屋的几步路还要他送。
早上又提不动水,还把饭烧糊。
这下好了,直接把好感度刷成负的!
就算这样,也要想办法挽回形象,自己后半辈子还要靠着他讨生活。仰头看着他,心虚道:“我……还用不惯柴火灶……”
要是有电饭锅,别说做饭,做蛋糕她都可以!
展昭动作顿了一下,心中已经认定她是娇生惯养的娇小姐,若不然十七八岁的姑娘哪个不会烧火做饭?
再者,饭烧糊罢了,又不是房子烧了。一点小事,犯不着苛责。淡声道:“无妨,慢慢来。”
宋青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不是笨手笨脚,叹口气,既然来了这里就要适应,电饭锅和煤气灶是不会有的。
一口气没叹完,低头忽见手中的菜叶上爬着一只软绵绵绿油油的虫子。
“啊!!!!!!!!!!!!!!”
尖叫着扔了手中的菜,霍得跳起身踢翻了篮子,撞翻了矮凳,险些摔了自己。踉踉跄跄地跑出四五步开外,神色惊恐万分,脸上血色瞬间褪去。
展昭被她吓一跳,看着满地狼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展大嫂急急忙忙从厨房里出来,“怎么了?”
“虫……虫子!”她捂着胸口,哽咽得话都说不利索,吓死人了!她最最怕软绵绵的毛毛虫和肉虫了,光听见虫子就浑身起鸡皮疙瘩,看一眼都不行!
刚刚自己手差点就摸了上去,越想越可怕,吓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展大嫂瞧了眼展昭,尴尬得不知怎么圆场。本就是荒唐的阴婚,偏这姑娘还娇气,想夸她聪慧能干都不成。
实在是家务不成,女红不成,人还瘦弱,实在要说,便只有模样不错了。
然而,男婚女嫁,模样算不上多重要。展昭又不是贪图美色的人,他一个大忙人,回家了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成亲做什么?
展昭定睛瞧着地上散落的野菜,眼尖地寻到有虫子的那片菜叶,都没指甲盖大的小虫子……刚刚那凄厉的尖叫,还以为她撞见鲜血淋漓的凶案现场。
扭头看去,姑娘脸上烤火煨出的绯红早已消失无踪,不仅脸色苍白,连嘴唇都跟着失了几分血色,颤颤巍巍的,眼眶里凝着水花要哭不哭。
不禁叹气,胆子也太小了。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娶什么样的姑娘为妻,不过有一点,对娇小姐他向来敬而远之,没想到到头来遇着个娇娇小姐。
展大嫂还是硬着头皮圆场,“放着我等会儿洗,哎哟,锅里的油该热了!”
说着急急忙忙折身进了厨房。
宋青时脚下生根了一般不敢再往井边挪半步,看着展昭弯腰收拾,讷讷道:“夫君,我……我……”
展昭扭头看去,姑娘抬手抹泪,惨兮兮的。
她磕磕绊绊地:“除了怕虫子,我,我什么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