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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雪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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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京城一如往常。
散了朝,南乾帝在贵妃的寝殿里下棋,众臣有的约着去酒楼喝酒,有的约着出城钓鱼,百姓也过着自己平淡的生活。
入了夜,花灯挂起,街上的商贩少了,零零星星的走着几个人。先是听见马蹄声,然后是看见一队穿着盔甲的军士往皇宫去。
宫门下,简音坐在轿子里,前面的军士喊话,“相辅在此,快开宫门!相辅在此,快开...”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人从马上摔了下来,从宫墙上射出的一支箭击中了他。
射出箭的人是周泽唯,他也身穿戎装,看着车轿里的简音。
简音看起来是早有预料,若周泽唯不是一个废物草包,他就不会轻而易举的进入皇城,显然周泽唯不是。
已此番田地,他也无需找别的借口,闭上了眼睛,下了进攻的指令。
霎时间打杀声惊醒了睡梦中的百姓,都睡眼惺忪的披了外衣出门查看,却只见身穿铠甲的军士在街上肆意屠杀,吓得又纷纷躲回了家。
即使周泽唯奋力抵抗,然而人数实在是太悬殊了,不一会儿简音的人就攻入了皇城,点燃了宫殿,在皇城内肆意烧杀抢掠。
御书房内,南乾帝与一众妃子在一处,他将东西摔了一地,先是责骂简音为何叛变,又开始害怕起来,他拉着音贵妃的手,“朕朕...朕待简音不薄啊,他...他究竟为何如此啊?”
“陛下,不必忧心,泽熠和泽唯都在外面,他们不会让简音进来的。”音贵妃说
南乾帝还是很害怕,声音都发了抖,“沈易、纪寅他们什么时候来?姜戈和明城呢,他们什么时候来?他们怎么还不来救朕?”
音贵妃轻轻拍着南乾帝以作安慰,“会来的,陛下,他们会来的。”
周泽熠与周泽唯靠在一处,两人都拿着刀,刀与盔甲都已沾满了血。
简音看着两人,说到“殿下,束手就擒吧,何必做无畏的抵抗呢?越是抵抗死去的人越是多。”
“简音,你大逆不道!今天除非是杀了我们兄弟两,否则别想打开乾清殿的门。”周泽熠回他。
简音四周看了看,指着周泽熠大喊到,“周泽熠,你忘恩负义,就别指摘我了。我把你从一个无人在意的皇子变成位高权重的殿下,为你打点朝堂人脉,为你答疑解惑,你就这么报答我吗?”
周泽熠也大笑起来,又苦笑着,说“报答?我要如何报答呢?位高权重的不是你简音吗?报答什么?报答你利用我的名义弄权吗?还是报答你把我当做棋子呢?你要说清楚,我要报答哪一件呢?”
乾清殿内,音贵妃听着自己孩子的话,心疼的也流了眼泪。
简音不在意周泽熠在说什么,他摆了摆手,“罢了,多说无益,二殿下想必也是把我当做小人了。不过没关系,今夜过后,历史就会改写,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不过是浩瀚历史中的一粒尘埃。今夜之后,不会有人记得。多年之后,他们只会记得有一位伟大的帝王在那夜出现,一个伟大的国家在那夜建立。至于你,你们两位,不过是亡国的皇子,都会淹没在历史的洪流里。”
他说着,大笑起来。
周泽唯狠绝的看着他,说“这样的梦,相辅也要好好做了,过了今夜,都是噩梦。”
说完他与周泽熠一道举刀与叛军杀在一处。
“螳臂当车。”简音说着,微笑着看这场厮杀。
可周泽唯二人的军士实在太少了,难以抵抗简音繁多的军士。
周泽熠靠着周泽唯,他笑着说到,“这下,我们怕是要死在一处了。”
“不行啊,兄长。”周泽唯也已经疲惫,他低着声音说到。
周泽熠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大笑起来。
不行啊,兄长,纪辰还没有回来。周泽唯想这么说。
两人正准备与叛军共生死,却察觉闯入的军士越来越少。
周泽熠疑惑着,转头问周泽唯“沈易到了?”
周泽唯也疑惑,摇了摇头,说“应该还有些时候。”
沈易再快的速度,此时也应该还没有到京城。
简音也发现了端倪,正要让一旁的军士去查看,就有小兵进来禀报,“相辅,纪家军,外面是纪家军。”
“纪家军?纪辰和纪寅不是都在边境吗?”简音大声问
“相辅,来人不是纪寅,也不是纪辰,是纪家军旗下的副将庆吉,纪辰走时留了一只队伍。”
两人正说着话,杀进殿的叛军已寥寥无几。
“哈哈哈,泽唯,纪小将军对你是真爱啊!”周泽熠打趣着说
周泽唯却是担心的,他留了一只队伍,那带走的就少了一只,他担心他,正如纪辰担心他。
简音喊到,“一只军队能有多少人,给我拦住他们。”
“相辅,拦不住的,再过一会儿,沈将军也该到了。这局,你赢不了”周泽熠对大怒的简音说。
简音此刻表情已经不再是风轻云淡,他阴沉着脸,面向周泽熠二人,说“沈易不会来的,殿下。正如十一年前,他没有去救明城,今天他一样不会来救你们。他不会来的,这场局,我赢定了,你们都要死。”
他又看向周泽唯,“三殿下,此刻亦有北蛮入侵沙塔,这纪将军既留了一队人马给你,你猜他的胜算有多大。十一年前,沙塔淹没了明城,你的舅父,今日也要淹没纪辰。”
他像是疯了,认为自己胜券在握,大笑起来,“今夜之后,我就是天下之主!”
“让我们姑且一看吧。”周泽唯说着,又拿起刀杀向叛军。
时间在流逝着,一个又一个人倒下,周泽唯记不清楚杀了多少叛军,也不知道身体是哪一部分在痛,他不确信沈易是否会来,但是他相信纪辰,纪辰一定会赢的,他还要见纪辰,他们约好了,他的聘礼也已经备下,城墙上远远的告别不会是最后的见面。
可是人数还是太悬殊了,尽管有纪辰留下的队伍相助,仍然是难敌叛军。
周泽唯瘫倒在血泊里,他想起与纪辰相遇的时候,年轻的小将军踏马而来。
简音拿着剑,踏过满地的尸体和血水,往周泽唯走去。他说着,“一切都要结束了,殿下,再过一个时辰,边境也会被攻陷,周氏王朝今日当绝!”
周泽熠拖着受伤的身躯,想要挡在周泽唯的面前,可他也一身的伤,动不了也喊不出。
简音看着周泽熠,嘲笑道“这时候还论什么兄弟情深吗?黄泉路上都是要作伴的。”
他说着,一剑刺在周泽熠的右臂,周泽熠吃痛,松开了满是血迹拽住简音衣袍的手。
他走到周泽唯的身前,说道“殿下,这是最后一次喊殿下了吧?殿下,你若一直无心权贵,送你一个好结局又有何妨呢?出家也好,做草民也罢,都能够平平安安的过完一生,可是殿下,你为何要做争斗呢?”
周泽唯没说话,微睁着眼睛看着宫门的方向。
“沈易不会来了,殿下,他不会来的。”简音强调着
“十一年前是我送明城上路的,今日我也送你上路吧。”
简音说着,就举剑要刺向周泽唯,周泽唯却笑起来,他听见了马蹄的声音。
沈易,他来了。
先是听见拉弦的刺耳声,然后简音手中的剑就落了地,接着就有箭雨袭来,叛军接连倒下,简音慌乱的想要靠近周泽唯,把他当挡箭牌,然而一直有箭以他为圆心,落在他的身边,使他不能移动。简音的人再多,也敌不过常年在战场上厮杀的边军,不一会儿就已落了下风。
身穿盔甲的沈将军下了马,擒拿了简音,蹲到周泽唯身边,“活着吗?”他问。
他常年在边境,回京也不常上朝,除了知道周泽唯是明曦的孩子外,他对他并不熟悉。此刻他身负重伤,血液迷了脸,但很清晰的,沈易知道,那是明曦的眉眼。
偶然的一瞬,他庆幸自己赶上了。
“死不了。”周泽唯回他
沈易的军士镇压了叛军,简音被判了满门抄斩,一代名相的路就这样走到了尽头,南乾帝废除了宰相制度。十一年前沙塔一役的真相也被揭开,落了十一年的雪,终于是停了下来。
周泽唯的伤这几日渐渐好了些,沙塔传回消息,纪家军大胜,不日也会回到京城。
“还有几日到呢?”周泽唯喝着药,问流星。
“殿下,纪将军从沙塔启程,大概还有一日多才能到京。”
周泽唯微皱了眉,可能是被药苦到了,“还有这么久吗?”
一日多,那也太久了。分别近一月,周泽唯很想念他。
夜间,周泽唯因为受伤,太医叮嘱早早休息,他原是不听的,要看看案牍才去睡。姜太医可真的是最能叨的太医了,可劲的围着周泽唯念。
“殿下呀,这病人就是要多休息的。”
“殿下呀,国事虽重,也重不过身体安康。”
“殿下呀,你不早休息我是不会离府的。”
......
周泽唯被念得头疼,今夜便早早的歇下。
纪辰来时,见着的便是睡着的小殿下,小殿下似是做了梦,额头密密的布了一层汗。
纪辰轻轻的给他擦拭着,又掀起衣袖看了他的伤,然后亲在他的伤口旁。
“偷亲我。”纪辰听到周泽唯的声音。
他抬起头,眼泪也跟着掉下来,周泽唯笑着看他,眼角也湿润着。
明明都看过那么多死亡,也经历过那么多危险,可只要是那个人经历的,都会心疼。
“快过来。”周泽唯轻声的呼唤他。
纪辰靠近了他,两人亲昵的吻在一起,然后相视而笑。
“殿下,简音被判了,十一年前沙塔的真相也天下大白。大仇得报,恭喜殿下。”纪辰说着
周泽唯微笑着,轻轻摇了头,凑过去吻了一下纪辰。
他说,“纪辰,需要知道真相的人很多,父皇,群臣,天下人。需要这个真相的人也很多,母妃,舅父,十万将士,以及沙塔的百姓。可是都不包括我,你明白吗?”
纪辰靠近他,与他抱在一起,轻拍着他的背,说“我知道。”
对需要这个真相的人来说,这是一场复仇。
可对于周泽唯来说,不是复仇,这是一场拯救,拯救自己。拯救困在兰芳殿十一年的自己,拯救往后还有数十年光阴的自己。于周泽唯而言,沙塔一役是人为的悲剧,需要的是救赎,而非复仇。
让雪停下来的不是工部、兵部、简音倒下,是希望自己过得安稳的兄长,是用自己的前程博周泽唯前程的兄长,是纪辰无条件的相信和爱。
不过雪已经停下了,往后都是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