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诅咒》寒起

25、秘密

　　“滴滴滴”的闹钟响起，倚着讲台侃侃而谈的中年男人直起身体，收拾了讲义，微笑着走向教室中唯一一个学生。

　　季濯缨立即站起身与他礼貌地握了握手作谢道别，眼前的斯文男人是本市艺术学院的副教授，不止是他，其他课的老师也很有来头，因为一对一的私人授课，师生关系平等体面地更像合作关系。

　　低头看了看满是笔记的本子，季濯缨突然发现这好像是自己人生第一次这么用功地学习，听课时也没有走神，有问题就举手询问，每天回家就争分夺秒地去看老师布置需要看的例片，还要写一大堆诸如人物小传、镜头语言和观后感的作业。

　　除此之外，还有表演课和台词课的各种花式训练，季濯缨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舌头与鼻音是如此难控制过，练到他几近麻木，连洗澡的时候他都在念叨那几句咒语一样的台词。

　　在忙碌的空隙里，季濯缨有时想他能学下去不仅仅是因为学的是自己感兴趣又需要的内容，还是因为这个课实在是太贵了。季濯缨以前也不是没有学过天价课程，他在马耳他学潜水、在加州学开直升飞机，学费都是几十万美刀，但那都是花他老子的钱，和花余不多的完全是两个感觉。

　　季濯缨没想到余不多的那句悬浮在黑暗房间里的梦话一样的承诺居然会兑现，还兑现得这么彻底，尽管知道他是有分红的高管、口袋不浅，可平均下来每分钟要过百的课时费还是很惊人，课程表还排到了试镜前三天，总费用都够把他那辆破奥迪改装成越野吉普了。

　　余不多总是这样，什么话都不说，沉默着就把事情给做了，如果季濯缨不去提起的话，他会主动说自己花了很多钱很多代价吗？当然不会。

　　这种对别人付出却又不邀功也不期待被感激的行为可不是完全出于伟大的无私，还是因为这家伙是个怕与别人产生牵绊感情的回避性人格，无论是对待朋友、还是对待亲姐姐，这家伙就是这样的无情又有情。

　　可是对于这样别扭、冷漠的余不多，季濯缨如今并不感到烦躁，他不再想要粗鲁地将这个男人扯出他的世界，逼着他露出失态、痛苦的神情，而是看着他那种冷淡又从容的脸就好，时不时也会露出好看的微笑，季濯缨想知道他脑袋里面在想什么，有什么痛苦又有什么快乐，是怎么看待自己的。

　　余不多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至今都没有一个准确答案，自己和他也没有血缘关系，更没有十多年的交情，通过自己去巴结季正军更是无稽之谈，他对江超好、对外甥好、对VICKY好、对赵捍白好都是合情合理的，唯独对自己好才是说不通的吧。

　　思来想去，季濯缨只能厚脸皮地认定余不多其实很喜欢自己，就算他在自己面前从容淡定地不得了，那也不能说明他对自己一点好感都没有，这个家伙本来就很能忍也很要脸。

　　说到底gay不过是视觉动物，自己这样从脸到身材都万里挑一的男人，余不多就是再见多识广他也遇不到几个，就算是他那个念念不忘的十年暗恋白月光，季濯缨可不信那个家伙真的会比自己帅，初恋也好、白月光也好只不过都是一些模糊的记忆滤镜罢了。

　　季濯缨心里庆幸自己长得好的同时，又担心和不爽余不多真的只是看自己的外表，平生第一次产生了这样抓心挠肺的纠结和烦闷。

　　与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的季濯缨相反，余不多这个近十年没有休息过的超级工作狂最近却奇怪地悠闲下来，项目正式结束之后，他好像真的对工作脱手了，几乎都移交给了副手江超，难道是真的如同江超所说要升职到next level 了？

　　不过这对于季濯缨倒是算件好事，不用加班、不用按时到公司的余不多自动地承担起接送季濯缨的任务，这可不是季濯缨要求的，而是余不多主动答应的。

　　来学习的第二天下午，最后一节是表演课，在练功室认真跟着老师学动作的季濯缨在转身的空隙里，余光敏锐地察觉窗边有一个黑色的熟悉身影，抬头看去脚下差点一滑摔跤，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余不多。

　　余不多穿着黑色的大衣，里面还是西装，看来是从公司直接过来的。目光交接的那一刹那，季濯缨看见那人的眼中闪过的笑意还有眼角冒出的小小纹路，身体突然就僵硬了起来，手脚也不知道该往哪放。从来不知道怯场为何物的季濯缨，每每想到有余不多在看自己的时候就会紧张地手脚冒汗，以至于生出一些恼怒。可再转头看去，窗前的人消失了，季濯缨心中又有些空落落地想这家伙跑哪去了。

　　终于下了课，因为余不多的出现害他心不在焉被老师提醒，季濯缨拿起外套走出教室，发现余不多就站在不远处的走廊上。

　　季濯缨快步走过去，语气故作平平地问：“你怎么来了？”

　　余不多没有着急回答，低头从兜里拿出了面巾纸，抬手擦了擦季濯缨额头上快要滴下来的汗珠，这才开口说：“下班了顺便过来接你。”

　　季濯缨顺势低下头让余不多擦汗，心想这话听起来就像来接儿子课外班放学一样。

　　回程的路上，开着车的余不多突然开口问道：“学得还顺利吗？课程对你有帮助吗？”

　　正在低头看笔记的季濯缨头也不抬地说：“顺利，都是能用得上的东西。”

　　“那就好。”余不多的声音还是那般没有感情。

　　“谢谢你。”季濯缨小声说。

　　“嗯？什么？”专心开车的余不多好像没听清，疑惑地扬了一下眉毛，眼睛看着前方，脸朝季濯缨这边侧了过来。

　　“你是不是年纪大了耳朵背！怎么每次都听不见人说话！”季濯缨气得咬牙切齿，这家伙每次都跟装的一样不识眼色，好像在故意捉弄自己一样，他只得艰难地重新张开嘴：“我说，多谢你帮我去联系这个培训班。”

　　“我以后会把费用还给你的。”季濯缨又补充道。

　　余不多闻言笑了起来，车子正好因为等待红灯而停了下来，他转过脸看向季濯缨轻声说：“那就等你成功之后拿到片酬再还我吧，就当是我投资的成本，亏本我也认。”

　　季濯缨看着那张被前车刹车灯照的微微泛红的脸庞，心跳不自觉加快了，掩饰般地扭过头去：“少瞧不起人了，我肯定能还你。”

　　绿灯亮了，余不多启动车子，脸看向前方，笑着说：“我相信你。”

　　季濯缨心跳像是暂停了一拍，可他并不意外余不多会说这样的话，只是在心中默念：不要再对我更好了。

　　余不多不再忙碌的好处还有一点，就是他会在季濯缨没空做饭的时候做一些简单的菜。尽管为了试镜需要控制热量摄入，但是季濯缨还是面上嫌弃实际上一点不浪费地给吃完了。

　　余不多大概这辈子没有摸过锅铲，烧出来的东西虽然能下咽但是味道都很诡异，不过共同特点就是都加了不少醋，S市本地的口味并不喜酸更偏向咸甜口，季濯缨自然也不喜欢吃酸口，可是在一起住了这么久，季濯缨也发现了余不多虽然对吃喝都没有什么要求，但是他确实好像更喜欢吃酸的东西，尤其酸辣。买到酸的杏子还是橙子，季濯缨咬了就打算扔掉，可余不多却一个接一个的吃了不少。

　　这是季濯缨发现为数不多的余不多的偏好之一，毕竟这家伙几乎就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工作和学习除外。发现这一点的季濯缨，之前在外面吃饭的时候都会有意给余不多点酸口的食物，余不多果然会多吃一些。

　　季濯缨有一次还调侃道：“你到底是不是本地人啊，吃面不加糖就算了，怎么库库直倒醋？都倒快半瓶了吧？”

　　闻言，余不多倒醋的手顿住了，嘴角短暂地上扬了一下又消失，低下头看着碗里的细面说：“大概是吧。”

　　季濯缨“啧”了一声，嫌弃道：“又在答非所问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大概是吧。”

　　余不多又沉默了，季濯缨懒得跟他计较。

　　时间过得飞快，培训课程明天就要结束了，季濯缨是实打实地学到了东西，昂贵的课程确实高质且正规，他甚至在这十天不到的时间里完成了一个小的主题作业。

　　因为作业汇报完毕，今天比平时早一会儿下课，可余不多还在忙，季濯缨决定早点回家，久违地为余不多做顿晚饭。

　　回到家，季濯缨把菜放进厨房，系上围裙准备做饭的时候，突然想起洗衣机里面好像有早上忘记烘干的衣服，就走向阳台。路过书房的时候，季濯缨无意识地往里一瞥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书柜抽屉被打开了，没有完全合上。

　　那个抽屉平时是上锁的，里面应该装着重要的证件、证书以及——余不多之前藏起来的过去旧东西。季濯缨的脚突然有点挪不动了，他的眼睛不自觉移向关的好好的大门，余不多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可是等他回来这个抽屉就不会再打开了吧。

　　虽然那是余不多的隐私，可如果自己看了不说不就等于没看过吗？季濯缨心中的天平不自觉向去偷看倾斜。可是被他发现一定会生气吧，想起自己越界之后就变得冷漠的坏脾气家伙，季濯缨顿时不想去看了。

　　可是，果然还是好在意。

　　错过这个机会就很难有下一次了，每天都住在一起，可是还是对他什么都不了解，自己倒是想了解啊，可是余不多不愿意讲啊。再说了，这家伙那个该死的暗恋十年的对象明明在余不多的生活里面连一点影子都翻不出来，可是却又无处不在似地影响着他的生活，横亘在他们之间。

　　季濯缨心一横，抬脚走向那个抽屉，小心一点不被发现不就好了。就算被发现了也可以装不知道，余不多骂他也没事，反正最后肯定会原谅他的。

　　拉开那个沉重的抽屉，里面果然是放了不少有用的证件，房产证、毕业证都在里面，可是户口本之类的不在，大概是被余不多拿走办事了，今天说不定出门太着急才没有想起来上锁。

　　除了证件，季濯缨还看见了一些旧相框和相册，默记着它们的摆放顺序，季濯缨小心翼翼地拿出来一个相框，翻过来一看，上面是四个人的合照。

　　季濯缨一眼就认出来上面最左边的两个女人是施远方和江超，感觉年代不是很久远，大概就是几年前，施远方还和现在一样、一样的短发一样的自信从容。可江超居然是长头发，一头浅粉色的头发比现在有女人味多了，虽然脸上若隐若现的不羁的表情昭示着这女人不是好惹的。

　　漂这么多年头发也不怕中毒和秃顶，季濯缨还没来得及吐槽，他的眼睛就被余不多和另一个男人死死吸引住了。

　　季濯缨心莫名攥紧了，他心想，不是吧，这男的怎么这么帅。

　　一个高个的英俊男人用胳膊亲密地揽着余不多，男人看起来要比其他人要稍微年长一些，气质可谓是风流倜傥、自信潇洒，看着照片上余不多露出的笑容，季濯缨心想这家伙果然是个0，居然喜欢年纪大的富有男人味的帅哥吗？

　　虽然明知道有这个男人的存在，可季濯缨心里还是冒出止不住的失望和气恼，他知道这样的情绪很丢人和不应该，但是他还是忍不住仔细打量这个男人。

　　一起合照的话，难道以前也在一起工作吗？现在这个男的又去哪了？

　　奇怪，怎么越看越眼熟，季濯缨总感觉自己肯定见过这个男人，可一时想不起来。

　　突然，一个真相像闪电炸在脑海，意识到真相之后，季濯缨讪讪地放下相框，按照原本的摆放位置倒扣回去。

　　妈的，这个帅哥不是别人，居然是VICKY！

　　怪不得这么眼熟，没想到他以前居然这么帅，根本看不出来一丝女人的痕迹，现在这么漂亮果然是因为底子好，哈哈。

　　季濯缨意识到自己有点草木皆兵了，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他又翻开了几个相框，还有余不多的高中相册，发现这家伙居然还挺抗老的，高中时候就长得很清秀书生气，快三十了还是那样。毕竟他也没有发福、皮肤也好，看起来自然就没什么变化。

　　可让他意外的是，高中时期的江超却和现在截然相反，相册里面有余不多高中竞赛班的合影，虽然江超要矮他一届，但也在竞赛班里，要不是看了下面附属的名字和反复确认了那张脸，季濯缨简直不敢相信那个双马尾戴眼镜的乖乖女会是现在的恐怖铁t。他原本以为是名字标错了，竞赛班里面另一个剪着短发合照还叼着棒棒糖的女生会是江超，可是脸确实不一样。

　　明明是想翻看余不多的陈年旧恋的，结果却津津有味地沉浸在这些旧照片里，合上相册，季濯缨有些奇怪，暗恋十年的话，难道是从上大学之后开始的？

　　抽屉里面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吸引了季濯缨的注意力，摸出来一看，是个眼镜盒。

　　就是这个，季濯缨突然想起了那个夜晚，有些不舒服，他小心地打开盒子，果然里面静静地躺着那个裂了一边镜片的旧眼镜。

　　难道就只有这个吗？

　　季濯缨放回去的时候却摸到下面还有一个信封，拿起来掂量了一下，里面的分量像是纸片，打开一侧的开口往里望去，好像是一堆照片。

　　虽然没有看，但是季濯缨直觉告诉自己，应该是这个没错了。

　　正当他准备抽出来一张看看的时候，大门的门锁那里突然传来了动静，季濯缨被吓得手一抖，信封差点掉在地上，他的心脏顿时狂跳，脑子里面一片空白，手忙脚乱地把东西塞回去，还确认了一下位置的正确与否，心虚地越调整越感觉不对。可门感觉要开了，只得丢下这边，快步跑向阳台。

　　大门开了，是余不多回来了。季濯缨若无其事地走出来，像趁着大人出门偷看电视的小孩一样，手里还拿着一件要晾起来的衣服，问到：“你今天干什么去了？”

　　余不多看着穿着围裙的季濯缨，居然温柔地笑了一下：“去办了点事。”

　　“说了跟没说一样。”

　　季濯缨故作不满地说道，然后就走回阳台，可是心里却懊悔万分，怎么这么巧，就差一点点，就能看到了！同时心中又忐忑自己偷看抽屉的事情被余不多发现，心想早知道就不翻了。

　　万幸地是，直到吃完饭，余不多好像都没有发现抽屉有被动过的事情。季濯缨心中简直长舒了一口气，心想反正来日方长，下次还有机会。

　　吃完饭的余不多主动去洗碗，季濯缨就走向沙发那里瘫着，准备看电视放松一下。他正要坐下的时候，却发现余不多的公文包放在旁边，有些嫌碍事地给扔到一边的时候，里面却掉出来一个红本子。

　　季濯缨拿起来一看，发现是余不多的护照，他有点奇怪余不多带这个出门干什么，难道之后要去海外出差吗？把护照放回去的时候，却看见里面还有一个绿色的小本子，表面烫金的法文让季濯缨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他见过这个东西，但是不敢确认，翻开之后看见内页余不多名字和抬头那行字之后，季濯缨愣住了。

　　这个东西怎么会是去刚果金的工作签证？

　　余不多不是要升职了吗？他办这个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