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单亲母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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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还是给两个小孩子买了甜品哄了一番了事，当然，用的还是余不多的卡。
不远的卡座，两个小女孩并肩坐在一起说着悄悄话，面前摆着超大杯的炫彩冰淇淋球。那个小楷还吃不了凉的，季濯缨给她买了一杯烤棉花糖配热可可，小女孩虽然还是怯怯的，但双手接过时说的小声谢谢里明显有几分快乐的颜色。
虽然外表不像，但是性格挺随她舅的，总是喜欢藏着自己的情绪。季濯缨如此想到。
小孩们有事可做的话，那大人们也有空可以聊聊天了。
原来VICKY她们早就定好给孩子庆祝生日的饭店了，现在也不着急赶时间，就一起坐下喝点东西聊聊天。
聊天的时候，VICKY的眼睛还时不时往孩子的方向看过去，即使在安全的咖啡厅里，还会不自觉担心小孩。季濯缨心想VICKY居然真是个好母亲，虽然她的妆容完美的脸上仔细看还能看出男人的影子，但气质完全就是一个温柔的有娃少妇，真是不可思议。
可孩子是从哪里来的呢？肯定是其他女人生的吧。季濯缨工作的时候碰到过VICKY的个人资料，上面性别还是男人，并且有一个非常标准的男人名字：圣聿修。
作为跨性别者在国内不能收养小孩吧？也有可能是她当男人的时候和其他女人生的？仔细一看，眉眼是好像是有点相似。那小孩又为什么叫她妈妈呢？话说，她那凹凸有致的身材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做没做过手术也不得而知。
总之VICKY的全身上下都是谜团，虽然探究别人的隐私是不对的，但是季濯缨还是忍不住好奇。
“话说，这俩孩子大名叫什么啊？”季濯缨看着远处的小楷拿着勺子舀了巧克力一脸认真喂到同伴张大的嘴里，顺口问道。
“我家的那个叫圣有为，小楷的大名是余楷意。”VICKY微笑着回答。
“好大气的名字。”季濯缨称赞道。
小孩跟她一个姓氏，那法律上VICKY难道是小为的父亲？季濯缨心中思忖，他又忍不住八卦了，可突然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点，余不多不是这个楷楷的舅舅吗？舅甥怎么同姓了？
季濯缨好奇地问：“哎？小楷是随她妈妈的姓吗？”
“嗯，是这样的。”VICKY点了点头，又压低了声音说：“其实，小楷的父母在她三岁的时候离婚了，由她妈妈抚养，她妈妈就把她改成跟自己姓了。”
“原来如此，不过她爸爸那边不会不同意吗？”季濯缨也跟着不自觉小声起来。
“哼，孬种男人有什么脸敢不同意？自己不要的小孩管她跟谁姓，跟大马路上的陌生人姓都行。”
江超从鼻子哼出了一声冷笑，鄙夷的语气像是在说一袋垃圾。
季濯缨闻言一愣，很快他就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在小孩三岁的时候离婚的话，那就正值这个楷楷得白血病的关键点，毕竟他听余不多说他的外甥女是治了接近两年才康复的，甚至直到今天，这个楷楷还处在可能复发的窗口期，需要频繁地复查和用药。
亲生孩子一生病就临阵脱逃，说不定还很落后地嫌弃生的是女儿，觉得反正跟其他女人再生一个也一样。哇，这种男人可真是人渣和孬种。
季濯缨脑补了一番，不自觉皱起眉毛嫌恶起来，十分之唾弃，道：“真不是东西。”
江超听到他的话，微不可闻地挑了挑眉毛，又有些讥讽地说：“毕竟有些男人就那三瓜俩枣的家底都想生个儿子继承，一套老破小的二手房子就是他们所有的自信来源，提到卖房子给女儿治病就能吓得半死。知道的是房产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传国玉玺。”
季濯缨眼前已经出现了妻子想要卖房子救女儿，丈夫一家懦弱逃避，最后扯破脸皮翻脸不认人，堪比黄金档播出的电视剧里面一地鸡毛的婚姻惨剧。
“哦，你家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生儿子理由很正当。”江超的刻薄笑话简直随时随地都可能出现。
“我们家才没有什么皇位呢。”季濯缨顿觉不满，小声嘟囔。
“呵呵。”
季濯缨知道江超这声冷笑是表示不信，觉得自己是在虚伪谦虚，她只是懒得拆穿而已。
“我妈跟我说的，他俩都是党员，那个年代不能生二胎，不管是男是女都只生一个，我爸和她原本都想要女儿。”
“你还挺天真啊。”江超有些吃惊地看着季濯缨不屑道。
感觉到被嘲笑，季濯缨不高兴地说：“明明就是真的，我也不会继承什么家业。我家老头早八辈子就说了他死之前一定会把他的公司卖掉，绝不会留给我。不信你现在拿我名字和身份证去查，我名下可是一家公司、一毛钱的股票都没有，真以为所有人都稀罕当什么破董事长吗？反正我不稀罕。”
说罢，十分大胆地加了一句“你爱信不信”，很是解气。
江超像是听到什么匪夷所思的新鲜事情，冷漠好像裂了一道缝，微微张着嘴，半晌憋出一句：“你可真没出息。”
“如果认为儿子不继承家业就是没出息，你不就和你骂的那些臭男人一样俗了？”季濯缨提着嘴角不怀好意地笑道。
“你！”江超那双可怕的偏凤眼瞪起来的瞬间，季濯缨就有点后悔口嗨了，但下一秒她就笑了起来，道：“油嘴滑舌。”
“那你老爸不把公司给你，总会把钱留给你，是不是给你设了什么信托，基金之类的。你这么没用，不会还加了到多少岁才能花的限制吧？”
季濯缨嘴角有些抽搐，心想这个精女人怎么什么都能猜中。
虽然老头没有告诉他，但是他大概也知道老头从很早之前就开始做这种事，可能也就是从他妈去世之后开始的，给遗产分批归置，上不同年龄、情况的限制，听说最后一笔钱甚至要自己六十岁的时候才能解锁。
哈，要是自己活不到六十岁岂不白瞎。
季濯缨没有承认，但是他难看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江超知道自己猜中了，哈哈大笑起来。
“好了，小超，你不要再欺负他了。”VICKY温柔的声音插了进来，伴着江超的笑声，季濯缨听到她说：“小季，你可真是幸福呢，你得到的是货真价实的亲情，你父亲是真的在乎你。”
季濯缨有些不懂她在说什么，歪了歪头，这句话好像余不多之前也跟他说过。
VICKY看出他的疑惑，摩挲着茶杯说：“其实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很多都是需要代价的，有血缘的亲情也是这样，很多子女如果没有满足条件就得不到亲情，这个条件可能是孝顺听话、学业、事业甚至也可能是亲生血缘、健康的身体、性别和性取向。可小季你虽然没有成为你父亲期望的儿子，但是他还是会为了不会经营家业的你去计划未来的生活保障，并没有想要抛弃你或是选择其他孩子，你拥有的是不需要条件的父母之爱。所以，我相信你父母是真的不在意儿子还是女儿。”
这样吗？这在季濯缨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老头看自己再怎么不爽，自己也是他的儿子，当然要防止以后自己散尽家财流落街头。
那需要条件的亲情又是什么样的？季濯缨想起余不多在喝醉之后说自己一点都不想去世的父母，那时候没有细想原因，难道他的父母对他不好吗？感觉问他也不会得到答案。自己和他就是处在这样既近又远的关系上，有时候真让人恼火。
VICKY的语气中也夹着羡慕，考虑她这么特殊的情况，肯定就是因为性取向的问题和家庭闹掰了吧。
感觉这种事还挺多的，毕竟和传统思想相悖，如果自己哪一天弯了，季正军肯定也会拿皮带好一顿收拾自己。
“哎！小为！不可以。”VICKY突然出声呵斥了不远处的女儿，季濯缨转头看去，应该是小为想要给楷楷尝自己的冰淇淋被发现了，放下了勺子，不好意思地朝VICKY吐了吐舌头。
季濯缨看着那个机灵的大眼睛女孩，笑着说：“你女儿长得和你好像，挺漂亮的。”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有的时候想着我要是她的亲生妈妈就好了。”VICKY十分开心地笑着说。
季濯缨心想你当然不可能是她亲生母亲，你只能是亲生父亲啊。哎，等等，这句话应该是她俩没有血缘关系的意思吧。
“小为知道吗？”季濯缨轻声问道。
VICKY有些无奈地笑道：“我们倒是想瞒着她，但是已经被戳破也没办法了。不过小季你还是不要在孩子们面前提这件事哦。”
“那肯定不会的。”季濯缨十分真诚地点了点头，又没忍住问：“是怎么被发现的？”
“是我的母亲，她知道小为不是我的孩子之后，大闹了一番，当着孩子的面，那个时候小为已经记事了。所以，也没办法。。。。”VICKY扶着额头，虽然脸上还有笑容，但明显要苦涩的多。
季濯缨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想到那个混乱画面，不禁皱起眉毛说：“大人的事情大人之间解决就好了，这样对小孩也太过分了。”
“是的，她还故意对小为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因为没有血缘关系，就可以尽情伤害一个三岁多的小孩，简直是无法进行任何沟通的人类。所以我已经和他们断绝关系了。”VICKY说到这，语气冰冷且坚决。
“断绝关系？”季濯缨闻言有些震惊，挠了挠脑袋问：“你父母会不会不同意？”
VICKY摇了摇头，淡淡地微笑着说：“他们知道我不会再变回男人去结婚生子之后很爽快地就同意了，我们之后除了金钱上的赡养再无关系了。几十年亲情怎么可能一朝就能断绝，是太多的失望堆积罢了。”
原来小为真的是VICKY用男性身份结婚合法生下的小孩，只不过不是亲生的，怪不得可以跟她姓还有抚养权。
季濯缨心中一直埋着的疑问顿时了然。
VICKY的目光又转向孩子所在的位置，确认了安全之后，回过头来，微笑道：“小季你知道吗？相比于西方的同性恋处境，其实我们国家自古以来对待同性的社会态度是比较温和的。不像西方，我们几千年历史上并没有大规模迫害同性恋的记载，除却部分少数民族因为信仰教义而抵触，大部分人其实是不在意谁谁谁是同性恋，哪怕真的出柜了，也只是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而已，根本不会无缘无故冲到你的家里大喊你应该 go to hell，让你滚出社区，也不会因为你是同性恋就不跟你做生意，拒绝卖你东西。你是同性恋，但你依然是某某的儿子，某某某的同学，你只要不到处说自己与众不同，做一些让人讨厌的行为，并没有什么关系，因为大家更在意门后面自己家的生活。”
季濯缨仔细想了一下，好像确实如此，大概VICKY是留学海归可能对此感受更加深刻吧。
“那么这里到底忌讳什么呢？一是忌讳性，二是忌讳生孩子。实际上这两者是一件事，我们的传统默认性是男女之间的事情，阴阳调和，男强女弱，是用来生孩子的。儿子是gay其实并不值得恐慌，不愿意和女人发生性关系、不愿意生孩子才是最恐慌的事。女儿同理。不过还有比这个更可怕更无法接受的事情。”
季濯缨忍不住问：“是什么？”
“是儿子不当男人，要去当无法传承姓氏的女人，还是生不了孩子的假女人。”
这是VICKY第一次在季濯缨直接提及自己跨性别的事实，她坦荡地谈及自己的过去：
“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我父母心里面因为他们生的是儿子而沾沾自喜，哪怕他们是高知分子，哪怕他们嘴上说着男女一样，甚至会在同事家的女儿面前表演羡慕别人生的是女儿，但是人类的窃喜和得意是藏不住的。我知道他们对于成为公婆和爷爷奶奶的企盼，对于有一个学业优秀、言行得体的儿子的骄傲。因为我太知道所以一直压抑着、扮演着好儿子的角色。在我母亲得意地描绘着她对于未来儿媳选拔的门槛假想，生怕我被某个不存在的女人占去了便宜的时候，我都沉默着。”
“或许是我的父母表现太具迷惑性了，留学回国之后，我真的无法再忍受独自一人承受这个秘密。可是只是一点试探性的坦白，我那温文尔雅的父亲和哪怕世界末日都会溺爱我的母亲都变成了非人的形态，在明白我确实如此的时候，我母亲开始哭恼我为什么不早一点坦白，那样至少他们可以再生一个。”
VICKY摊开手，语气轻松地说：“你看，亲情其实是可以收回的，我才明白他们爱的是“他们的儿子”，而不是我，这个儿子是谁都无所谓”。
季濯缨明白了刚刚VICKY为什么要说亲情有条件的话。
“但是我那时大概是太害怕了，太懦弱了，我恐惧失去父母，失去我需要满足条件才能获得的亲情。我妥协了。我遇到了小为的妈妈，那个时候她是个怀有身孕的年轻女生，她和我都需要婚姻，我告诉她自己的情况，她同意了，后面就有了小为。”
“原来是这样啊。”季濯缨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故事，他接着问：“那你母亲是怎么知道的？”
“纸不可能一直包住火，我父母早就猜疑小为是不是我的小孩。小为的妈妈当时太年轻了，她其实也没有想清楚要不要生小孩，小为一岁多的时候，她就和我离婚了，离开了。小为就留给了我，我母亲趁着看望我们的时候，收集证据去查了血缘，所以就暴露了。”
“接下来就很混乱了，我肯定不可能抛弃小为，她本来就是我的女儿，我看着她出生，她在我的户口本上，在我的家里长大，喊我爸爸。但是我父母却不这么觉得，他们找不到小为妈妈，就想把小为送人，让我去跟别的女人再生一个孙子留给他们自己养，我拒绝之后，就冲到我的家里大闹，把气撒在孩子身上，骂小为是野种。”
“我当时就突然想通了，这根本就不是亲情，是我自欺欺人，我不可能让我的小孩再生活在这种阴影之下，所以就断绝了关系。”
季濯缨听到这里，有点悲伤，完全能够理解VICKY的行为，觉得她真是了不起。
季正军肯定做不出因为儿子去当gay就赶出家门的事情，可自己明明拥有亲情，为什么还总感觉自己的生活空空如也呢？是因为妈妈去世了吗？感觉也不全是这样。是因为每天自己都在做无意义的事吗？季濯缨突然想起昨天晚上余不多的声音“我倒是觉得你是有梦想的那种人”，胸口莫名抽动了一下。
江超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语气不屑地说：“所以说，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事情就是迎合别人的期望，而不是自己的，尤其蠢人，就喜欢拿这个当借口。”
“时间不早了，我们要走了，小季我们明天见。”VICKY看了一下腕表，也站了起来。
“嗯，拜拜。”
季濯缨拿起手机，解锁之后页面还是那个制片人给自己发的信息，他有些纠结地抓了两下头发，发现好像自己去试试真的没什么关系，又不会被老头赶出家门，确实没有什么损失，一直都是自己在觉得不行。
叮咚一声，弹出了一条消息，是余不多发的。
光秃秃的三个字，没有任何语气的：“回家了”。
季濯缨心里突然泛起了温暖的感觉，还有一个人可以陪着自己，一个看起来不行实际上却很可靠的家伙。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单亲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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