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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欺骗 ...

  •   内堂。
      独臂女人站在主位,两侧是堂主的席位,“小辈修行之路,大家共勉。”
      众位堂主随之起立,“遵命,家主。”
      独臂女人走向窗台,注视广场上的人群,威严的面容晦暗不明,仅剩的手捂住另一边的断面,愈合多年的伤口好像在发痒,众所周知,受伤最痛苦的不是被砍的一瞬间,而是愈合的痒意,不能去抓挠。
      她人到中年,岁月留下波痕,掩盖了过去的血迹,让她的脸看起来更加深邃。
      家主视线往外跨越,好像跨越了数十年的时光。
      一群年轻人在广场上,他们未经世事,有些躁动。
      “安静,”明显站在队列首位之一的女子张口。
      另一位女子眨了眨眼,没说话。
      家族子弟虽然心下鄙夷,但还是停止窃窃私语,她是家族钦定的继承人之一,他们不是很服这位资质平庸,德行不出众的继承人。
      宣家修行刀术,正常族人一年入门,她花了足足三年,夫子都说她朽木不可雕,宣家每代继承人,哪个不是才情出众?她凭什么被定为继承者之一?
      宣家人骨子里叛逆,不会轻易服一个人。
      宣家每代必是两女,最终家主要在二人间决出。
      外事堂堂主开始宣布事项,以祝福结尾。
      “宣氏子孙,如非必要,莫自相残杀,”堂主知道这群小狼崽不会选择自主扎堆,“遇到其他家族恶意围杀,要互相帮助,不要袖手旁观!”
      广场上气氛融洽。
      其实只是走个过程,修行之路只是模糊的概念,不是真的要去固定的地方,行走江湖,勘破心境,方可入道。
      众人散。
      另一位女子追上她,“平姐。”
      宣世平驻足,身侧手掌紧握又松开,还是转身微笑面对她。
      宣世安不知道她和表姐哪个是家主生的,哪个是失败者生的,不过在宣家,这不重要,她们都听命家主。
      “平姐,我们明天一起出发,”她和表姐的关系出乎意料的好,澄澈的眸子似乎能看穿人心龌龊。
      “好,”宣世平一袭宣氏金袍,内衬纯黑,身姿如松,不知在想什么。
      宣世平从小就知道她和妹妹不一样,相差三岁,哪怕样貌再像,也不能改变不是亲姐妹的事实。
      直到有一天,家族里的老人说起家主当年两姐妹同时成婚,家主先诞下孩子,她妹妹三年后才生育,某种野心在心中滋长。
      ……
      内堂,宣家主在下棋,手执黑子。
      “家主,不派人保护少主们,真的可行吗?”外事堂堂主一袭灰袍,额饰朴素,这是宣家子弟成年后的配饰,宣家主不戴是因为额饰在当年的战斗中,被自己妹妹斩断,宣家主顺其自然,将断掉的额饰与妹妹一同下葬。
      宣家主身披宽松金袍,好像在思考棋局,没有回应堂主的询问,反而说了句怪话。
      “你说,小狗能吃掉狼崽吗?”
      堂主认真道:“不好说,狗本是驯化的狼,同出一源。”
      宣家主笑了两声,额间浅浅的疤痕在早晨的日光下显现,“真有意思。”
      ……
      临行前,宣世安牵住缰绳,准备赶车,宣世平抓过缰绳,语气平和。
      “我来赶车,你好好休息。”
      宣世安不疑有他,平姐平常对她态度不算好,只要仔细想想就有猫腻,但她不在乎,宣世安从出生就非常喜欢姐姐,这是每代宣氏姐妹的共性,她们总有一个莫名爱上另一个。
      好像心底有个声音在呼唤,那是她缺失的另一部分,那本该是属于自己的血肉。
      心底本能不断向她预警,宣世安闭上眼,等待关键性的时刻。
      最后一次,宣世安放纵自己的愚蠢。
      马车路线没有规定,修行之路在于己心,从踏出家门的那刻起,修行就开始了。
      马车行驶越来越快,在脱离车厢的那一刹那,宣世安没有惊恐,下意识抓紧悬崖上的岩壁,手掌血肉消磨。
      宣世安迅速抬头,抓紧岩壁,“平姐!”
      宣世平挣扎几秒,咬牙走到悬崖边缘,她想起夫子的打骂,家主的斥责,与同族嘲笑的眼神,为什么她做什么都不如人。
      只要宣世安消失,她就能让家主关注了吗?
      “我才是家主亲生,你一个败者之女,别想跟我一起修行,”宣世平听到那一声平姐,皱眉踢下石块,石块砸伤她的手,彻底失去抓握力。
      宣世平看着那人逐渐消失在云雾中,不大相信从小打熬筋骨的妹妹会轻易死去,冷静的下山,寻找宣世安的踪迹。
      宣世平论武力,不是宣世安的对手。
      悬崖下,血肉模糊的身体似乎在发笑,她张嘴咬住地上的藤蔓,一点点挪移。
      三天后。
      宣世平站在血迹前,一步步追踪,直到断了踪迹,一只野狼扑来,拔刀拦腰截断,望着狼嘴边的鲜红,她忽然又哭又笑。
      斩断狼嘴,拿起内部碎肉,肤质细嫩无毛,只有家养的“猪”才能有这种皮吧,宣世平揉捏手中碎皮肉。
      宣世平甩了甩手上残渣,可方圆百里,哪来的人家。
      被吃了,居然被吃了,宣世平双目通红,她想过很多次现在的场景,独独没想过自己没有开心的情绪。
      这个怪物一样的妹妹,这个没有情绪的空心妹妹,真的死了?
      她想起儿时第一次相见,那小小的肉团喊着姐姐。
      宣世平抬手破开狼腹,将内容物埋葬,随后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一个时辰前。
      山林中,宣世安很幸运,血腥味没有引来任何野兽。
      采药的坡脚男子闻到奇怪的味道,以为是受伤的野兽或吃剩的猎物,想捡回去自己吃,他好久没见过荤腥了。
      铁锈气息愈发浓厚,他被奇怪物体绊倒,转头看,是血肉模糊的人体,胸膛起伏,她还有呼吸。
      抬头看,岩壁上有断断续续的血迹,说明她是从上面下来的。
      男子思考一会儿,翻找背篓里的消炎药草,找了块还行的石头,用草叶擦拭,捣烂药草,往她身上的血洞里塞,消炎止血。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居然在这里救陌生人。
      再拿出小瓶,里面是矿石粉,能快速凝血,他毫不犹豫直接倒,宣世安痛的抽了一下,男子有点奇怪,伸手捏她的四肢,发现只有一条腿是断的,其他没什么事,在他眼里,外表看着恐怖的只是皮肉伤,男子抬起沾染血肉碎块的手,拿树叶擦了两下。
      他犹豫了一会儿,咬牙开口。
      “能活就跟我一起走,不能活,道爷大发慈悲,给你找个地埋,留个全尸。”
      男子有点不耐烦,他开始往地上挖坑。
      宣世安在剧痛中幽幽转醒。
      你是谁?
      男子吓得丢掉挖土工具,像只猫头鹰,脖子歪到不可思议的角度,“你还活着?”
      男子围着她转了两圈,想钻研明白这人是妖是鬼。
      宣世安面色如常。
      指尖研磨男子脖颈后渗出的菌丝,她不明白这是什么,好在此人救了她。
      “你打哪儿来的,”男子也辨认不出她原本的模样,宣世安愈合后也要留下严重的疤痕,幸亏她下意识用手臂护住脸,不至于太狰狞。
      宣世安疑惑的神色不似作伪。
      男子揉了揉太阳穴,看向渐暗的天色,将背篓甩给她。
      “拿好,不想被野兽吃,就跟道爷走。”
      山林小道。
      男子一路想了很久,他的道德底线不允许丢下这个人。
      “正好菜园子里缺个挑粪的,这活儿归你了,我给你提供药材疗伤,”男子一会儿功夫就定下她的去处,深山老林,这种消炎药草多到可以批发,拿去集市卖不上价,去医馆收也嫌量多费力,去码头卖苦力都能挣个好几倍。
      要不是看出此人不对劲,男子都要相信自己医术高超,能把受重伤的人,几个时辰医成可以走路。
      “谢…谢,”宣世安说不出太多话,她的下颚骨被磕伤了。
      “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宣世安痛到冒冷汗。
      男子无语的看了她一眼,“这都不知道,服了你了,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野怪?”
      走过一段路,男子觉得这样实在不行,提议道:“你以后就叫小麻雀,从这么高的悬崖“飞”下来都不死,跟野麻雀一样。”
      男子上下打量她,在思索这身体也不强壮,怎么受重伤还能走路呢?
      小路狭窄的仅供一人通行,宣世安拄着枯树枝跟在他身后,冷汗直流,男子步子太快,她身上的伤还未结痂。
      宣世安有功底,常年药浴,才不至于粉碎性骨折,只断了条腿。
      男子觉得最近脑子有点奇怪,有些重要的事被忽略了,下意识触碰脑后抓挠,看指甲缝里的菌丝,原来是掉头发了。
      他听说何首乌对头发有用,明天采点吃。
      终于,他们抵达一座人烟稀少的道观。
      一名幼童好像发现有趣的事物,奔上前来。
      “阿娘快看,大瘸脚带了个小瘸脚,”一个小孩指着宣世安,还故意踹了几脚伤腿,看到伤口绷裂,嘿嘿直笑。
      “乖儿子,离她远点,一股子臭味,”妖娆身姿,桃粉外衫的妇人扭着腰肢出来,抬袖捂鼻,“旺财,怎么回事?”
      这妇人姿容华美,明媚不俗,在山野道观间,朱唇一点红,似吸人髓的美艳妖鬼。
      “回夫人,咱园子里缺个挑粪的,这不正好捡到她了,也不用去找工钱,”旺财上前一步,跪地禀报。
      妇人用金莲小脚踹他腰间一下,“磨洋工的懒骨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
      “哎呦,夫人别伤了脚,小人皮厚,”旺财趴在地上赔笑脸。
      宣世安心知不能这么杵着,难保妇人不会朝她发泄,顺势跪下。
      妇人冷哼一声,“别教她进院子,臭烘烘的。”
      “是,是,小人遵命。”
      一杆竹撑一张皮,魂也似的飘出来了。
      “哎呦喂,老爷,”妇人倚在他身上,宣世安生怕这老爷子直接被前凸后翘的妇人压断了。
      老道士摸摸妇人的后腰,两人调笑不止。
      旺财见状,直接示意宣世安一点点挪出院子。
      菜园子。
      “这就是你要管的,不要少一颗,老爷知道了,可要挑你作肥,”旺财吓唬她一下。
      宣世安点头,拿起粪勺,显露了一手施肥本领,看得出来,这片菜园没有好好打理,野草和菜稀稀拉拉的长在一起。
      旺财点头,“不错,看来你之前是干农活的,这么熟练。”
      宣世安假笑,宣家继承人经常要去历练十天半个月,她没几手绝活可活不下来,这可是收留她的老地主都赞叹的手艺,临走非常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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