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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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桔梗，拜托再快点！”野性的少年身着斑斓的兽皮衣物，头发梳成一条条鞭子最终扎在一条马尾之中，脚上未着寸缕，腕间还有一银铃叮当作响，他将古铜色的身体紧紧帖服在白虎身上，疾驰向凉山。
如果不是在中原看见，那么你一定会认为这是一位草原之子，在风林中巡视，所过之地百兽臣服，而他是山林中的无冕之王，也是它们的守护神。
而这位少年正是堇色受伤的同伴之一，白虎桔梗的主人。他同壮汉堇色一般，有着非常令人难以置信的名字——鸢尾。
另一人名为野山楂，也是一位别具一格的男子。雍容华贵的外皮，气度非凡的仪表，将军似的人物，偏偏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山楂与堇色二人骑着大马，跟在鸢尾身后。马蹄下滚滚飞尘，身侧的景物飞快后退，三人归心似箭，只想立刻见到李扶楹和李允融。
一会合，三人就知道被骗，立刻往回赶。却囿于修为和出行工具限制，只能将所有时间都用来赶路。
终于，凉山的全貌映在白虎的竖瞳中，三人终于赶回来。只是，怎么进去？堇色敲敲罩子，看着空中的铜轮，试图击碎。
可惜，这个罩子是由埋在凉山中的数千法器构成的万宝大阵，怎会轻而易举就被攻破？试图直接打碎无异于做无用功，就像以矛正面击盾，除非盾的质量太差，而矛太锐，否则大部分都是失败的。
三人试图攻破罩子时，李扶楹陷入一场幻境。
“兄妹二人同胞双生，男胎稍长女胎现世，因此哥哥事事先于妹妹，是否？”辨不出男女的庄严声音问道。
李扶楹眼前播放起从幼时长到现在的一幕幕，李允融是哥哥，自然事无巨细地照顾着她，而她也大咧咧的，不在乎这些，所以李允融时常替她做主。
但李允融事事先于自己，李扶楹无知觉答：“不是！”
“那为什么哥哥学的是推演，而你却只能学诅咒。一个光茫万丈，一个深渊无底！”
李扶楹眼前浮现学法咒时的样子。娇小的她坐在爷爷膝头，手中捧着大部头的书大声诵读。
爷爷时不时给她拿一碗冰粉，却总是被李扶楹拒绝，因为她一个时辰已经吃了四碗，吃不下了。
但哥哥却总是边蹲马步，边在师父的眼皮底下背书。只要稍有懈怠，教棍就会落在背上。
而在学习河图洛书时，二人分别选择一部，是她先选择的诅咒，而哥哥才学习的推演。
李扶楹很自信地反驳对方，声音中透露出无知的无畏：“因为那是，我自己的选择！”
“兄妹二人一同游历，兄长敲定大事小事。是否？”那声音学聪明了，不问李扶楹带有好坏等主观想法的问题。
“是。”李扶楹肯定。哥哥照顾好她，她听哥哥的不就好了？
“兄长会参考你的想法吗？你能决定你自己吗？”
李扶楹答不出，她没有说出过自己的想法，因为李允融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所以她说：“哥哥已经做得够好了，我不一定能比哥哥做得更好。”
“是吗？那山阳的山贼，商丘的邪祭，他都做好了吗？他知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害死了商丘多少人，而死在山贼手下的又有多少？”
李扶楹不答，神色落寞低头，抿起嘴唇。
“所以，你为什么不去做？你为什么不去看看那些被你从青楼中救出的女子？你为什么坚信兄长就能做好？你是相信‘他’能做好，还是不相信‘她’能做好？”
随着怪声落下，幼时几道夸奖贬斥的声音响在李扶楹耳边。
“哥哥真努力，妹妹长得真好看。”
“哥哥功课做得不错，妹妹又抽条了，脸蛋都没有肉了。”
“哥哥这件事做得不对，都是他带坏了妹妹。”
“哥哥太得意忘形了，要学会妹妹谦虚。”
那不是师父和爷爷说过的话，而是邻居，那些邻居是谁？是张婶婶？是刘婆婆？是王嫂？还是魏家姐姐？
“两个鳏夫带着的女孩，嫁不出去的。一天舞刀弄枪的，那都是男孩子家家才做的。”
“我要学枪！”
“为什么？”
“因为我比我哥强！”只比人腰高上一点的李扶楹一手擦鼻，一手插腰，势比天高。
时间回到现在。“我能做好！我可以！”“那为什么不去？”
为什么？为什么？
二人临行前，爷爷嘱咐哥哥：“要照顾好妹妹，不准让妹妹受伤知道吗？”
师父说：“女孩子重视外表无可厚非，这些银子是我专门贴补给你的，平常遇到些什么不要舍不得买，还有别跟你哥说。”
受伤时，哥哥总是站出来，不再让她继续战斗，然后顶替她的位置。
“为什么不继续？”怪声语罢，不再问话，只是将李扶楹投入到一段记忆之中。这段记忆属于谁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段记忆的内容。李扶楹便作为上帝，观看了女孩的一生。
女孩长得很漂亮，一双大眼睛纯洁无暇，笑起来两个小酒窝盛尽人间绝色。父母算是正常人，而且比正常人的思想要先锋许多。
她们并不认为女孩不好，每一个孩子都应该是家中的珍宝。而女孩更应该得到父母的爱护，毕竟她们承欢膝下的时光总是少于男孩的。就这样女孩无忧无虑地长大，直到该嫁人的年纪。
嫁人这件事情本身应该很正常，只是总有些不正常的家庭娶到一个正常的女孩。嫁人时，女孩没有受到任何磋磨，丈夫是个十里八乡出名的好人。
但来自父母的庇佑就像一张大伞，遮住雨露风霜，却也遮住阳光。
丈夫是个好人并不影响她的婆婆不好相与。而因为无嗣这个问题，女孩一直被婆婆念叨着。但有父母作为后盾，她生活得并不算难过。
只是天灾人祸不可阻，女孩父母去世了。发丧的那天，她被丈夫卖出第一次。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她这时才知道，原来丈夫的妹妹为什么每天那么累，为什么从不见人，以及她为什么没有怀孕。
第三次，女孩怀孕了。可笑。成婚三年没有怀孕，在女孩爹娘祭礼的二七，她怀孕了。
就这样直到死前，女孩还在怀孕。而直到死前，她都没有自己的孩子。
死后，女孩被沉在佛像中，端坐在大殿里，看着迎来送往的人群求子送女，看着丈夫新娶了妻子，看着小姑子日渐垂下的肚子，看着丈夫家族壮大起来，看着他日起高楼，夜宴宾客……
佛像封住她的尸身，却封不住她的灵魂。她看着这些令人费解的人性丑恶，自问自答。
她问：“为什么是我？”
她答：“男人不会怀孕。”
她问：“为什么那些人不用怀孕？”
那些小姐身带披帛，香风阵阵，一双凤眼中充满着不屑，以及那么一丝侥幸。
她们用香扇驱散开鼻尖的佛像，却不知那禅香味遮盖的是同她们一般女子的尸臭。
她们假模假样地拜了拜。十月之后，领回一个有修仙能力的孩子。她们不用经受苦难，因为自会有人替他们苦。
她答：“她们有‘力量’，但她们不善良。”
她问：“没有力量的我该怎么办？”
她答：“等有能力的时候报复她们，他们，祂们！然后找个好人，救救她们。”
斗转星移，女孩栖身的庙宇辉煌过，破落过。最终她被一群人重新找到，请到凉山。
每日，女孩都要看着一群曾经的女孩向她祈祷，她不由得内心发笑：“真可怜。”
“无用的虫子，去反抗啊！去争取！就这么等死吗？”她突然间癫狂地流泪。“谁来救救她们。”
第一段记忆到此结束。李扶楹内心震撼，难过，不忍心继续看下去。于是，她低下头。
但一双温润细软的手，扶起李扶楹的头，逼迫她看向一段段可怜女子们杂乱无章的绝望记忆。
并不是怪声发问，那是来自李扶楹心底的回声：“你有能力，为什么不去看看她们？你有善良，为什么不去救救她们？”
女孩大腿上的肉烂了一次有一次，眼睛里的光灭了一分又一分，最终被拖着头发扔在乱葬岗之中。
又是一道回声响起：“还有她们，为什么让她们体会到正常人的生活后，还要让她们不正常地活着。”
两个女孩正常地在大街上行走，工作。突然她们被一根闷棍从背后袭击，然后来到小黑屋中。她们被教训着从爬行学起，一步步打碎骨头，变成柔弱的菟丝花，最终变成一件完美的商品。
李扶楹想要低下头，她本能地恐惧着这些苦难，这是她没见过，没经历过的。
她不能做到感同身受，但疼痛是会蔓延的。背后那张大手拼命抬起她的头，让她睁眼看清世界的恶意。
她不习惯身边有恶意，但世界对女性有时就是充满恶意的。
那双大手撑着李扶楹的头，让她看完那些苦难。最初的女孩，也就是怪声说：“坏人不值得原谅。”
李扶楹彻底清醒过来。她依旧浸泡于滚烫的金水，但鬼胎却已消失不见。突然，她被一双大手托着来到外面，欣赏一场人间惨剧。
血团像烟火一般绽放，山贼们一个接着一个，为他们的罪行赎命。
那个怪声贴着李扶楹的耳朵说：“你该说，你好，新世界！”
李扶楹颤颤嘴唇什么也说不出，一支飞箭并着一根藤蔓飞向佛像。飞箭和藤蔓贯穿佛像身躯，祂寸寸开裂，最终在李允融的爆裂咒中，佛像彻底尘归尘，土归土。
佛像碎裂，怪声消失，女孩也湮灭于时间之中。李扶楹得救，李允融从三绝阵中踏出，一切都化为平静。
李扶楹向身后看去，那是尸骨不存的女孩。她又向身前看去，那是平凡但“死”里逃生的女孩。
她嗓子哑得说不出话，好像有一口气抵在那里，上不得也下不得，最终一道气声被挤出来：“你好，新世界。”
此刻的李扶楹还未完全明白，那是什么。只是，死里逃生的一群女孩们的欢乐气氛感染到她。
李允融用剑像是用一只手拐，三条腿才能走路。
鸢尾念念有词地反思，一头滑顺的长发此刻炸开像是向日葵。
原来，在佛像托李扶楹进入幻境时，祂引动了所有法器的灵力，一瞬间又一瞬间的灵气波动，给鸢尾留下爆破的可能性。而在佛像想要杀掉那些，心术不正的山贼时，灵气波动到最大值，鸢尾成功爆破开凉山的大门。
三人得以赶过来击杀佛像。
“他们死了？”李扶楹问李允融，这是跟两人预想不同的结果。
“是的。”李允融坦然答道，并不羞耻。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她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