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何有之乡》丛文李

54、第 54 章

　　年后十八，半下午，秦怀生这儿就热闹起来。

　　左皓和雪绒是第一波到了小院儿的，高高大大的青年顶着个毛茸茸的白色线帽，耳侧垂下两颗长长的毛球，跟着主人跳跃时左一甩右一甩。

　　长毛小狗吐着舌头跑进屋，脑袋上的小帽和主人的一模一样，乍一亮相，就和方城怀里的秦兰兰对上眼。

　　小姑娘和雪绒也相处惯了，甫一见到别样装扮的雪绒，腾一下亮起新奇目光，冲着地上乖巧卧好的小白狗伸出五指，弯着眼睛叫了声：汪！

　　雪绒好似听懂一样歪一歪脑袋，冲秦兰兰回了一声汪，摇晃着尾巴在方城脚边直打转。

　　有左皓和雪绒在，方城才踏踏实实去帮秦怀生准备饭菜。

　　锅刚热好，白桉和华林就到。

　　一见两人来，左皓立马抱起秦兰兰打招呼，这刚一站起身，就得了小白姐一句夸赞。

　　“你小子，是不是又长高啦？越来越好看！”

　　十八少年，春风得意，音色身形都同初见时大相径庭，瘦了，面上也有了棱角，毛刺头也养成了微长碎发，确实不一样了。

　　“真是，跟我闺女似的，一天一个样。”

　　方城毫不吝啬地肯定，正要拉开椅子叫怀生坐，却被一个大黑影子抢了先。

　　“谢谢城哥夸奖，那我就不客气了。”

　　左皓抱着兰兰，挟天子以令诸侯，仰着脑袋，冲方城嬉皮笑脸。

　　一个暴栗在头上敲响，左皓哀嚎一声，就见怀里的小丫头冲方城举起双手，他当即搂着小孩晃了晃，低着脑袋扎在秦兰兰肩上作精，“兰兰不要小叔了？我哭了呜呜。”

　　白桉在怀生身边，捏起一个小柿子放进嘴里，看了看方城的黑脸，又看了看两个你追我逃嘻嘻哈哈的孩子，忽然冲身旁人问：“怀生，你猜方城以后嫁闺女会不会哭啊？”

　　华林一口柿子噎在喉咙口，抓着白桉的手臂猛咳，磕磕绊绊冲狐疑回头的方城说：“没事儿，我就是渴了。”

　　秦兰兰听左皓哭，一个劲儿扭着小脑瓜去看，可这个人扭来扭去就是让她看不到，于是她很快便向方城伸出了手，两眼亮晶晶地又要方才想要的东西。

　　“啪啪！飞飞！”

　　“得令！”

　　方城面对秦兰兰总是一副笑脸，他掐着小孩腋下，一个猛起就将秦兰兰送至头顶，两手再缓缓下落，脚下挪着步子朝挂风铃的地方去，一下又一下，陪着小姑娘玩直升机的小游戏，直到秦怀生叫了他们吃饭他才停下。

　　尽管秦兰兰还不会说话不会走路，可她确实是个人精，她会根据自己的需求精准锁定到每一个大人。

　　除了日常黏的两个人以外，她最喜欢冲白嘟嘟撒娇，以往一些桌上她碰不了的东西，只要亲一亲贴一贴，那这个美貌天仙就一定会满足她的所有愿望！

　　并且方啪啪反对无效！

　　对于时常带她的李婉清，秦兰兰的喜欢表示一般，因为李婉清带她时会更严肃一点，总会时不时抱着她念念诗句写写词，又或者要写文章时就直接丢她自己在床上玩儿。

　　因此她小小年纪，就练就了看着天花板无聊到睡着的本领。

　　至于左皓这个小叔嘛，他每周都会出现，有时还会带其他漂亮哥哥一起来，他们总会给秦兰兰带各种玩具，然后故意去讨方啪啪打，被打还要开心得不行，欠嗖嗖躲在秦啪啪身后，猫捉老鼠一样闹一通，吃过饭就跑掉学习去了。

　　天气暖得很快。

　　这一年的春天，秦兰兰时常跟着方爸爸去湿地公园，她总会被飞起的鸟群吸引视线，可方爸爸不会，他总能一眼就找到观测人群里的秦爸爸，快得像个扫描机器。

　　秦爸爸没有组员了，因为何生亮去追孙荣荣了。

　　于是，秦兰兰和方城就成了秦爸爸的后备力量。

　　这一次的观察记录，相机胶卷用得很快，不止有秦怀生的新一任观察对象，还有他们一家三口数不尽的合照。

　　*

　　6月底的某天，大雨来得又急又快。

　　秦怀香有日子没见秦兰兰了，快周岁的小孩子好玩得紧，她想得厉害，直接一个电话连带着方城都叫了过来。

　　李婉清今天有课要晚些回，秦怀香逗了一会儿小孩就要去做饭。

　　临出门时，秦怀香留下的那个眼神，秦怀生自然没能忽视，他自觉跟出来，打下手的时候问道：“大姐，你有话要跟我说？”

　　秦怀香切着菜，看了眼身旁洗菜的青年，眉头蹙了蹙，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垂下的门帘，凑近了怀生悄声开口。

　　“你知道方苗回来了吗？”

　　许久没提起的人名忽然再次出现，秦怀生下意识想到的就是李家佳和李明德，他诚实地摇摇脑袋，据实相告。

　　“我不知道，方城没说。”

　　秦怀香深吸了口气，想起近来耳边传得邪乎的闲言碎语，脸色有些难看，语气也不太好听。

　　“她是来叫方城回去的，我前两天碰上她了，她说等手头的剧目导完，就要把方城也带走。”

　　秦怀生摘菜的手一抖，水盆里的水溅了他一身，他没说话，惹得秦怀香投来了目光。

　　“怎么，他走了，你还舍不得呀？”

　　半带打趣的话，一下给秦怀生拉起警报，他立马摇了头，只瞄了秦怀香一眼就垂下，按部就班的洗菜摘菜，“没有，我就是没听说这个事。”

　　秦怀香切菜的频率慢下来，她垂着眼睛，面上风平浪静，握着菜刀的手背青筋一跳一跳。

　　“是吗？我总觉得，咱们这样是不是太扒着人家方城了，但是我又转念一想啊，他早早晚晚都是要回京市的，他回去之后，又不代表咱们的情分断了，这以后想聚总是能聚的。”

　　秦怀生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些什么，可脑子却让这一番言论扰得一片空白。

　　“当然了，再等兰兰大点懂事了，说不准方城也在京市有自己的老婆孩子了，倒时候你也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主要还是得跟你们爷俩处得来——”

　　“姐，我没这个打算。”

　　秦怀生把菜放到盆里，见秦怀香沉默下去，硬挺挺地张口：“我没有要再娶的打算，我觉得日子就这么过，已经是最好了。”

　　屋内电视声很大，间歇会传出秦兰兰和方城的声音。

　　菜刀横在案板上，秦怀香猛地上前一步，在秦怀生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嗓音压得极低，怒斥着：“你说什么最好？和他方城过日子吗？”

　　秦怀生瞳孔一震，从心底泛上的惶恐一直泛到指尖和脚心，令他站着都有些恍惚，也不等他脑子转上来弥补的话，刀子便一把又一把插了上来。

　　“一年了，他住你那儿又快半年了！你见过谁家里是住两个大男人的！你知不知道外头在传你们的闲话？！”

　　秦怀香看着面前人这飞了神的样子，急得心哆嗦，抬了手直点秦怀生太阳穴。

　　“盟兄弟能盟到一个被窝里？你们再亲也不能真过上日子呀！关系再好那也得有个头儿！真等这话传得满天飞了！我看你怎么办！”

　　“没有！我们没有！”

　　秦怀生忽然支起脑袋，嘴上只说着没有，眼底带着一丝忧惧，试探着冲秦怀香问，“我知道了大姐，但是这些话，你听谁说的？”

　　秦怀香鼻间重重叹出一气，转身拎起菜刀剁在案板上，没好气地说：“还不是之前那个孙嫂子！我要把你介绍给她闺女她看不上，她后来要给清清介绍她侄子我看不上，周灿刚走了多久？！她又想让她一个侄女和你见见，我不让，她就急了，逮着咱们老李家一点错就叨叨个没完！”

　　秦怀生缓缓舒了口气，平复着惊惧后仍狂跳不止的心脏，点了点脑袋，端着水盆倒水前，听秦怀香泄恨似的一边剁菜一边念叨。

　　“阴损的臭胖子，又说李家闺女清高就知道往外飞，又说李家弟弟扒着个男人过日子！这一张嘴真想给她撕了剁了喂猪！喂猪都嫌！”

　　再等秦怀生倒完水回屋时，脚还没踏进去，就听见方才还恨恨骂人的秦怀香，现下正乐呵呵地同站在身旁的一大一小说话。

　　“诶哟，哪还用的着你帮忙啊，怀生在我都嫌他手脚笨，你们都进去，不用管，一会儿清清带佳佳回来，咱就开饭。”

　　方城同刚进门的秦怀生看了一眼，垂下眼眸勾唇，弓起身，两手抓着秦兰兰往后退，“好，那咱们一会儿再找姑姑好吗？”

　　秦兰兰走路不稳，纯靠方城扶着才不东倒西歪，许是懂了大人的意思，她冲秦怀香仰起头眯眼笑开，露出两颗小乳牙。

　　秦怀香被看得心里一暖，再见方城这么迷孩子的模样也理解了几分，余光见秦怀生进来了，立马冲人挥挥手，“快带方城和兰兰进去，不用你们来帮忙，你们别来捣乱就差不多了。”

　　秦怀生放下盆一转头，就见方城冲他眨巴一下眼睛。

　　原来是充当救兵来了。

　　再进了屋，方城刚要凑近怀生问怎么回事，外头忽然来了人，门帘掀起的那瞬间，方城也闭上了嘴。

　　乍一看见秦怀生和方城，孙靓靓有些意外，但脸上很快就换上礼貌微笑，同二人打了个招呼。

　　秦怀香紧跟着从外屋进来，将炕上一个兜子递给孙靓靓，“来，这是改好的衣裳，你上清清那屋去试试，看还有哪儿不合适再跟我说。”

　　和孙靓靓前后脚的功夫，李婉清也回来了。

　　忙了一整天，她刚放下兜子准备坐，见自己屋门开着条缝，忽然问及秦怀生。

　　“小舅，谁进我屋了？”

　　“是靓靓，大姐给她改了改衣——”

　　怀生话还没说完，身旁人就已经上前开了门，以他和方城的视角，只能看到孙靓靓正在桌边拿着什么在看。

　　近乎在眨眼都不到的时间里，李婉清就到了孙靓靓面前，一把扯过孙靓靓手里的东西，盯着人开口，声音冷地出奇。

　　“谁让你动别人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