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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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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
“我不同意!”
李家佳一脸新鲜地看着炕上的小婴儿,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碰了碰皱巴巴朝天张开的五指。
“妹妹好小,我喜欢她。”
秦怀香蹙眉看了眼已然收获一个人心的丫头,冲李婉清道:“带佳佳上你那屋。”
“不能带着妹妹吗?”李家佳趴在李婉清肩头,恋恋不舍地看着秦怀生的方向。
李婉清快步带着人走,在踏出这间屋子之前说道:“她可不是你妹妹。”
房里安静下来。
秦怀香和秦怀生都坐在炕上,可中间空着好几个人的位置。
女人的叹息声恍若紧贴在秦怀生的耳畔。
“她不是个小猫小狗,你给口吃就行了。刚生下来的小猫小狗,你最多费养上半年心。”
“她是个人,她还是个才出生没两天的人!她不是你给吃给穿就行的,你得一把屎一把尿把她拉扯大,还得送她去上学!”
“你要养她,她就姓了秦,我能帮衬你,可我的孩子们不会。佳佳姓李,是我孙女儿,也是他们亲侄女儿,他们没人敢不管。”
“但是这个丫头,她终归不是你亲生的,你能把她养熟吗?她以后要是知道自己不是你亲生的,先不说她愿不愿意养你老,她还会愿意服你管教吗?”
秦怀香见秦怀生要张嘴,先一步抬手,压下秦怀生的话。
“你还年轻,带着孩子,以后该怎么办?后妈不好当,你这个爸也是。你不工作了?虽说你现在的工作是自由,可你能天天月月年年都捎着她?”
秦怀香很久之前有句话说得很对,怀生犟,若是他认定,肯定就不会回头。
秦怀生顺着窗户朝外看去,在满满当当的花架子上,一眼瞄见了仙人球上绽放的那朵白花。
在雨夜里,月光轻浅为它拂上一层透亮胭脂。
秦怀香许久没说话,怀生忽然转过头,冲大姐来了句,“就叫兰兰吧,秦兰兰。”
李家嫂子被面前人鬼迷心窍的模样气的头顶生烟。
却在瞧见秦怀生俯身同秦兰兰轻喃时,看见俊秀青年脸上她许久未见的,发自内心的高兴。
“兰是君子,希望兰兰以后,行得正坐得端。”
在李家人的否定声中,秦怀生一意孤行。
第二天一早,孙舒然带李家豪上了门。
她从当上副校长之后,很忙,但更多得是愧疚。
这多半年来,她连婆家的大门都不敢进。
是昨天晚上,她听清清给明善打来了电话,这才赶忙来了李家。
奶粉奶瓶尿布,还有几身小衣裳塞了满满一大抱,孙舒然一一告知了秦怀生每样东西的用法。
秦怀生好似并不怪她了,孙舒然轻声舒了口气,见两个孩子一个劲儿想捅咕秦兰兰,两条眉毛一竖,拿出了在学校训斥学生的架势,两手一插。
“你俩干什么呢?洗手了吗?指甲剪了吗?”
李家豪冲两个大人拌了个鬼脸,昂着脖子说话时,一个没留神,后脑就被弹了一个脑瓜崩。
“我洗啦,来之前你不都说了,这是舅爷的宝贝,不能瞎碰——”
“什么就成宝贝了,你们都是宝贝,记住了?永远都是姑姑的小宝贝儿。”
李婉清把雪饼拆开,亲手递到李家豪嘴边,又给李家佳送上一块,划拉着李家豪的短毛刺,瞥了一眼小婴儿,声音有些哀怨。
“我竟然,突然有了个这么大点儿的妹妹,”李婉清始终不敢相信,摇着脑袋,满脸痛苦的看向秦怀生,“为什么要叫她兰兰?小舅你这名字……”
秦怀生手冲外一指,那朵白花已经闭合,但仍能看出它昨晚盛开的痕迹。
孙舒然跟道:“昙花呀?昨天晚上开的?”
秦怀香进门时,正听秦怀生一本正经地说起秦兰兰的名字缘由。
“昨晚我朝外一看,就看见昙花一现。仙人掌旁边是棵兰花,虽然兰花还没开,可总不能叫她秦昙昙吧?”
“啊这……”
孙舒然扯了扯嘴角,恍惚间,看见屋顶上飞过一只乌鸦,她很快缓过来,强笑两声,打着圆场。
“兰字很好,资质优美、品性高洁,小女孩儿叫兰兰,寓意也很好。”
*
接秦兰兰回到李家的第三日。
秦怀生带着医院开具的出生证明,去了清州市政大楼民政科。
他没结婚,户口本上单就他一个。
新鲜的还带着油墨香味儿的一页纸夹在户主下方。
现在,这家里有两个人了。
方城从办手续的那人手里接过有关秦兰兰的一系列证件,顺手放在自己口袋。
等这两大一小要走时,里头那人忽然道:“方哥慢走啊。”
出了大楼,秦怀生抱着小孩瞥他,“你不去上班?”
方城仰头,阳光刺得人眯起眼,他冲楼上蓝玻璃里的人影摆摆手,“这不是有白桉在。”
秦怀生随着他抬头,楼上那扇窗子推开,探身出来一个白色娃娃领的女青年,那女青年青春洋溢地冲下头大喊。
“怀生!等晚上我和华林去看你和小孩儿!”
“知道了!”方城替秦怀生应下。
两人同白桉挥手道别,秦怀生才忽然发现,“白桉好像变了。”
他记得今年春天白桉还总是扎两条辫子折起来,再配上两个蝴蝶结,很是娇俏。
方才,他看白桉散开了那头长发,脑后半扎,探身时黑亮的发丝在肩膀垂坠下来,风一扬,那发丝就像今天的少女扑面带给怀生的感觉,和煦文静。
“哪儿变了?”方城走在秦怀生外侧,偶尔盯上一眼趴在肩头带着小帽子的秦兰兰。
“打扮不一样,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秦怀生说完,看着今天的方城,开口称赞,“你今天也很不一样,像去上班的样子。”
方城看着前路轻咳一声,连走路时的手都不知道放在何处,“我送你们回去,就去上班了。”
秦怀生没再吭声。
就这样吧。
这样很好,街道上来回穿行的车辆行人很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他们慢慢走在人群里,丝毫不起眼,就像是两只终于混进了人世间,过着最平凡普通生活的妖怪。
但是很可惜,他们不是妖怪,不能长生不老,能在这人世间的日子本就不多。
如果是与死亡相比,那他们现在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他微微低垂着脑袋,看着两人同步迈向前方的脚步,只觉此刻惬意非凡。
七月过半的天气,正是夏季最舒服的时候。
路中斑驳的树影偶尔会晕出七彩的祥瑞,耳边的车水马龙恍若潮水褪去,他听见自己的心脏正鼓足了劲儿的跳动。
抱着秦兰兰的手臂泛起酸麻,他渐渐拢回散开的三魂七魄,听着方城在耳边絮絮叨叨说给那座小院儿添置了竹藤椅子的声音,秦怀生再一次有了期待。
上一回他的期待,是憧憬和方城在京市的生活。
可他知晓李明德的遭遇,又从赵雪晴嘴里猜测出方城的家庭,他总会想起姓贺的姑娘,也在得知赵雪晴去往京市之后,开始害怕。
京市,在他眼里变成了龙潭虎穴。
而他,自私又胆怯得希望,方城可以和他躲在清州。
就在那个放了竹藤椅子的院子里,幸福悠闲。
街边的叫卖渐渐在他耳边清晰。
混杂着店老板的怒吼,叫秦怀生忍不住偏头看去。
烧饼店外,已经聚拢了五六个人,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带着围裙的老板,和他手上拽着的小男孩儿。
没等秦怀生看清,那五六个人就上前,挡住了那个小小身影。
方城见状蹙了下眉,半挡在秦怀生身侧,“没什么事儿,咱们走吧。”
劝架声很大,秦怀生也觉得他们应当是不会为难一个孩子,再说他现在满心都想看看方城买的竹藤椅子是什么样子,根本没有一点心思关注其他。
那日陶家村的人找上周灿,秦怀生的小院儿被翻得底朝天。
本就没几件正经家具的屋子,再被这么一砸,破破烂烂的。
他还没走到地方,就看见原先空荡荡的院子里,多出一棵一人粗的银杏树。
秦怀生愣愣站在几米外的地方,看着在阳光下绿莹莹的树冠,沙沙作响的树叶好似在亲切呼唤他回家。
“你,方城,那有棵树……”
身侧人眼睛里透出的欢欣喜悦让方城也跟着心情愉悦。
他偏头看着秦怀生的侧脸,扶着怀生抱小孩的手臂,带着人缓慢往前走。
“对,院子里还有一棵银杏树,树下放了两张竹藤椅子,还有一个小圆桌,圆桌上刻着方格,记得你教我的游戏吗?我找了几颗品相好的鹅卵石放在桌上。”
“她的摇篮也是竹编的,上头还挂了几只草蜢和一个小风车,就在竹藤椅子旁边儿,她只要一睁眼,就能看见蓝天、白云、绿叶,还有你。”
怀生跟着方城往前走,亲眼看着方城口中描述的一切在眼前出现。
初夏的微风吹拂而过,摇篮上的小铃铛跟着转动的风车清脆响动。
小院变成了另一个样子,它的主人也终于回来了。
半人高的围墙上糊上一层玻璃碴,秦怀生推开那扇铁网门,发现院子里的红砖也通铺了一遍。
简直是把这间院子翻修了一通,还用足了心意。
秦兰兰已经被属于她的摇篮吸引过去,在秦怀生身上挣扎着小手。
方城第一次抱如此小的婴儿,他刚从秦怀生手里接过去就喊了人救命,秦怀生看着如临大敌的方城有些好笑。
他抬了抬方城的胳膊,帮着他调整好动作,让小孩在方城的臂弯里呆得更舒服些。
方城像个螃蟹,横着走到摇篮边,却又放不下,在秦怀生的帮助下又是一阵手忙脚乱,两个成年人才将这个小的安顿好。
铃铛,树叶,风车,孩童。
秦怀生耳边的声音太多,多得他都有些不敢置信。
他想,这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一场美梦?
秦兰兰的存在说明周灿来过这个世界,那或许,他该把已经过去的事当做一场噩梦。
现在才是梦醒了,现在才是他应该和方城过的生活。
历经一切,步入正轨。